“我猜爺爺奶奶的身體又不好了，所以媽媽也煩，每天就嘆氣。”
“蜜蜜，你是天使，真的。”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顧如雪真的徹底無語。
她的病根本就沒有好，但、她有她自己的“聰明”，她就是現在這樣，依然還在關心着家裡其他的人。
愛並不是只有正常人、健康的人才能有，像嚴蜜這樣一個殘缺的人也有。而且她的愛比一般人的都要真摯、都要純淨、都要深厚……
“顧如雪，我想過了，做天使其實並不好，又要離開爸爸媽媽，又要離開雲朵，還要離開你們。所以如果上帝以後喜歡你，我會跟上帝說讓他不要你去，我幫你當班。”仔細想了想，嚴蜜又說。
“蜜蜜，你熱嗎？！”不知道怎麼的，聽嚴蜜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聽着聽着就想哭，淚水一直在往外涌。撫着她的額頭，卻發現她的溫度一點一點升高了。
“有點，我想喝水。”嚴蜜吧嗒了一下微微發乾的嘴脣，然後很安逸的閉上眼睛。
顧如雪起身拉門出去，然後找到嚴媽媽：“蜜蜜現在有點發燒，想喝水。”
“什麼？！”一聽這話，嚴媽媽全身一僵。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嚴爸爸也是立即起身，飛速的向嚴蜜的房間走去。其他人一看情況不對，也都跟了進去……
“蜜蜜，蜜蜜……”嚴爸爸握着嚴蜜的手，極慈愛、極溫情地輕聲呼喚着女兒的名字。彷彿她沒有一點點的缺陷，而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女兒。
“爸爸，我好睏。”好一會兒，嚴蜜沉沉地側過頭來應了一聲，只是眼皮也懶得擡起來。
“蜜蜜，要不要看看駒駒？！”撫着女兒的額頭，嚴爸爸強忍着悲痛。
“就算他來了，我現在還是看不到啊！而且他也睡着了，不吵他了。”打了一個哈欠，嚴蜜更加懶懶的挪了挪胖胖的身體。
“蜜蜜，雲朵馬上回來，朵朵啊！你喜歡的朵朵。”連忙讓嚴媽媽給雲朵打電話，嚴爸爸緊緊握着女兒的手，生怕一鬆、就是陰陽相隔。
“朵朵真漂亮，眼睛大大的，小臉白白的，就是太瘦了，她總挑食不乖。可是我還是喜歡她，如果我還能看到她就好了。爸爸，以後不管朵朵那麼不聽話，你也不能罵她好不好？！朵朵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最聰明的姑娘。”說起雲朵，嚴蜜又堅強的撐了一會兒，話也多了一點點。
“蜜蜜，朵朵說了有事告訴你的，你這會兒別睡啊。”顧如雪也覺察出了一些情況，連忙插嘴。
“我知道她要告訴我什麼，她昨天告訴我了。她說如果我減肥，可以跟她一樣漂亮，我也覺得是。對了，顧如雪，如果、如果我沒時間參加演出，那條項鍊、水晶項鍊……我就送給你。你要記得，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要偷懶。就算、就算我做了天使，我還是要監督你，不准你偷懶……雲朵那麼漂亮，你也要漂漂亮亮的。”
“知道了。”顧如雪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現在，她的爸爸媽媽都在牀邊，已經是她最後的時候，可是她的心裡、依然有她這個“朋友”，還有送給她的“遺言”，這、如何讓她不感動？！
“姐……”雲朵風風火火從外面闖了進來，直接趴到嚴蜜的身上。
“朵朵……”剛剛準備“睡過去”，可是一聽到雲朵的聲音，馬上又笑了起來。
“姐。”在雲朵的眼裡，其實嚴蜜一直就是個十歲的小孩子，根本算不得姐姐。可是，在她就要與她分別的這一刻，她卻是極由衷的叫了出來。
