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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樑健沒有睡好。胡小英那些文字還歷歷在目。樑健不知道,那些是否是胡小英的心聲,還是她一時的感慨?
有一種理解、有一種惋惜或者有一種憐愛……都說不清的複雜感覺。樑健對自己說:“算了,別多想了。”
可所有失眠過的人都知道,當你對自己說,算了別想了,自己偏偏就會想,然後就是一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睡着。
日子向着初秋推進,早晨的空氣有些微涼,清風吹動着樓下的樹葉,輕輕搖曳着。
樓上的樑健,纔剛剛睡着不久,睡得還挺沉。一條短信猶如燕雀般飛入,手機發出“嘟嘟”的提醒,樑健還是毫無知覺。
上午9點鐘,樑健才緩緩甦醒過來。可以說,好久沒有這麼遲起牀了,當了縣委常委的樑健,一般最遲7點鐘也就醒來了。
刷牙、洗漱完畢,樑健將手機揣入袋子,到下面街上的小吃店吃麪。這是樑健最新發現的一家麪館,儘管很小,但是麪條質地地道,面澆頭也不錯。吃麪的時候,短信又響了,這次樑健才聽到,翻開來看。
是楊紅珏的短息。這讓樑健有些意外。
楊永珏已發了兩條短信過來了,第一條短信寫着:樑常委,今天我要去看我外公,您有空嗎?
這條信息發過來的時候,樑健還在呼呼大睡。第二條短信寫着:今天是星期天,也沒時間嗎?
樑健眼前出現了楊連應滄桑的臉孔,此外還有十面鎮那些兄弟們,不過今天是星期天,估計是看不到他們的。想想,自己也沒啥別的事,就回復了一句:“行啊,一起去看看老人家。”
楊紅珏很快就回過來:“這太好了,我開車來接你。”
樑健趕緊吃完了麪條,到街上去買了些禮物:兩罐高檔的蜂蜜、一條中華煙和一籃子水果。楊紅珏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說已經在他的住宅樓前了。
樑健遠遠看到一輛藍色別克英朗XT轎車,這款車對於女孩子來說還是挺合適。
楊紅珏瞧見樑健帶了這麼多東西,就趕緊下車,讓樑健把東西放在了後備箱裡,說:“樑常委,你幹嘛買了這麼多東西?”
樑健說:“不多,難得看老人,讓老人開心一點。”楊紅珏說:“樑常委,其實你能去看我外公,纔是他最開心的事情。”樑健笑笑說:“今天是休息天,你就叫我樑健得了。”
坐在駕駛室的楊紅珏,朝副駕駛室的樑健瞥了一眼,笑了笑叫了一聲:“樑健。”
樑健朝她看了一眼:“嗯?”
引得楊紅珏笑了,她說:“其實,還是叫你樑常委,我更覺得合適一點,你畢竟是我的領導。”樑健笑笑:“那隨你吧,你覺得怎麼舒服就怎麼叫吧。”
這一轉頭,樑健瞥見,楊紅珏的胸脯異常豐滿,緊緊包裹在休閒衣衫之中,她衣袖之外的手臂,也是圓潤光潔,閃着健康的光澤。樑健趕緊移開了目光,看着路前面,問道:“你外公,這會幾歲高齡了啊?”
楊紅珏說:“說高齡也不是,78歲吧。”樑健點了點頭說:“在今天,也不算高,但也不小了,的確應該多看看老人。”
車子進入十面鎮的鎮域,樑健就有些感慨起來,看着這些熟悉的道路、房子和風景,樑健又產生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幾年前,自己在這個地方工作過……
車子進入的不是村子,而是一個小區。這個小區,是農民的安置社區,在村子兩公里的地方新建的。看起來,纔剛剛搬進來不久。
小區的一些老人和孩子看到一輛汽車進入,帶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們,等他們過去之後,才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車子開到老人所在樓棟門口,從車裡下來,兩人提着東西,走過去。
在樓棟下面,楊連應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看到他們就從椅子長站了起來,步子不是很快,但是顯然很激動,他說着:“啊呀,這是樑秘書啊!”
楊連應當時就知道,樑健是鎮黨委秘書,如今看到他也是這麼叫。樑健很高興地握着老人地說:“老楊啊,你好啊!身體不錯,挺硬板的。”
楊連應說:“還好,還好!樑秘書啊,你可把老楊給盼得啊!上次我們紅珏說,現在你們在一個單位上班,你就對她說了,你有本事就把樑秘書給請來家裡坐坐。只要能夠再見一面樑秘書,跟樑秘書聊聊天,我這麼老骨頭哪天不見了,也算是瞑目了。”
聽到楊連應的這句話,樑健的眼中,頓時滿溢了淚水。自己這忙忙碌碌,在曾經工作過的村裡,還有一個老人,這麼想念自己。老百姓就是這麼樸質,你對人家的一點點好,他們都記得,會記你一輩子的好。
楊連應也擦了一把老淚說:“我們紅珏,是有本事的,終於把你給請來了。”樑健的一顆淚珠從眼角滑了下來。
身邊有人遞過來一張餐巾紙。樑健看到楊紅珏的眼中也是紅紅的。紅珏說:“外公,我到上面去拿茶杯下來?”
