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賤人

其實眼下就有個地方,譬如說公務員小區那套房子,但她肯定是不肯搬過去的。一方面那是自己以前和霍少蔓住過的,而她以前就住隔壁,讓她住那兒,她一定又會想起以前的事情而難過、不開心。二是……她原本就不肯依附他,哪怕是以前窮得有上頓沒下頓,她也不願意依附他。

怎麼辦呢?!這個問題是得好好考慮一下。

“孫寧,你睡了嗎?!”見俞行光走了,顧如雪敲響了孫寧的房間門。

主要是洗浴室裡的毛巾全是乾的,孫寧怎麼連澡也沒洗就睡了呢?!她懷着孩子,這樣不講個人衛生很不好。

可是敲了敲,卻沒有人答應。

明明門口有她的鞋子,說明她在房間裡的,怎麼不出聲呢?!

忽然有一股很不好的感覺,這段時間她家裡正矛盾,她該不會是想不開……

“孫寧,快開門啊!”大力一拍,這才發現門其實並沒有鎖,房間門被她大力的拍開。

房間裡黑漆漆地,而孫寧穿着衣服躺在牀上,身體微微地顫抖着,似乎是一個人偷偷在哭。

“怎麼啦?!很晚了,洗澡睡覺啊!”坐到她的牀邊,輕輕扶着她的胳膊。

如果自己的寶寶還在,也只比她小一個月吧,沒準還可以跟她交流懷孕心得呢!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她對孫寧多了一些的關心。

“孫勇又給我電話,逼我明天去做掉孩子,然後週一去民政局離婚。顧如雪,我不想離婚,真的不想離婚啊!結婚的時候同事、朋友們都說我找虧了,在怡景這個大省城工作,卻找了一個鄉下的幹警。我不聽,非要跟他,可是現在……如果離婚,一定讓他們會笑死的。我不想被人笑,不想啊!”撲入顧如雪的懷裡,孫寧嚎啕大哭。

“現在人家笑不笑你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自己想離婚嗎?!我的意思是說,婚姻能給你帶來快樂嗎?!如果結婚就是天天吵架,天天嘔氣,你傷害我、我傷害你,那有什麼意思呢?!”雖然她很傷心,可是顧如雪卻覺得她的觀點實在不敢苟同。婚姻是自己的,管人家的眼光幹什麼呢?!如果管那麼多,那俞行光還會找她嗎?!俞行光那麼強勢的人都可以放得下,她爲什麼放不下呢?!

“你能跟我說說你離婚的真實原因嗎?!我現在特別想知道已經離婚的那些人當時是怎麼樣的。”胡亂地擦了擦眼淚,孫寧透過客廳裡照進來微弱的光線看着顧如雪。她自認爲沒有一點比顧如雪差,可是顧如雪早早就離了婚,她是怎麼做到這般平靜如水的呢?!而她自己,怎麼就做不到呢?!

“我前夫出軌了。”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的,但爲了安慰孫寧,她自撕傷口。

“那是他要離還是你要離?!”她的問題越來越過份,而顧如雪既然開了口,就得說完。

“是他,因爲外面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而我是最後時候才知道。”沒有什麼比這種事情更丟臉,顧如雪別過臉去,不想讓孫寧看到她無奈的表情。

“如果他不提離婚,你會離嗎?!”步步地逼近讓顧如雪份外難堪,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用這麼蠢的辦法來安慰人。

“沒有如果,我沒想過如果。”轉過來看向她,顧如雪的目光變得堅定。那早已是過去時了,她早就放下了,現在她沒有什麼無法面對的。

“如果你是我,你會離婚嗎?!”不知道怎麼的,看到小小的她眼裡那份堅定,孫寧也覺得她不再那麼的慌亂。她都經歷了,她都過來了,難道自己比她差嗎?!

“我說了,沒有如果,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各自的人生永遠無法互換。如果我是你,我想我會想辦法處理好與公婆之間的關係,我想……可能我會向老公撒嬌,求他不要跟我離婚。誰知道呢?!每個人處理方式都不一樣。”事實上,離婚的時候,她要求最後的擁抱也沒有。對於一個感情不在你身上的男人,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多餘。

“撒嬌?!什麼叫撒嬌?!”孫寧一向大大咧咧地,沒有一點點的女人味。如果別的女人說不會一定是怪物,可是孫寧說不會,顧如雪覺得正常。

“譬如、譬如你哭着求他不要跟你離婚啊!告訴他,你很愛她啊!”說着說着,顧如雪覺得自己也沒譜了。哭着求有用嗎?!如果用有,那當初孔餘爲何還是決絕地走了?!