“朵朵，雖然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可是我最不放心的人也是你，你知道嗎？！你總是那麼調皮，總是那麼愛惹事，總是那麼不聽爸爸媽媽的話……朵朵，你什麼時候能長大呢？！”
“姐……”這哪裡是一個智障人說的話呢？！所有人都相信，這一刻，她是真的好了，真的清醒過來了……
“朵朵別哭啊！以前跟別的孩子打架，你胳膊出血都沒哭過的，你別哭啊。我答應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只要你開心。雲朵，你是雲朵，天上最最漂亮的雲、朵……駒駒也很可愛，我也喜歡。可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最喜歡的，還是雲朵……”似乎是想要爲雲朵去擦臉上的淚水，可是、剛剛擡起來的手卻重重的落下……
那些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話，碎碎念念的話，就那樣永遠的停在了那裡……
“蜜蜜……”
“姐……”
這所房子裡的鋼琴聲再也不會響起，可是此刻、誰的耳邊都聽到了那嫺熟暢快的鋼琴聲。如小泉調皮的跳動，如行雲流水般的流暢，如嚴蜜的悄悄話、如嚴蜜的笑聲、如嚴蜜那精彩短暫的人生……
“雲朵，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其他人都走了，顧如雪依然陪着雲朵站在嚴蜜的墓前。她是第一次送朋友走，可是她知道雲朵不是第一次送親人，在此之前她還送過她哥哥，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下週開始，我要上班了。”雲朵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墓碑上，聲音低低的。
“上班？！在哪兒？！”顧如雪一驚，她貌似從南湖回來後就在家裡從年前玩到初夏，都快半年了吧！像她這樣性格隨意的人，還是會規規矩矩的朝九晚五的上班？！
“省作協。”別說顧如雪詫異，其實雲朵自己也詫異。她從來不是一個按規矩出牌的人，可是現在、也按家裡的安排繼續生活起來。
“很適合你。工作輕閒，又可以做做自己的事情。”顧如雪點了點頭，這也無外乎是一個好的結局。
“對啊，很輕閒，我可以提前養老了。”側目，微微一笑，似乎曾經的風雨背後能這樣隱退江湖，於她來說真的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然後呢？！”忍不住，顧如雪又問。
“然後結婚啊！我累了，也想有個家了。”其實她並不大，才二十二歲，可是、卻覺得自己早已老去……
“跟誰？！曠青山？！”顧如雪詫異。
“誰都可以，不一定是他。”雲朵一笑，笑的跟天上的雲朵一般一般的，沒有一絲絲的瑕質。
顧如雪無語，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說起話來卻是那樣的滄桑，把人生又說的如何隨意。難怪連嚴蜜也對她不放心，她真的……
正聊着，顧如雪的手機響了，接通：“顧科長，城西土管所發生重大火災……”
“好，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顧如雪急急走出墓地叫了出租車向着事發地點趕去。
趕到，只見整個土管所大樓早就是一片冒着黑煙的廢墟……
院子裡轉滿了人，有市裡的分管領導，有國土廳領導，有政府工作人員，還有土管所不少的工作人員……
