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易忘事,這話一點都不假,張橋山猛地明白過來,這一通猛喝,竟忘了輸贏的問題了。
將軍一生身經百戰,忠誠無二,威震大江南北的開國將軍,幾年前離休的大軍區司令,唯一的愛好和缺點就是嗜酒如命,百戰浴血捨生死,,將軍豈能日無酒,張橋山嗜酒,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但是,將軍粗中有細,粗獷的外表下,隱藏着他狡黠智慧的一面。
喝酒而不誤事,也是將軍馳名天下的美談之一。
向天亮的問題,“咱們這回喝酒,是你輸了呢,還是我贏了。”並沒有難住張橋山。
張橋山眼珠子一轉,重又坐回軍用摺疊牀上,笑呵呵的問道:“小兄弟,那你來說說,我輸了嗎。”
向天亮也是一楞,很快明白了張橋山的“老奸巨猾”,老將軍本來就是有備而來啊。
總共就四瓶酒,一個人兩瓶,張橋山酒量在兩瓶之上,他等於是立於不敗之地。
“老哥哥,你沒輸。”向天亮不得不承認。
“那麼,你贏了沒有。”張橋山笑眯眯的問。
向天亮無奈的笑了,“我也沒贏。”
“所以嘛,喝了個平手,不分勝負。”張橋山笑道。
“那……那咱再喝。”向天亮問。
張橋山搖頭,“不了。”
“怕輸。”向天亮激了一下。
“呵呵……問題不是怕與不怕,而是因爲沒酒了。”張橋山得意的笑了。
“沒酒了。”
“嗯。”
“那……”
張橋山笑道:“不分勝負唄。”
“嘿嘿……原來你早就算好了,穩贏不輸,老哥哥,我被你耍了。”向天亮苦笑道。
“呵呵……你酒量不賴,反正也沒輸,何必垂頭喪氣呢。”
“沒勁,太沒勁了。”
“我倒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
看着向天亮,張橋山道:“大家既然是兄弟,理當開誠佈公,你也說,我也說,你意下如何。”
“這個提議不錯,但是,我有個要求。”向天亮微笑道。
“讓我先說。”張橋山拿手指着自己。
“正是如此。”
“哎,你不會耍我吧。”張橋山疑道。
向天亮一臉坦然,“我是你的階下囚,耍得了你嗎。”
“嗯,就信你一回。”
“請。”
點上一支菸,張橋山眯起雙眼,先吸了幾口,“你剛纔說過的,想知道哪三件事。”
“一,你和那個那個,關老兒有什麼恩怨,二,你在東江省是不是有個人利益,三,我被人栽髒陷害,你或是你的人,是不是牽涉其中。”
張橋山不屑道:“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張橋山生是黨的人,死了也是黨的鬼,絕沒有個人的私利,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好,我相信,那麼第三呢。”
張橋山沉吟着道:“這個問題麼……是有些複雜,我有個老部下,在你們東江省紀委工作,我現在向你承認,他牽涉到你的案子當中,而且很可能參與了對你的栽髒陷害,同時我也承認,在不知情的況下,在你們東江省委裡各方勢力的搏弈中,我幫我的老部下說過話。”
“那麼,你認爲你幫你老部下說過的話,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了嗎。”向天亮問道。
“嗯。”張橋山點了點頭,臉上竟有了愧色,“我承認,在各方不分高下的情況下,我的話起了作用,這主要是因爲,我不但曾是建國初期東江省的首任省軍區司令,還在六十年代當過三年的東江省省委書記和省革命委員會主任,說白了,我在你們東江省還是有一些影響力的,還是有些老部下的,說話還是有點管用的。”
向天亮苦笑道:“老哥哥,你可把我害慘嘍。”
“哎,話不能這麼說麼,誤會,這是個誤會。”張橋山辯解道。
向天亮問道:“現在你知道案情了嗎。”
點了點頭,張橋山道:“前幾天通過一些渠道,搞到了你帶到京城來不少資料,現在我相信,你的案子是個冤假錯案,你確實是被冤枉的。”
“還有,你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不會是決定性的吧。”向天亮又問道。
“這個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不是,我一個退下來了的人,沒有你說的那麼大的能耐。”
向天亮也點上了一支菸,“老哥哥,現在你說說,你和那個關老兒,到底有什麼恩怨。”
“這個麼,說來就話長嘍……”張橋山有些猶豫了。
向天亮壞壞的問道:“老哥哥,我可是聽說,你曾是關老兒的老部下吧。”
