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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峰又道:“這叫什麼公開招投標?”樑健道:“本就走個形式。章華這麼幹,背後肯定有人支持。”厲峰喊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鍾濤?”樑健道:“你小聲一點。”厲峰道:“我又不怕他們。”樑健道:“反正也不關你的事,只是讓你計票。”厲峰拿眼睛盯着樑健看,很難以置信的表情:“樑健,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沒脾氣了啊?以前,你可也是嫉惡如仇的,如今當了領導,真不一樣了。”
樑健笑而不語,弄得厲峰揮揮手走了。
樑健去找了金凱歌,把情況說了。金凱歌道:“這個趙弓是什麼來頭?”樑健道:“據瞭解,是鍾書記的朋友。”金凱歌點點頭,道:“如此操作招投標,對鎮上發展會很不利。”樑健道:“我也是這麼想。”金凱歌道:“那些選票都留底了?如果有人向上面反映鎮上操縱招投標,會不會能夠查到證據?”樑健道:“既然鍾濤和章華敢這麼做,他們肯定也想到了應付的辦法,不會留下不利證據的。”金凱歌點頭道:“對,鍾濤也不是粗心的莽夫。”
這時,在章華辦公室內,幾個參與招投標投票的成員,被叫來修改選票。改完選票,每人得到了一個信封,章華說:“這是鍾書記給大家的辛苦費。”那些人都收下了。有人提出:“樑健的選票沒有改,不如也把他叫來?”章華趕緊制止道:“樑健不像你們靠得住,他還是算了,選票已經夠了。”
樑健對金凱歌道:“金鎮長,你還記得,上次你讓我起草過一個接待報銷制度,用來解決鎮上公款接待超支的問題?”金凱歌道:“當然記得,後來我以爲時機不成熟,所以沒搞下去。”樑健道:“你現在覺得時機成熟了嗎?”金凱歌想起了老領導柯旭對他說的,他只是到十面鎮鍍金的,最好別跟鍾濤搞僵關係。於是他道:“我想,時機可能還不成熟。”
樑健就道:“金鎮長,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聽。”金凱歌饒有興趣地問:“你說。”樑健道:“有些人,不是你退了一步,就認爲是你在謙讓,他會認爲是你軟弱。你退一步,他就進一尺,你退一尺,他說不定就連立錐之地都不給你了。”金凱歌看着樑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樑健不再多說,道:“那好吧,反正我起草的是電子稿,等金鎮長覺得時機成熟了,告訴我就行,最近我又做了些修改,應該會越來越完善。”
晚上趙氏拆遷公司的趙弓在一家飯店請吃飯。鍾濤走進來,趙弓就讓身邊的美女全都起來歡迎鍾濤。鍾濤示意大家都坐下。趙弓將一個信封躬身送給鍾濤。鍾濤看了眼之後道:“我們倆是兄弟,你這麼客氣幹什麼?”趙弓道:“我哪裡是客氣?沒有兄弟你,我能有飯吃嗎?”鍾濤看了眼趙弓,又對周圍四個美女道:“以前在讀小學的時候,我家裡窮,經常餓肚子,其他小同學都看不起我,就趙弓趙總從自己嘴裡省下半塊餅給我充飢。這種事我鍾濤一輩子都忘不了。所以現在,只要我鍾濤有口飯吃,就不會少你趙弓的。”趙弓拍手道:“今天我們美女,都要幫我敬好鍾哥,這是我趙弓真正的哥們。”
酒過三巡,鍾濤又去隔壁敬了章華他們。章華他們要來回敬,鍾濤考慮到有美女就讓他們別來了。鍾濤回到了包廂,光頭趙弓問道:“聽說鎮長金凱歌也不是好弄的主,我包下拆遷工程的事情,他會不會提出反對意見?”鍾濤道:“如今招投標程序也已經走完了,都已經定下來了。金凱歌你不用怕他,我知道他的軟肋。”趙弓問:“他的軟肋是什麼?”鍾濤道:“不是別的,就是兩字,‘怕事’!”趙弓道:“那就是沒卵蛋嘍!”鍾濤和金凱歌都呵呵笑起來。趙弓又喊美女:“各位美女,今天你們放心,我和鍾哥都是有卵蛋的啊!”身邊那些美女道:“流氓。”酒還是照樣喝下去。
那天晚上,金凱歌下班了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坐在辦公室。他抽着煙,看着天花板,樑健的那句話還在耳邊響着:“有些人,不是你退了一步,就認爲是你在謙讓,他會認爲是你軟弱。你退一步,他就進一尺,你退一尺,他說不定就連立錐之地都不給你了。”金凱歌想,到了十面鎮的這一年多,算是自己活得最窩囊的一年多了,簡直就是夾着尾巴做人,我還應如此繼續下去嗎?