人羣中，顧如雪一眼看到了正在繼續後續滅火工作的孔餘。
他高高的個子、瘦瘦的，一襲白色襯衫早就成了灰黑色，但嘶啞着嗓子依然站在最危險的地方……
瞭解了一些情況，顧如雪先用手機向省政府辦公廳的應急辦報送情況：“今天上午九點，城西土管所發生重大火災，整個辦公大樓着火……”
口頭報送完畢，然後又安排應急辦其他工作人員馬上把書面材料整理出來，一會兒趕回辦公室通過內網再次發送……
“囡囡！”孔餘也忙的差不多了，走過來跟顧如雪打招呼。
“我剛纔好像看到趙怡雨了，你們現在……”顧如雪收起手機在人羣中用目光搜索了一下，但卻沒有再找到她的影子，讓她有些懷疑，難道是她自己看錯了？！
“對，她剛纔在這裡，這會兒……大概是走了。她結婚了，跟一個消防員，據說，那個消防員是她孩子的爸爸。”孔餘一笑，現在跟她談什麼都覺得很坦然。
“哦！挺好的。”這麼說她應該也沒有再糾纏霍少磊了，應該要定性了，顧如雪也爲她而高興。
“是啊！都挺好的。”孔餘深吸一口氣，忙了一上午，他的聲音整個啞啞的，現在都要去吸一會兒氧了。
“你呢！你要加油了。”希望所有人都有好結局，如果只有孔餘沒有，顧如雪也會覺得有些不完美。
“我啊！你一定不會想到，我跟你的好朋友孫寧在一起。”孔餘抿嘴一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什麼？！你跟孫寧在一起？！天！我真想不到。”他們怎麼是一路人呢？！不過，她跟俞行光也不是，爲什麼就不允許別人不是一路人走到一起？！
“對啊。孫寧覺得我跟她同病相憐，都是離過婚的人，很可靠，而且能接受我沒有孩子的事實。她說她自己都是個大孩子，完全帶不好，或者可以考慮以後抱個孩子；而我覺得……她跟你當年一樣笨，很有趣。”孔餘又是一笑，說起孫寧時竟然是滿臉都是幸福的光彩。
“好啊！好啊！祝福你們……”當年她……確實很笨的，不過如今，她也不算聰明。高興之餘，顧如雪伸出手，跟孔餘再一次握到一起。
“有空一起約着吃飯，我也有段時間沒見着孫寧了。”材料已報完，和辦公室的一個小同事準備走的時候，顧如雪誠心相約。
“好。”孔餘也是極有誠意地答應。
望着顧如雪一身正裝，整齊幹練的髮型，提着公事包鑽入公車裡的樣子，孔餘一時也是難以平靜。
她現在的身份、地位，已不是他可以再企及的。
網上有句話說：“看到前任現在過得如此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現在對於孔餘來說，這個曾經做過自己老婆的女人，不管過得多好，他已妒忌不來。
也許這些早該屬於她，只是錯位才與他在一起了幾年……
也許以前是他耽誤了她……
因爲在怡景給俞行光守後方，所以大伯的到來也不禁讓既要工作，又要備考，還要管孩子的顧如雪添了不少的麻煩。
但是不能讓俞行光分心啊，顧如雪只
能自己槓。
爲大伯把房子暫時收了出來，又給他請好了做飯和做清潔的鐘點阿姨，送走了俞行光，總算是可以喘口氣做自己的事情了。
週一一到辦公室，政府大樓一樓大廳一張幹部人事變動的通告便吸引了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
顧如雪也湊上去看，除了一些其他人員變動外，竟然還有姜主任的提拔文件。
以前的黃秘書長到省直部門去任一門把，而姜育衡被公佈爲市政府副秘書長，研究室主任了。
這麼多年的副職終於轉正，不管是研究室的同志還是辦公室的同志們，都在私底下紛紛表示對於姜主任的提拔真的來得太晚太晚。
顧如雪回到自己辦公室後左想右想……
今天上門給姜主任道喜的人一定踏破了門坎吧，她去……淹沒在人羣中也沒人看得到。
