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後的事,最棘手的,還是如何處置兩個人,政研室的陳琳和財務處的於曼青。
幾天後,陳文運“言和”,王一凡示好,陳琳和於曼青卻主動要求調離。
財務處那邊,楊碧巧徵求向天亮的意見,向天亮卻拿不定主意。
沒有想到,正在向天亮苦思對策之時,局工會主席蘇和來了。
向天亮心裡一怔,有意思,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人倒來了。
蘇和是人如其名,人緣不錯,除了前任局長勞誠貴,他和誰都蠻合得來的。
離開清河分局上調局工會,新局長張行又挺尊重,蘇和的小日子過得不賴,臉上的肉也多了不少。
“老蘇,又發什麼福利了?冷飲費剛發了啊。”
工會負責福利,坐下後,喝茶抽菸,向天亮開起了玩笑。
蘇和微微一笑,“王一凡找我去了。”
向天亮噢了一聲,真的有點意思,蘇和一般不過問人事和權鬥,他一出面,就表示他很重視,多半涉及到自己的利益。
“他啊,很後悔,後悔自己不該跟着陳文運瞎折騰,把你老弟給得罪了。”
蘇和一邊說,一邊看着向天亮。
向天亮心裡跟明鏡似,俗話說得好,亂棍打死老師,王一凡是真有點怕了。
寧欺老,莫欺小,陳文運和王一凡這點都不懂,虧他還在官場混了幾十年
“老蘇,他都告訴你了?”
蘇和搖頭道:“王一凡不傻,他沒說事,只是說對不起你老弟了。”
向天亮有點想明白了。
蘇和雖退居二線,卻仍有利益要爭,他的利益之所在,就是幫他的得意門生楊力恆,能在建設局儘快的站穩腳跟,拉起自己的人馬。
王一凡在建設局的中層,也算是有能力的人,他去找蘇和,明擺着示好和投靠,蘇和一家是求之不得。
向天亮心裡警覺起來,王一凡屁股扭得快,說不定已有楊力恆掛上鉤了,自己和楊力恆雖是朋友,但畢竟還不是死黨,這事可得小心了,別爲了區區一個王一凡,把自己和楊力恆的關係給搞崩了。
“老蘇,那事已經過去了,王一凡何必還耿耿於懷呢。”
蘇和笑道:“耿耿於懷,用詞不當喲。”
“呵呵,我讀書不多,你別吹毛求比啊。”向天亮揮着手。
蘇和打着哈哈,“小向啊,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但王一凡說了,此事涉及到好幾個人,除了陳文運老狐狸和王一凡,還有財務處的於曼青和你政研室的陳琳。”
點了點頭,向天亮道:“一點都不錯。”心裡卻罵開了,他媽的,好你個王一凡,不來求我,卻去求助別人,這不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嗎。
“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們?”蘇和問道。
向天亮微笑着反問:“這歸我管嗎?”
蘇和意味深長的說道:“有人私下裡稱你爲八爺,咱們建設局的八樓,你八爺說了算。”
“哎,我說老蘇,你在寒磣我吧。”
蘇和道:“我問過張局長,他說人事調整剛剛結束,各個部門都是滿員的,一個羅卜一個坑,於曼青和陳琳即使調離八樓,一時也不好安排,女同志在建設局當差,總不能調到建設工地上去吧,所以他說,這事得找你商量。”
向天亮又反問了,“老蘇,以你的高見呢?”
蘇和又是微笑,這小子,有城府啊,還算是朋友呢,硬是不露一點口風。
“小向,在官場上,尋找把柄、製造把柄,主要用於控制他人,使其爲我所用,聽我調遣,因爲每個人都有弱點,這些弱點利用好了,就是很好的把柄。”
向天亮還在裝傻充楞,“這個……這個我還是不太明白。”
“我給你講個故事啊……在漢代,有個叫朱博的武將,後來調任左馮翌地方文官,他利用一些巧妙的手段,制服了地方上的惡勢力,曾被人們傳爲美談,當時
在長陵一帶,有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名叫尚方禁的人,年輕時曾幹過不少壞事,還被人用刀砍傷了面頰,如此惡棍,本應重重懲治,只是因爲他大大地賄賂了官府的功曹,而沒有被革職查辦,最後還被調升爲守尉。”
“朱博上任後,有人向他告發了尚方禁的事,朱博覺得太豈有此理了,就想見見尚方禁,而尚方禁呢,心中七上八下,硬着頭皮來見朱博,朱博仔細看尚方禁的臉,果然發現有傷痕,就將左右退開,假裝十分關心地詢問究竟。”
“尚方禁作賊心虛,知道朱博已經瞭解了他的情況,就像小雞啄米似的接連給朱博叩頭,如實地講了事情的經過,他頭也不敢擡,只是一個勁地哀求道,請大人恕罪,小人今後再也不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了。”
“朱博突然大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本是難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麼,本官想爲你雪恥,給你個立功的機會,你能自己效力嗎?”