離春節已經不遠,天總是陰沉沉的,大家的心情也跟着好不到哪裡去。鎮上的拆遷工作被趙弓給包了,但拆遷進度卻上不去。拆遷隊藉口說,當時沒有簽約的“釘子戶”,大大障礙了拆遷進度。趙弓藉機多次到鎮上來說當時投標價格450萬,根據實際情況來看,是太低了。要求鎮上追加投入。
分管城建的副鎮長在黨政領導班子聯席會議上提出來:“450萬,的確是有些低,看能不能根據實際再增加些投入?”鎮黨委書記鍾濤也力挺這種做法:“我們還是進度要緊,多花點錢無所謂,當時450萬招標進來,的確也不是很高,現在看來,也只有再增加一部分投入,給拆遷公司一點甜頭,激發他們的積極性。”
鎮長金凱歌知道那次招投標本就有問題,他也知道鍾濤與趙弓之間的微妙關係,他的發言很重要,將決定是否增加投入,畢竟鎮長是管錢的,他說堅決不行,也沒人一定說要行。不過,他還是在猶豫不決,他如果說不行,就等於是否決了鎮黨委書記鍾濤的意見。
這時樑健跳了出來。樑健道:“當時,招投標我也參與了評標。第一感覺就是趙氏公司並不是最合適的公司,可後來投票結果卻是這樣,很出乎意料。我想,既然當初是以什麼價格招標來的,就不應該再追加投入了。一方面這不符合招投標規則,既然吞不下,當時就別張嘴嘛。既然當時張嘴了,那咽不下也得嚥下去,因爲這責任在趙氏公司嘛,我們鎮上不應該替他挑。另一方面,如果隨便增加投入,以後招投標就失去了底線,對今後工作很不利,要留下後遺症。我就說這些,具體怎麼決定,還是由黨委會定。”
樑健這麼一說,等於不給鍾濤他們面子,鍾濤、章華和城建副鎮長的臉都綠了。
鎮長金凱歌卻心裡暗覺痛快。他想,自己怎麼就不能像樑健這麼痛痛快快的說話呢?樑健不顧忌太多,所以能夠說出話來,而自己卻因爲聽從老領導柯旭的勸告而猶豫不決。
在樑健這裡遇冷,鍾濤卻向金凱歌發起了進攻。他知道金凱歌的軟肋,金凱歌想到十面鎮平穩鍍金,然後回到區政協謀求一個副主席職位,這點小九九鍾濤會捏得牢牢。鍾濤道:“金鎮長,你看怎麼樣?我們鎮上財政是你說了算的,拆遷工作的進度是整個班子的。”金凱歌聽出了鍾濤話中刺耳的東西,這句話等於是說,如果鎮上拆遷推不進,是因爲他這個鎮長不肯給錢。
樑健瞧着金凱歌。自從金凱歌來到十面鎮以來,他一直是處於被動挨打狀態。鍾濤利用手中黨委一把手的權力,使得金凱歌這個政府一把手的權力毫無發揮的餘地。樑健心裡想,金凱歌這麼下去,會成爲一個“窩囊鎮長”。那次,金凱歌希望他做自己的辦公室主任,他就感受到金凱歌其實想拉攏他,壯大自己的力量,由此看出,金凱歌也不是一個完全沒有抱負的人,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又沒了聲音。樑健想,金凱歌的問題是顧慮太多,束縛了手腳。樑健總覺得官不該是這麼當的。
樑健希望這次金凱歌能夠崛起,他帶着期待的目光,看着金凱歌。黨政聯席會議中的其他班子成員,也都瞧着金凱歌。
金凱歌不是沒有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他耳畔既響起樑健不久前的話,“有些人,不是你退了一步,就認爲是你在謙讓,他會認爲是你軟弱。你退一步,他就進一尺,你退一尺,他說不定就連立錐之地都不給你了”。又響起了老領導柯旭苦口婆心的勸告,“記住,你到十面鎮,只是去鍍個金,最合適你的還是回到區政協擔任副主席,所以千萬別跟鍾濤搞毛了。”
金凱歌心裡在兩種不同的觀點之間搖擺不定,難以一下子做出抉擇,一方面代表的是個人的尊嚴,另一方面代表的是捨棄尊嚴謀求一個未來……
樑健心中暗暗替金凱歌加油:“金鎮長,加油,你就做一回你自己吧!”
鍾濤的眼睛,也斜視着金凱歌:“金凱歌,你也就這麼點膽,還是別糾結了,乖乖的屈服就是了。”
人大主席畢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着好戲:“今天就看金凱歌能不能硬起來,如果硬不起來,以後他還當他的窩囊鎮長,如果硬了起來,他以後跟鍾濤之間,就是水火不容,好戲就會一臺接着一臺上演,無論如何,對自己都是好事。”他忍不住就不出聲的笑着。
章華、傅棟和其他班子成員都等待着金凱歌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