於是取了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實至名歸，由衷恭祝。顧如雪”
本來沒想他會回覆，但回覆短信卻馬上飛了回來。
“謝謝，改天約老班子一起聚。”
顧如雪笑。
她當然知道所謂的老班子是誰，是指除了她這個從研究室出來的以外，以前研究室的原班人馬以及跟她一樣從研究室出去的人。
呵呵，算起來，政府研究室是她在這裡的第一站，也是最讓她懷念的一站。除了是她人生精彩的開端以外，還因爲她曾在那裡得到了姜主任無數的當面指導和幫助。
其實短信說改天，也並沒有改天，而是就在當天晚上，姜育衡自費在一個小農莊，小範圍請了一下正在研究室及從研究室出去的卻還在辦公室其他處室的同事。
菜式並不像大酒店那樣精緻上檔次，可是大碗大盆的十分有家常菜的感覺。喝的也是店家自釀糧食土酒及黃酒，任顧如雪怎樣推辭也給她加了一杯小黃酒。
“好吧好吧，就一杯哦。”雖然顧如雪是一杯倒，可是今天真的是盛情難卻，加上都是同事，又這麼開心，她也沒有再推辭。
“這個酒真的是不錯啊，每次姜主任帶我們來的時候，我這個滴酒不沾的人都要喝上幾杯。酒汁甜甜的，特別好下喉，像飲料、甜湯一樣。不過記着，等會兒一定要蹭車回，千萬別打車或者走回去。”同事們大大咧咧起着哄，邊給顧如雪倒酒邊樂呵着。
“爲什麼呀。”顧如雪好奇。其實以前也與這幫同事一起吃過飯，不過有外人在的時候，他們從來不勸她的酒。今天是“內部”飯局，不僅他們瘋起來了，顧如雪也放開了不少。
“這酒還有兩個名字。一個叫 ‘見風倒’，一個叫‘霸王醉’。‘見風倒’的意思是，這酒好下喉，不管你平時有沒有酒量，都能喝一點。不過不能見風，喝多少一見風就醉。‘霸王醉’的意思就是，不管你平時酒量大過天還是大過海，只要你敢見風，不管你平時喝酒多霸王還是得醉。你要是不信，等會兒喝上幾小杯，再見見風就知道了。”同事哈哈笑完，又搶着給其他人倒。
“呵呵……挺有意思的。”顧如雪端着酒杯看了看那薑黃色的透明酒汁，不由覺得像是某瓶化學制劑般神奇。
由於近些年研究室一直是“男人的天下”，於是顧如雪這個活寶貝被大家推着坐到了姜育衡的旁邊。所有人圍坐下來，整整二十人桌竟然被圍坐了兩桌。
“首先感謝大家這麼多年不離不棄的陪伴，也感謝今天大家在百忙之中肯抽時間賞臉過來聚這個餐。來，讓我們所有在研究室或者曾經在研究室工作過的同志們一起舉杯……”姜育衡是主，自然第一個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惹得大家都舉杯相碰，一飲而盡。
顧如雪衝着身側的姜育衡點了點頭，似乎比提拔自己都開心，很自覺地抿了一口黃酒。
確實如同事們所說，雖然帶了一絲絲的酒味，可是甜甜的像米酒一樣，還真的是有些好喝的。
本來準備只是抿一小口，可是有些貪嘴的把一小杯都飲盡了。
“纔開始，少喝點。”姜育衡在一邊笑呵呵地小聲提醒。
“姜主任，你這個地方挑的好啊。沒有大酒店的拘謹和客套，還有好喝的糧食酒和黃酒。讓我這個平時滴酒不沾的人，都能喝上一口。”顧如雪也是笑眯眯地。
似乎印象裡，每一次喝酒經歷都不怎麼美好。可是這一次，她卻主動去接別人給她倒上的第二杯黃酒。
“我是土家族的，這家店的老闆也是一個土家人。你看，桌上很少有魚，就算是魚做法也沒有其他地方做的好。這裡主要就是燻肉、火腿、臘雞、雜糧……與你們湖區的精糧相比，做法和材料都粗糙很多。不過，也是另有一番滋味。”說着，姜主任主動給顧如雪盛上了一碗臘蹄湯。
臘蹄湯煮得如牛奶般濃稠潤白，一碗端起來真是香飄十里。
“姜主任偏心啊！只給我們顧科長盛湯。”周圍起鬨，而兩個人都只是一笑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