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調查組的成員分頭找了紫楊鄉衛生院的醫護人員和病患人員談話,可效果沒有達到高滿堂的預期,參加談話的人員幾乎衆口一詞,都說改制之後,衛生院有了活力,服務態度和醫療質量比以前有了明顯的提高。
最激動的是幾個老病號,她們抹着眼淚說,感謝政府,感謝領導,要不是縣裡搞改革,我們這條老命沒有病死,恐怕也要在送縣醫院的路上來回折騰死。
現在有衛生院的老職工來堵門,肯定是來發泄不滿和怨氣的。
高滿堂側頭對副駕駛座上的馬副處長交代了幾句,馬副處長趕緊掏出筆,打開筆記本,在筆記本上記了幾筆,然後把車窗放下來,豎起耳朵來聽熱鬧。
“憑什麼不讓我們上班,我們是衛生院的老職工,衛生院什麼時候都有我們的一份兒。”古順道堵在門口,指手畫腳道。
“有意見到辦公室談,也可以到縣裡找我反映,堵在衛生院門口影響多不好。”餘乾坤上前說。
“衛生院讓人霸佔了,哪還有我們說話的地方。”萬有成叫道。
古順道接着說:“找你談有個屁用,你們只認錢不認人。”
“霸佔,誰霸佔了。”餘乾坤沒有搭理古順道,而是瞪住萬有成,爲了拿補償款,他接待過一次萬有成,當時的印象是,這人還算講道理,能聽得進別人的勸,不像古順道那麼喜歡胡攪蠻纏。
可今天萬有成的態度,就讓餘乾坤有點吃驚。
萬有成用手在空中一劃拉,叫道:“不是霸佔是什麼,這麼大一個衛生院,憑什麼就成她朱曉芸的天下了,這衛生院可是鄉里一點點建起來的,以前我們創業的時候,她在哪。”
“衛生院是經過合法改制後出讓的,當時你們在職工大會上也都是舉過手的。”餘乾坤耐着性子,跟兩個人做工作。
“什麼合法改制,那還不是你們官官相護,設下圈套算計我們這些不明真相的老職工。”古順道的聲音很高,邊說邊衝遠處招手。
楚天舒坐在車裡,順着古順道的手看過去,離衛生院大門不遠處,還聚集着好幾個人,正探頭探腦朝這邊觀望,想來一定是古順道發動來的。
莫名的,楚天舒就來了氣,南嶺縣的老百姓似乎形成了習慣,但凡有事不通過正常渠道反映,動不動就搞聚衆上訪這一套,這股歪風邪氣怎麼就剎不住。
生氣歸生氣,但仔細想想,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南嶺縣老百姓反映問題的渠道太少,即使反映了也無人幫助解決,造成矛盾的積累和激化,只好採取像堵門之類的非正常手段,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和鑽了空子。
餘乾坤正想衝古順道說什麼,朱曉芸接過話道:“不合法是不,不合法你可以向法院起訴。”
“你以爲我不敢啊。”古順道一臉鄙夷地說:“姓朱的,你猖狂了屁呀,你是什麼貨色我們都知道,哼,把我們惹急了,把你的老底子掀出來,看你丟人還是我們丟人。”
朱曉芸斬釘截鐵地說:“隨便你,古順道,你威脅不了誰,別人回來上班可以,你就是說破了天,也別想把你的小算盤打成。”
“你……”古順道眼珠子都突出來了,原想在院門口這麼一堵,有衛生廳的領導在面前,朱曉芸會怕他們翻老底子,就會乖乖讓他跟萬有成回來上班,哪知朱曉芸根本不吃這一套,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把他孤立起來了。
“把路讓開,讓領導們走。”朱曉芸忽然黑下臉,聲音極具威嚴地說。
“讓開,沒那麼容易,不把問題解決掉,今天誰也休想走。”古順道也較了勁,不過他的底氣顯然沒朱曉芸足。
“我再說一遍,請把路讓開。”朱曉芸加重了語氣,腳步往前跨了幾步,逼視住古順道,此時的朱曉芸,跟那個對病人和藹可親的朱曉芸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我就不讓,你能怎麼的。”古順道嘟囔着,腳步下意識地往後縮,目光,不安地車裡高滿堂等人,想從他們這兒求得幫助。
坐在車裡的高滿堂不爲所動,他倒是想聽聽,這兩個堵門的到底還能說出什麼道道來。
聽見吵嚷聲,院子內外就圍上了看熱鬧的病人和家屬,以及附近路過的好些老百姓。
朱曉芸沒跟古順道爭,而是面對圍觀的羣衆,說:“古順道,你我都不要亂扯那些沒用的,今天我們搞個現場調查,問一問在場的鄉親們,如果他們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願意讓你給他們看病,我立馬讓你穿上白大褂坐診,怎麼樣。”
還沒等朱曉芸問話,院子裡的病人和家屬先嚷嚷開了,院子外面的羣衆也是指指戳戳,議論紛紛。
“搞不得,搞不得,他那點算命的本事,別把我們耽誤了。”