楊連應點了點頭說:“好啊,先請樑秘書,到我們屋子裡看看,然後我們到這下面喝茶。”這是一個七八十平米的房子,兩室一廳一衛,裝修得很是簡單,不過倒也乾淨。看得出來,楊連應是一個人住的。
看過了房子,又到了樓下。楊連應說:“住在水泥籠子裡,還是不太適應。我們這些拆遷村,很多老人都不適應,拆遷之後,村子上一大批老人都過世了。水土不服啊。我算是適應的還可以的,但是在水泥房子裡,我還是呆不住,每天只能在下面坐坐,走走。”
世世代代生活在土地上,習慣於在田間地頭勞作、活動的人,一下子因爲土地徵遷,被從土地上趕走了,進入了一個個狹小的小區。這是一個城市化的過程,也是一個殘酷的過程,但這就是社會的大潮流,個人都被挾裹而去,民無辦法,官也沒有辦法……
樑健只能寬慰地說:“能夠適應就好,適應就好……還是得多走走,對身體有好處……”
楊連應也就抱怨了這麼一句,其他他就不抱怨了,跟樑健聊着當時他在鎮上的事情,對於被鎮上的人攔住不讓上廁所,後來樑健出來給他解圍的事情,楊連應記得很清楚。說的時候,已經沒有當時的怒氣衝衝,只是哈哈笑了。
時間可以抹去恨意和毒素……
很快到了中午時分,楊連應說:“一定讓樑健留下來吃過午飯再走。”樑健不好意思推辭。這時候,他想起了一個人,就是鎮南村村委委員樓新江。
樑健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今天在看楊連應。樓新江馬上就開着一輛奧迪車,趕來了。
樓新江看到樑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身份地位,就過來,跟樑健狠狠擁抱了一下。引得楊連應和楊紅珏都笑了起來。樓新江說,讓樑健他們都去他飯店吃飯,他們就在安置小區外面,開了一家飯店。
楊連應說,今天,就請樑健在他這裡吃飯了,在這下面吃,搬一張坐在下面就行。在這陽光下面。
樓新江聽了,又看看樑健和楊紅珏,就說:“沒問題,就在這裡吃,不過菜和酒,我來安排。”樓新江一個電話,讓人送一桌飯菜過來。
然後,一個人到楊連應樓上搬下了一個摺疊桌子。楊連應說:“如今,新江當了我們村上的書記,老百姓算是有福了,他很爲老百姓着想,給老百姓帶來方便。”
樓新江下來,笑說:“老楊在說我什麼吶!”樑健說:“老楊在說你的好話,說你爲村裡辦了很多好事。”樓新江說:“我這個人傳統,我這個人鄉情重。如果我對老百姓不好,怎麼能期望老百姓對我啊。如果老百姓不好,我又怎麼好。老百姓錢包裹了起來,我飯店也好,車行也好纔有生意啊。”
樑健點了點頭,說:“村裡,就需要你這種,又能幹,又實惠的幹部。”
一輛小麪包車,載着飯菜來了。在小小的摺疊餐桌上放了,還有兩瓶五糧液。樑健搖搖頭說:“這不行。”
樓新江說:“怎麼不行?”樑健說:“當街喝五糧液,你向讓老百姓看我們是什麼作風啊!”樓新江哈哈笑說:“沒事,沒事。在別的村上可能有事,在我們村上肯定沒事。你呆會看着就行了!”
楊連應竟然也不反對,樓新江都已經擰開了瓶子,給他們倒酒。樑健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如今他很注重自身的形象問題,喝五糧液這種好酒,肯定會引起老百姓的反感。怎麼能沒事呢?
直到一箇中年村民路過看到他們在喝酒,就上來說:“好菜,好酒嘛!”
樓新江說:“啊,老蔣,快坐下來喝一杯。”老蔣果然也不客氣,就坐下來,端起杯子,跟大家敬了酒,說:“今天有口服,好酒。”然後接了一支樓新江的煙,走開了。
接着,有又幾個村民走過,其中有一個是中年婦女,也來敬酒,喝得很高興。
樑健這才明白,爲什麼樓新江不擔心了。樓新江說:“我這是有酒大家喝的。我在村書記的表態發言中說,第一我不花村裡一分錢,我吃的喝的和抽的,都是自己的;第二我平時很節儉,喝的酒是普通泰山,但是有朋友來,我好面子我會用五糧液,大家給我點面子,別說我;第三有酒大家喝,看到我喝酒,如果想喝就坐下來一起。所以大家對我沒意見。”
樑健端起了杯子,對樓新江說:“你給我上了一課了。這杯我敬你。”樓新江說:“這次跟樑健吃過這頓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喝,我們幹一個整杯,怎麼樣?”
樑健也高興,說:“那就乾一杯。”
楊紅珏,開着車將樑健送回市區,樑健在副駕駛室上睡着了。楊紅珏看着他睡着的可愛樣子,臉上露出微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