“這對尚方禁來說,是求之不得,於是,朱博命令尚方禁,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今天的談話情況,要他有機會就記錄一些其他官員的言論,並及時向朱博報告,就這樣,尚方禁已經嚴然成了朱博的親信耳目了,自從被朱博寬釋重用之後,尚方禁對朱博的大恩大德,時刻銘記在心,所以,幹起事來特別賣命,不久,就破獲了許多起案件,工作十分的見效,使地方治安情況大爲改觀,朱博就破格提升他爲連守縣縣令。”
“這就叫抓刀要抓刀柄,制人要拿把柄,智者在對手身上發現了弱點,從不會輕易放過,而足用其弱點,拿住他爲己所用,這種方法可應用在對下屬的控制上,揪把柄有一個重要的技巧,對對手的弱點進行保密,便可以多次利用同一個把柄抑制對手,一旦你掌握的秘密被公開以後,他就會破罐子破摔,反而毫無顧忌地對你報復,所以,要把對方的弱點當弱點活用的時候,千萬不能在衆人面前公開他那個弱點。你只能以能夠使他明白的方式閃爍其詞,把他掌握得死死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哪敢撕破臉皮?每次交手,他自然會被逼得豎白旗,臣服於你。”
“還是那個朱博,在過了相當一段時期後,突然召見那個當年受了尚方禁賄賂的功曹,對他進行了獨自的嚴厲訓斥,並拿出紙和筆,要那位功曹把自己受賄的一個錢以上的事通通全部寫下來,不能有絲毫隱瞞,那位功曹早已嚇得篩糠一般,只好提起了筆,寫下自己的斑斑劣跡。”
“由於朱博早已從尚方禁那裡知道了這位功曹貪污受賄、貪髒枉法的事,所以,看了功曾寫的交待材料,覺得大致不差,就對他說,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聽候裁決,從今以後,一定要改過自新,不許再胡作非爲,說完,就撥出刀來,那功曹一見朱博要拔刀,嚇得兩腿一軟,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嘴裡不住地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只見朱博將刀晃了一下,一把抓起那位功曾寫下的罪狀材料,三兩下,將其剁成紙屑,扔到紙簍裡去了。”
“從此以後,那位功曹終日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工作起來盡心盡責,不敢有絲毫懈怠……”
聽完蘇和的故事,向天亮笑道:“來句總結性發言吧。”
“與其棄之不如留之。”
“哦,我明白了,多謝前輩指點。”
蘇和笑道:“你少來這一套,別跟我裝傻充楞。”
向天亮當然明白,故事動聽,道理不深,可是,這何尚不是一種威脅呢,與其棄之不如留之,如若棄之,必將患之,蘇和沒說出來的後兩句,他想到了。
“哎,老蘇你說,我象故事裡的尚方禁呢,還是象那個功曹?”
蘇和站起身來,笑着罵道:“你小子,別把好心當作驢肝肺啊。”
“呵呵,別走啊,你說我到底象哪一個呢?”
蘇和哭笑不得,這小子,把自己來的另一層意思給看出來了。
“你向天亮是那個朱博,武將當文官,一手拿刀,一手拿筆,行了吧?”
蘇和走了。
向天亮關上門,坐在沙發上,傻了半天才破口大罵。
去你媽的蘇和,咱跟你是忘年之交,和你的得意門生楊力恆也是好朋友啊,可你竟收編我的對手,這不是背後下刀子嗎。
他媽的,這個故事不簡單,老蘇的目的不是勸我留住陳琳和於曼青,而是來威脅我的,這人在機關混,哪個沒把柄,今天是朱博,說不定一覺醒來,就變成尚方禁或功曹了。
政治上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老蘇啊老蘇,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咱領教了。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向天亮沒好氣的喊道。
推門進來的是許衡太。
“小向,蘇和來過了?”
“老夫子,看見了你還問個屁啊。”
“喲,生的哪門子氣啊?”
許衡太微笑着,走過來坐到了沙發上。
“老夫子,你先聽聽這個故事……”
向天亮一口氣說完了蘇和講的故事,和他的來意。
許衡太臉上的微笑,慢慢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