“他除了會開咳嗽感冒藥,貼個創可貼,還會幹什麼。”
“量個血壓都會出錯,他能治什麼病啊。”
是啊,上回他就差點把我家閨女害死了。”
“不行,他要來坐診,我們就轉院了。”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別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啊。”
……
朱曉芸發動羣衆來翻古順道的老底子,這令他無地自容,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心裡有氣卻又發作不得,只能鼓着眼珠喘粗氣。
楚天舒暗暗爲朱曉芸這一招叫好,而高滿堂等人則顯得有些失望。
“古順道,看來,不光我不同意你回來當醫生,鄉親們也不願意啊,快走吧,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朱曉芸掏出手機,直接撥打了“110”。
一聽朱曉芸報案,古順道慌了。
萬有成更慌,他伸手拽拽古順道,嘀咕道:“走吧,老古,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婆娘褲腰帶一鬆,有人給她撐腰呢。”
古順道鴨子死了嘴巴硬,他氣鼓鼓地說:“哼,我就不信,中國這麼大,就沒有我們說理的地方。”說完,揹着手,灰溜溜地走了。
餘乾坤示意,車子可以開出去了。
楚天舒坐在車裡一直在觀望和思考,他知道,對付古順道這些人,手軟不得,他們本來是按政策安置了的,見衛生院的效益一好,又犯起紅眼病來,如果聽任他們鬧下去,縣裡的穩定就沒法保證,衛生院的正常工作秩序和穩定發展更是無從談起。
看來對改制後的衛生院,還得出臺一些配套的保護性措施,以前對這個問題真是疏忽了。
出院子門的時候,楚天舒把餘乾坤喊到了自己的車上。
在車裡,楚天舒對餘乾坤說,安排你們一項任務,對改制衛生院進行摸底,重新回頭看,看看改制後還有哪些問題沒落實,職工思想上還有什麼情緒。
餘乾坤一邊點頭,一邊在筆記本上唰唰地記着。
“重點要放在職工生活上,如果改制後確實有生活過不去的,一定要統計出來,拿出對應的保證措施,不能因爲改革,就讓他們連日子都過不去,當然。”楚天舒頓了一頓,語氣堅定地說,“對那些想鑽改革空子,又不肯好好幹工作的,不能一味讓步。”
回到招待所,已到了午餐時間。
楚天舒請調查組上二樓的包房裡用餐,可高滿堂堅決不同意,堅持就在樓下小食堂吃自助餐。
無奈,楚天舒只得去請示郝建成。
郝建成也勸不動,只得端着盤子,打了飯菜,坐下來作陪。
楚天舒讓田克明找人,把準備好的菜餚端到樓下小食堂來,放在了高滿堂等人就餐的桌子上。
高滿堂見了,非常不滿意,非讓田克明端走,還板着臉說,我們是來調研的,不是來做客的,不能給南嶺縣增加太大的負擔。
看着田克明把菜端進了廚房,高滿堂又對陪着就餐的楚天舒說,楚書記,以後也不要再給我們搞特殊化了,你們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你看,郝局長都吃得習慣,我們還有什麼不習慣的呢。
郝建成笑笑,說,小楚,高處長是省領導,我們就聽高處長的吧。
在飯桌上,高滿堂等人只埋頭吃飯,仍然隻字未提調查的過程與內容。
吃完飯,高滿堂接過楚天舒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說,楚書記,下午你就別陪了,該忙什麼忙什麼,麻煩餘主任給我們帶個路就行了。
楚天舒笑着說,把省裡調查組陪好,這就是我的工作。
高滿堂說,呵呵,楚書記,你就別客氣了,我知道,你們縣裡的領導,手頭上的事情多得很哪。
馬副處長剔着牙,一旁幫腔說,是啊,我們出來的時候,領導反覆強調過,不要給縣裡添麻煩,不要影響縣裡正常的工作,高處長這麼做,也是貫徹執行領導的指示。
既然如此,楚天舒也確實有不少的事要應對,便不再多說什麼,只笑着說,恭敬不如從命,那就按領導的指示辦,又把另一桌上的餘乾坤喊過來,當着高滿堂的面,再次強調必須配合好調查,服從和滿足調查組提出的一切要求。
回到住宿的房間,楚天舒原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可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好幾個問題在腦子裡翻來覆去,趕都趕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