“我現在給他電話,你幫我聽聽,看我是不是撒嬌。”說着,孫寧似乎是取到了真經,滿是希望地取出手機打開免提,當着顧如雪的面給孫勇打去電話。

“老公。”電話通了,孫寧連忙說話,生怕孫勇中途掛掉她的電話。

“別叫那麼親熱,是不是考慮好了?!”孫勇極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我不想離婚,真的不想。老公,我覺得我還是很愛你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回家給爸爸媽媽道歉,我給他們下跪都行,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一直說話很強勢的孫寧聲音變得輕柔,極力往“撒嬌”兩個字上靠。

“你道幾次歉了?!你哪一次真正改過?!行了,別像個怨婦,怎麼說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別讓我這個鄉下人看不起你。”孫勇依然是不買賬。

“我不是怨婦,我是孕婦!”怕孫勇把電話掛了,連忙又搶着說道。

“撲哧”一聲,對方明明很惱怒地卻笑了起來。顧如雪也沒想到,原來孫寧還蠻有幽默感的,連忙給她豎起大拇指。很明顯,撒嬌起到作用了。

“我媽說了,她一看到你就犯頭暈,讓我千萬別再帶你回來了。怨婦也好,孕婦也罷,明天一早我來帶你去醫院。至於是離還是不離,孩子先不能要,這是必須的。”比剛

才的口氣好了一點,但言語上依然不客氣。

“爲什麼?!如果、如果我們談得攏,孩子爲什麼不能要呢?!孩子是我們倆愛情的結晶啊!”

“我媽說這孩子來的太快了,而我們都不成熟,沒有資格做父母。”

“哪有做老人家的不喜歡自己的孫子,你爸爸媽媽變態啊!爲什麼就非得逼我去做孩子!!爲什麼就非得逼我離婚啊!”終於忍不住了,孫寧對着電話裡再一次跟孫勇吵了起來。

“你是自作自受,能怪誰?!一個鄉下女人,嫁到我們家還不知道收斂,以爲進了城就洗乾淨了泥腿子,淨想着佔我們家便宜。你自己說說,你把我們家的錢都弄了多少到你孃家啦?!結婚的時候一分錢沒帶過來,結婚兩個月就從我們家偷了一兩萬到你孃家,就花了我們家一兩萬。你以爲你是誰啊!你沒這個身價,你去死!”啪的一聲,孫勇的電話斷了,這邊,孫寧又是哭了起來。

顧如雪完全的愣住了,完全沒料到他們倆之間竟然是這樣說話的。就是到離婚,她與孔餘也沒有這般的反目成仇,相互生恨啊!

“你看,我明明很想好好說話的,可是他完全不給我機會。”說着,孫寧又摟着顧如雪又是哭又是喊了起來。

“我又不會安慰人,怎麼辦呢?!”事實上,顧如雪一直在聽孫寧說孫勇父母的壞話,總說他們對她挑三撿四、橫豎不順眼什麼的,可第一次聽到孫勇說孫寧的不是。

顧如雪跟孫寧同事了大半年,桌子對桌子坐的,也算有些瞭解她。她確實是個喜歡佔小便宜的人,難道真的佔了孫勇傢什麼小便宜,讓他們受不了纔要離婚?!可是,爲了一點點小便宜就要鬧離婚,這也好像是說不過去的。

“我不要你安慰我,我就是沒人說話,想說你聽聽。你光聽就好,我不需要你給我出主意,不需要你給做評論。你別聽孫勇的,我沒佔他們家便宜。結婚兩個月的時候我們就吵得很厲害了,因爲公婆說我經常回孃家喝喜酒。孫勇每週才能回來一次,兩個月我就有六個週末不在家裡陪孫勇,他們說他們見了都心疼兒子,找了媳婦就好像沒找媳婦一樣。我是去喝喜酒,又不是去孃家玩,你說他們說話有沒有一點道理啊!還說我拿他們家錢給孃家做面子,每次出手大方地很。顧如雪,你評評理,一次是我妹妹結婚,我能不去喝喜酒嗎?!我的親妹妹,我能不封大紅包嗎?!兩千塊很多嗎?!第二次是我哥哥家小孩子過週歲,我能不去喝喜酒嗎?!我的親哥哥,封兩千塊很多嗎?!再說我馬上要生小孩了,我的寶寶過滿月週歲,他難道不回禮的嗎?!第三次是我親爺爺七十大壽,你說、我能不去喝喜酒嗎?!人生有幾個七十歲?!我是最爭氣的孫女,難道我不趕最大的情?!兩千塊算很多嗎?!第四次是我堂哥娶媳婦。我堂哥家裡窮,三十幾才娶到媳婦,我難道不去?!五百很多嗎……”

