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黑鐵膽覺得似乎只有縣長郭紅梅對他不錯。郭縣長每次到白沙酒業來檢查指導工作,總要抽出時間和鐵膽談一談,聊一聊。鐵膽知道,郭縣長對他的好感已經有好幾年了。那應當開始於白沙集團1000畝土地的徵地擴建項目時,當時,爲了拿下這個阻力重重的項目,黑鐵膽爲郭紅梅提出了很好的建議。最後,郭紅梅也是以黑鐵膽的建議爲藍本,最終輕鬆搞定了已經限入死局的徵地項目。
當時,郭紅梅還有意把黑鐵膽要到縣政府去上班,但那個時候,白沙集團正是用人之際,杜天堂也相當倚重黑鐵膽,就沒有放。不過,黑鐵膽聽說,郭縣長也一直在關注着他的成長。黑鐵膽也挺爭氣,總裁助理、副總裁、總裁一路走來,讓不少同齡人豔羨不已。
黑鐵膽想,上面的關係,自己也只有這麼一個郭紅梅縣長了,以後得找機會多向人家彙報。杜天堂如果在縣委常委會上建議要拿掉他黑鐵膽,至少得有一個人爲他幫腔吧!
前些日子,黑鐵膽在《白沙報》上還發了一篇文章,題目是《上下下》,就出頭與安根這個話題,他放開談了談。但他當時偏重的是提倡人們安根,紮下根來,實實在在地做人,踏踏實實地做事。文章不長,全文如下。
“幾棵相鄰的樹木,爲生存計,都會拼命往上長。上面有充足的空氣和陽光,哪棵樹長上去了,就爲自己贏得了生存空間,它就會茁壯成長,成爲參天大樹,健康而壯碩。哪棵樹一時大意,沒能向上出人頭地,就只能委身於其它的樹下。那它的生長速度就極慢,成材的希望就渺茫。可能終其一生也長不大了,並且彎腰躬脊,孱弱而纖細。我們在原始森林中會發現,許多樹木在物競天擇的法則中,爲求生存,是拼了老命往上長,往上竄。不惜身體扭曲,舍了手足,頭重腳輕。
人也一樣。總認爲上比下要高,要貴,要重要。皇帝,那是天子,高高在上。百姓,那是草民,匍匐在地。上級總是頤指氣使,下級只能低眉順眼。就連人的身體,也一樣。上面的是頭臉,好與賴,都是要展示出來的,那叫露臉。下面的就低賤,見不得人,最不濟也要用樹葉、破布裹起來,這叫遮醜。一些聰明人還想了種種辦法,把人們區分爲三、六、九等,條條框框打上,美之曰綱紀。上下分明,毫不馬虎。吃什麼、住什麼、穿什麼、坐什麼,說什麼樣的話,幹什麼樣的活,和什麼樣的人通婚,上與下,清楚得很。同樣是官員,上下級別不同,從那官袍的顏色上就能遠遠地分辨出來。比如宋朝,高級官員的是紫色,中
級的是紅色,低級的則是綠色。那顏色不同,地位、權勢就不同,生活質量、心理感覺就大不一樣。一日,在某地省城的街頭,一位交警攔住了一輛違章的下面某市的車輛,司機下來與交警套近乎。他指着那醒目的“K00001”車號,對交警說:“老兄,這是1號車……”交警不屑地回敬道:“老弟,這滿大街跑的都是A,你會打撲克吧,再大的K也比A小,去那邊交款吧。”相信,這輛車在下面自己的天地裡肯定可以橫衝直撞,但到了上面,就算不得什麼了,違章照樣要交錢。
鑑於此,不少人也都是削尖了腦袋,瞪大了眼睛,握緊了雙拳,挖空了心思,拼命往上爬,往上攀,往上擠。爲考取功名,弄一個晉身之階,老少秀才們不惜“頭懸樑,椎刺骨”;爲更換自己官服的顏色,大小官員們不惜溜鬚拍馬,甚至賣主求榮;爲穿上水晶鞋,上嫁王子王孫,中外姑娘們不惜削足適履……
現在的不少官員,只曉得對上負責,忘記了對下負責。對上級的臉色看的清,心思摸的透,卻看不見下面百姓的困苦,聽不見他們的心聲。下面有很多人才本是千里馬,上面的伯樂就是看不見。西漢文學家左思的《鬱郁澗底鬆》寫的不錯,“鬱郁澗底鬆,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用現代漢語翻譯,大概就是“山上一棵小樹,山下一棵大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棵更大,哪一棵更高?”
