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走過遠路,經不起長途跋涉,雙腳都磨出了“血泡”,無處醫治。()但長官們誰會去管一個小兵的死活呢,我只得仍隨軍前行,苦不堪言。
部隊到達荊州、沙市後,糧餉都能供給上了。休整了一段時間後進行改編,保安團被編入國民革命軍第二軍,也成了國軍的嫡系部隊,我們也用上了清一色的美式裝備。
記得當時第二軍的軍長叫陳克非,一六四師的師長是李劍霜,四九一團的團長是馮克恭,二營營長記不清了,五連連長是張德卿,五排排長是張自園,一班班長是段中和。我就編在了一班當兵。我們的陳克非和李劍霜將軍都是抗日名將,曾爲中華民族的獨立戰徵立下過汗馬功勞。能在這些名將的手下當兵,心裡多少好受一些。
部隊改編後,我認爲木已成舟,終究是回不去了(因抓住逃兵是要槍決的),我也不敢開小差。但我又不願賣姓,乾脆把趙振襄改成了王振襄。這個名字一直用到了被解放軍遣返回家後才廢止,仍換成了原名王大勇。
部隊改編後在沙市住了一段時間,又南渡長江,途經湖北公安,湖南臨澧。這一天是端午節,每逢佳節倍思親。我一個人外出,到澧水邊痛哭不止。水裡停泊了很多木船,我就上船去玩。因不識水性,我腳蹬兩隻船,撲通一聲掉到了水裡。澧水屬洞庭湖四大支流之一,水深流急,當即就把給淹沒了。幸虧此時我的頭腦還算清醒,我極力向上猛竄,抓住了船幫,這才又爬到了船上。
從臨澧坐船,我第一次看到了八百里洞庭湖。想起了原來學過的文章《岳陽樓記》,“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現在沒有憂天下的能力,也沒有憂天下的心情。我只是想何時能回到家鄉,見到老孃和弟弟。
我們過洞庭湖駐紮到了常德。時間不長,又回過頭北行到湖北洋溪,在這裡停的時間較長。我被連裡推薦到師部“軍士隊”受訓三個月,主要學習軍事。因我正處壯年,力氣較大,受訓科目中的單雙槓、拼剌、投擲、射擊等,多數成績都不錯。因在部隊裡,識文斷字的人不多,愛訓結束後,我就回到了原連隊當了副班長,繼而又提爲“文書上士”(即連隊秘書,當時也叫師爺),不久又提爲中尉排長。
記憶猶新的是,出山陽不久,因當兵的都是風餐露宿,睡溼地,鋪柴草,長期不洗澡,十有八九都生蝨子長疥瘡。我的疥瘡很厲害,幾乎是體無完膚,奇癢難忍。後來在湖南某鎮,我花了兩塊銀元在一傢俬人衛生室注射了一支德國產的“606”。雖然稍有緩解,但仍沒痊癒。俗話說“一年疙癆十年胡騷”,很長時間我身上仍留有疥瘡的疤痕。直到今天,我的皮膚上還有一團一團的印跡。
大約是在1949年夏末秋初,部隊從洋溪鎮轉到鄂西地區清江流域的深山老林中。因山高路險,攀登困難,這個地方屬哪裡管轄我們當兵的並不清楚。印象較深的是路邊的大樹上,常有猴子出現。還記得在大山關隘處的兩個地名:野三關和榔坪。現在查閱地圖才知道那裡原來是屬於湖北恩施地區的。
這個時期,部隊總是在大山裡迂迴,交通不便,糧餉不繼,連隊只好殺牛充飢。
此時部隊嚴重缺員,每當臨走時,都要從當地抓一些青壯年充軍。側隱之心,人皆有之。當然我也不是有什麼政治覺悟,只是受良心驅使,總想讓當地人心裡有所準備。那時,我深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思想,並聽老兵說子彈是長眼睛的,它是不打好人的。因此每到一處,我只要獲悉部隊要轉移時,就及時給老百姓透信,讓他們家裡的青壯年暫時躲避,老百姓對我很是感激。
在野三關時,因爲這裡很少有人居住,所以當部隊轉移時,長官准備將此地所有的青壯年全部充軍。得知這一消息後,我連夜跑到一家姓孫的獵戶人家去報信。因爲他們家有弟兄三人,人人都有好槍法。這一家在長官那裡是掛了號的,他們弟兄三人都是部隊強徵的對象。我到他家一說,孫大娘但立馬讓三個孩子躲進了深山。她拉着我的手說:“大兄弟,你是我們孫家的恩人啊,我們一家子都會爲你禱告,老天爺肯定會保佑你長命百歲。”
我說:“大娘,我也是若出身,我當兵就是被抓來的。我不能眼看着再有更多的人到部隊裡吃苦,當炮灰。”
孫大娘便詳細訊問我姓甚名誰,家住哪裡。說將來哪一天肯定會上門去感謝。
由於我有上述思想,在國民軍當兵這一年時間內,我敢對天盟誓:我沒壞過良心,沒做過一件對不起老百姓的事。
大約是在1949年秋末冬初,部隊奉命撤出大山,擔任防守宜昌的任務。出山陽至今,真正和解放軍打仗的,僅這一次。
戰鬥打得非常激烈,槍林彈雨,遮天蔽日。解放軍白天隱藏,夜晚攻奪山頭。因國軍依仗天然屏障,加上戰壕堅固,火力較猛,解放軍連續攻打三天三夜也未攻克。
但不知啥原因,國軍卻連夜撤退,南渡長江。我們乘坐的江輪行到江心時,突然拋錨。聽說是船出故障了,不能航行(現在分析這艘船可能當時已經起義投誠了)。此時一船的國軍官兵都是心急如焚,惶惶不安。時間不長,不知誰又從哪裡又物色來個小木船,擺渡船上的官兵。因船小人多,一次裝載不完,需往返多次。每來一次我們都是爭先恐後拼命往木船上擁擠,有的人就被擠掉到江水裡。我是倖存者,現在想來,仍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