“你兩個月工資沒這麼多。”不想再聽了,顧如雪終於明白,她確實是有問題的,只不過平時只說別人不說自己罷了。

“我用的我們倆結婚時的小金庫,又沒找他們倆老傢伙要錢,他們兩個老傢伙爲什麼就非跟我過不去呢?!”孫寧依然是想不通。

“問題是,你在封大大小小的紅包時,跟孫勇商量過嗎?!如果是跟孫勇同意的,他爲什麼不幫你在兩位老人家面前說清楚呢?!”她當然明白清官斷不了家務事,可是已經卷進來了,要退出去也不行了。

“他一天到晚在鄉里,我怎麼跟他商量?!再說,這是家裡的事,還用跟他商量什麼?!外面的事才由他拿主意,這是我們早就商量好了的。”孫寧不高興了,覺得顧如雪完全不是幫她而是幫孫勇他們家。

“我記你說過,你結婚的時候一分錢嫁妝都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給壓箱錢是吧?!所以在錢的上面,我覺得你應該謹慎一些。比如你結婚的時候你哥哥給你封了多少的紅包?!可以告訴我嗎?!”孫寧家裡是個特例,兄弟姐妹特別多。現在這個年齡的人家裡一般最多兩個,而她家裡三個。

“我家窮死了,我爸爸媽媽都沒錢給我,我哥當然更也沒錢給我,現在他還住爸爸媽媽家裡呢!”

“可是你結婚的時候你哥哥沒有給一分錢你,而他孩子過週歲你就封兩千。我做爲你的朋友覺得正常,可是孫勇他們家呢?!肯定覺得有點不舒服的。”顧如雪又明白了,錢肯定只是矛盾中的一小部分,肯定還有許多別的矛盾孫寧並沒有對她說,而是一直過份誇大孫勇家的錯。

婚姻真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怎麼能道清這其中的道道呢?!

以此爲戒,如果以後有了自己的婚姻,好多的小事也應該注意的。婚姻中無小事,小事也能變大事,直接變成悲劇,比如孫寧……

“說來說去就是嫌我家窮啊!我窮怎麼了,我窮他們一開始就知道,一開始嫌我可以不要讓我進門啊!當初是他們八擡大轎把我迎進門的呢!”賭氣地把臉轉到一邊去,孫寧怎麼也想不通她的婚姻怎麼就成這樣了。

“那、明天怎麼辦呢?!”如果她的婚姻可以說得清楚,想必孫勇與她早就說清楚,不用相互扯皮了。顧如雪只得跳轉話題,跟她說說眼前的。

“我纔不跟他離婚呢!我現在算是明白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以前我總讓他跟我一起買房子,他不肯,說家裡有兩套房子,我們想住哪一套就住哪一套。可是事實上還有一套沒有裝修,只能跟他父母擠一起,所以天天跟他父母吵架鬧矛盾,我一天好日子也沒過上。而兩套房子的戶主全是他爸爸的名字,根本就沒有他的,就算離婚,我什麼也拿不到。憑什麼讓我淨身出戶?!我一個清清

白白的大姑娘,嫁到他家就讓他家這麼掃地出門?!我纔不做孩子呢!如果做了,我就真的沒有一點資本跟他們討價還價了。”

顧如雪徹底暈死,恐怕這一句纔是她的真心話。她覺得她自己虧了,她需要用錢來賠償,而孫勇家不肯出錢,所以“錢”纔是真正最大的矛盾。但是一樁婚姻跟錢扯上了關係,還有多少感情可談的呢?!

“可是你不做孩子,他們就這樣把你拖着,難道要等孩子出世再離婚啊?!”雖然她也很喜歡小孩子,也不建議她做孩子,但她現在明顯是不理智的。

“那我就生!醫生說孕婦的情緒很重要,可是我現在天天想好多好多,天天都哭得半死不活的,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被影響到了。他不給我賠償,那我就生個有病的、不健康的孩子交給他們家,成爲他們家的拖累,讓他以後再想結婚也困難。他們家很重男輕女,我最好還得生個姑娘,而且最好是生個白癡、不健康的姑娘給他們家,拖累他們家一輩子!”

“孫寧,別這麼說,自己生的孩子哪有自己不心疼的呢?!”顧如雪真的覺得孫寧瘋掉了,竟然會說出這般常人想不出的話來。如果當初她的孩子還在,不管那孩子怎麼不健康,怎麼不好,她一定都把他放在心裡好好的疼。因爲那是自己的寶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我就可以不疼,甚至生了他我可以一眼也不看。我想起他的爸爸我都噁心,我看他做什麼?!”孫寧的手抓緊被子,甚至要把被子抓爛,滿眼更是怒火中燒,似乎是想跟孫勇魚死網破一般的深仇大恨!