“放屁。”張橋山象被針刺了一下,差點蹦了起來,老臉立即黑了下來,“他有什麼資格當我的領導,一九三一年的時候,我十五歲,他十九歲,我們是在同一個師,但不在同一個團,他當時是團政治處主任,我只是因爲負傷掉隊,所以纔在他的團裡待了三個月,後來我傷愈之後,就回到我自己的團裡去了……你說,這算是上下級關係嗎。”
向天亮笑道:“一九三一年啊,太過遙遠了,我想聽聽建國以後發生的事。”
“我可以說三件事。”張橋山舉起了三根手指頭。
“哪三件事。”
張橋山道:“一,五十年代他有意打擊過我,當時他寫過一篇文章,在文章裡不點名的批判我,從那時起,我們雖然還住在一個大院裡,但基本上就不說話了,他吃他的政治飯,我扛我的槍,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後來呢。”
張橋山又道:“那就是第二件事了,那是在六十年代,關老兒和我先後落難,幾乎同時被打倒了,但他東山再起比我早兩年,很快就恢復了工作,可是,他卻壓制了我兩年,後來,還是我的老上級幫我脫了困,從那時開始,我們就算結下樑子了,每次有機會,老夫我就會修理他,而關老兒可能有所愧疚,始終是躲着我。”
向天亮心道,這就叫秀才遇着兵,有理說不清,惹不起總躲得起麼。
“再後來呢。”
張橋山嘴角抽搐了一下,“第三件事麼……就是,就是家仇了。”
“家仇。”向天亮心裡一動,莫非和自己的身世有關。
“嗯,是家仇。”張橋山點着頭,表情有些沉重。
向天亮小心的問道:“老哥哥,可以說嗎。”
“唉……家醜不可外揚啊。”張橋山輕嘆一聲,情緒有些低落。
向天亮急忙說道:“沒關係,要是不方便,就不要說了。”
“沒關係,也不算什麼大事。”張橋山揮着手道,“說起來,我和關老兒還是頗有淵源的,建國前夕,我和他曾在一起短期工作過,當時我們還和另位兩位戰友,一共四個家庭住在一起,我們開了個指腹爲婚的玩笑,約定各自的孩子出生後,如果有男有女,就結爲親家,還進行了具體的配對,並約定不得翻悔……不到一年,我們每家真的都添了一個孩子,還真的是兩男兩女,於是,指腹爲婚的玩笑就變成了事實……但是,但是後來,關老兒家的混蛋兒子,把我的女兒給欺負了。”
“欺負了。”向天亮明知故問。
“那時候,我們四個老戰友,關老兒是副總理,我是將軍,還有兩位,分別是部長和主任,關老兒和部長兩家都生了兒子,我和主任兩家生的都是女兒,按照四家當時的約定,等四個孩子長大以後,我的女兒嫁給部長的兒子,關老兒的兒子娶主任家的女兒……那四個小傢伙同一年出生,從小在一個大四合院里長大,可以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但同歲,而且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一直到高中畢業……後來,我們四家都倒了黴落了難,他們四個孩子又一起作爲插隊青年,被下放到東江省濱海縣的農村。”
向天亮噢了一聲,“濱海縣,那就是我的家鄉啊。”
“你聽我說……他們四個下放後,可以說是相依爲命,關係好過兄弟姐妹,但是,關老兒的兒子是個壞種,就在下放期間,把我家女兒給欺負了……當時我們都不知道,後來,我們都恢復了工作,就把四個孩子從東江省接了回來,那時,正好關老兒和主任在京城工作,我和部長在西南地區工作,四個孩子也都到了結婚的年齡,於是我們四家就按照當年指腹爲婚的約定,爲他們舉辦了婚禮。”
向天亮微笑道:“這不是挺好的麼。”
“好個屁啊……後來,關老兒的那個混蛋兒子,老是纏着我的女兒。”張橋山惱道。
“爲,爲什麼。”
張橋山怒道:“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在鄉下的時候,就,就好上了……不,是,是因爲關老兒的那個混蛋兒子欺負了我的女兒。”
“這是愛情啊。”向天亮脫口而出。
“狗屁愛情。”
“老哥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本來就是你們當長輩的錯,你們不應該包辦下一輩的婚姻嘛。”
“你什麼意思。”
向天亮道:“以我看,關老兒的兒子沒錯嘛。”
“你,你幫他說話。”張橋山老眼瞪着向天亮。
向天亮壞壞的一笑,“我是幫理不幫人”
這時,張橋山盯着向天亮,臉色驟然的變了。
“你……你你你……你小子到底是誰,怎麼,怎麼長得那麼象,象關老兒那個混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