然而,九層之臺,起於壘土。有上面坐轎的,必有下面擡轎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基礎不牢,地動山搖”。這些話,都說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下面很重要,基礎是根本。肉食者鄙,而羣衆是歷史的創造者,兵民是勝利之本。毛澤東同志一再強調,當一個人茫無頭緒,束手無策之時,那就要走出來,沉下去,到基層去搞調查研究。調查清了,研究透了,辦法就出來了。1992年的中國,究竟該往何處去,88歲的鄧小平同志,親自到南方去巡視,去調研。在車間班組,在田間地頭,老人在聽,在看,在思索。摸透了下面的實情,老人發表了著名的“南巡講話”,他那擲地有聲的話語,成爲引導當代中國加快發展的思想指針。
與此相反,那些拼命往官場、商場上擠的人,只顧向上出頭,忽略了往下紮根,因根基太淺、腹內空空而曇花一現,報恨終身。
大自然還有一種現象,那就是向下扎多深的根,才能向上長多大的樹。黃山鬆能挺立於危巖之上,笑傲於風雪之間,那得益於它的
根部能分泌一種可以溶解岩石的酸性物質,那樹根由此便死死地扎入頑石之中。根深才能葉茂。金剛草能在戈壁灘上頭頂烈日,身抗焦渴,同樣得益於它那可以向下伸展數十米的根鬚。花盆之中,溫室之內,肯定長不出參天大樹,因爲它們向下扎的根十分有限。
《易經•乾卦》中,對上與下的關係做了深刻的闡述。帝王是九五至尊,這最好,如果變成了十成十,那就危險了,物極必反,盛極而衰。潛龍在淵,飛龍在天,都是不錯的。無論向下或是向上,都在適度的範圍內,這叫各得其所。如果向下不到位,那是“龍涉淺灘遭蝦戲”;如果向上過了頭,那是亢龍有悔無根棚。
對於人的成長,我總認爲是夢在遠方,路在腳下。萬不可上不沾天,下不挨地,頭重腳輕,騎虎難下。我國著名教育家陶行知曾在演講中說過,種樹栽花,要下面可以安根,上面可以出頭,纔有活的可能。人生如此,立國也如此。但有好些人只顧向上出頭,忘了向下安根,所以枯死。
是啊,出頭安根。欲出頭,先安根。安牢根,方出頭。”
現在黑鐵膽又把這篇文章翻出來看了看,他覺得,出頭與安根同樣重要。安根是手段,出頭是目的。二者不可偏廢。
杜天堂呢,太注意出頭,安根不足。他黑鐵膽呢,則相反,太注意安根,出頭不足。
兩個人都有缺陷,也都有長處,在人生的競技場上,雖都能大顯身手,但因爲都不是全能選手,都有短板,在特定的時候,如果處理不好“頭”與“根”的關係,必定要吃虧,甚至要翻船。
想到這裡,黑鐵膽就在筆記本上寫了四個大字——“出頭安根”!
最後,黑鐵膽感到意猶未盡,又寫了幾個字——“該出頭時就出頭”!
出頭安根,換一個詞,也可稱之爲“頂天立地”。黑鐵膽想,這是做人方面的,在做事上,那就要乘勢。因此,黑鐵膽就把“頂天立地乘大勢”定爲了自己的座右銘。
黑鐵膽又想,自己這次爲什麼會如此堅決地頂杜天堂的火呢?會不會是自己在潛意識裡受到了大森的那個暗示,也就是要他超越杜天堂。
另外,是不是自己在潛意識裡還覺得妹妹阿雪是市委書記王國慶跟前的紅人,他似乎有了一個強大的靠山呢?
黑鐵膽想,現在就把和杜天堂的矛盾公開化,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呢?如果杜天堂執意要清洗他黑鐵膽,他該如何應對呢?
黑鐵膽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