“好了,說了這麼久了,早點睡吧!我給你放水?!”不知不覺的,都聊了一個多小時了。顧如雪起身,往洗浴室走去。

她的第一次婚姻也是失敗的,一直覺得是因爲自己懷不上孩子,卻從來沒有真正反思自己失敗在哪裡。

今天把孫寧的事情一看,她忽然覺得,婚姻真的太複雜了,好多好多你想象不到的細節都可能變成大麻煩倒致離婚。

而她離過一次婚,她還有信心再結婚嗎?!

以前她那麼想嫁給俞行光,可是如果真的嫁了,婚姻出現問題,她有勇氣面對嗎?!特別是他的家庭那樣的特殊,對她來說完全是一個從未觸碰過的領域,她又如何保證不會出問題呢?!

所以,不僅僅是俞行光需要時間,也許、她自己也需要時間。或者說,她比俞行光更需要時間去反思,去領悟,去學習……

洗過澡,躺在牀上,看着牀頭上的小鬧鐘已是凌晨一點了。

可是她睡不着,因爲今天與俞行光的再一次重逢,也因爲聽了孫寧的那一段哭泣。她忽然沒有了信心,只覺得眼前一片的茫然……

“咚、咚、咚、咚……”明明門口有門鈴,但一大清早的,顧如雪便被重重地拍門聲給驚醒。

“來了!”昨天睡得太晚,完全沒有睡充足。

顧如雪迷迷糊糊穿了件睡袍,打着赤腳急急地跑出來開門。

“孫勇?!”但還算認得人,顧如雪連忙給他拿拖鞋讓他換了進來。不料,他卻鞋子也不換就直直地走了進來,然後很大老爺們的坐到沙發上。

“把孫寧那個賤人叫起來。”從口袋裡取出煙點燃,也不管顧如雪介不介意就深吸幾口,濃濃地菸圈一個個噴出來升上天花板。

“你小點聲音,她懷着孩子,昨天哭了一夜,而且睡得很晚。”與第一次見孫勇,那個區計生站門口畢恭畢敬地等孫寧下班的他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顧如雪今天看來,簡直就是兩個人。

“別給我裝死,我知道你醒了,快起來!去醫院去遲了,又得排隊了。”

顧如雪也不理他了,回到房間把門關上換衣服。今天休息,還是穿回她的牛仔褲和小外套,這樣做什麼事情都覺得方便了。

然後拉開房間門刷牙洗臉,收拾完一切後正好遇上孫寧穿着孕婦裙從房間裡走出來。

“其實我跟你沒矛盾,就跟你爸爸媽媽有矛盾,我們爲什麼要離婚呢?!不離好不好?!我們一起搬出去住,租房子住也行,好不好?!”兩隻眼睛哭腫得像個什麼一樣,拉着孫勇說着好話。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會跟你搬出去住的。我爸爸媽媽就我一個兒子,我不侍奉他們難道管你啊!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你算什麼東西?!他們是生我養我的父母,你跟他們有得比嗎?!你對他們不敬比對我不好都嚴重,可是你偏偏要雞蛋碰石頭,硬要一再挑戰我的底線。你這種女人根本就不懂人情事故,多說也沒用,走吧!早離早解脫。”說着,伸手就去拉孫寧。

“我不做孩子,不做啊!顧如雪,你救我啊,我不去啊!”被孫勇拽在手裡哪能擺脫得掉?!孫寧不顧懷着孩子跪倒在地上,用可憐巴巴地眼神看向顧如雪。手亂抓亂揮的,把小客廳裡丟了個一團糟。

“我覺得你們是不是該好好談談,這裡面可能是有誤會呢?!”沒看到是沒看到,可是看到了……真的好慘。顧如雪上前攔住孫勇,連忙把地上的孫寧扶起來。

“你是不知道,這婆娘真他媽不是東西,再讓她在我們家多呆一天,我媽可能就要發心髒病了。三天兩頭氣我媽都是誇獎她了,她基本上是一天三吵,一天九鬧,每吵每鬧都把我媽氣得要吐血。我家也不是大富人家,也不是開慈善堂的,可是她卻三天兩頭趁我不在就把錢往孃家拖。我沒嫌她孃家窮,可是窮得窮得有骨氣啊!人家給可以要,人家不可怎麼能強行搶呢?!”

“你講不講道理啊!那是人情錢,又不是沒道理的錢!怎麼趕人情你也小氣啊!”孫寧本就長得不漂亮,這下哭得沒有人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