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態的發展上來看,鄭周理所當然地認爲,以陳穩的身份既然公開對產業結構調整置疑,肯定是上層授意。上層有人對產業結構調整不滿,以折江省的保守,必然會立刻停止產業結構調整的步伐,甚至還有可能會解散領導小組,就算不解散,也基本上會閒置。
他再看向王者風時,目光中就充滿了惋惜。
王者風也看出了鄭周的遺憾,他一是認爲自己被人利用了,前途堪憂,二是爲明州沒有機會進行產業結構調整而無奈,就一臉輕鬆的笑容說道:“多謝鄭市長的關心,其實我提筆撰文反駁陳穩,也不是一時衝動,更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要爲產業結構調整正名。再說我也是爲了和我的導師一呼一應,以強有力的聲音反擊陳穩的言論。”
“你的導師是誰?”鄭周驚訝地問道。
“瞿永進。”王者風就將他到京城拜瞿永進爲師的事情一說,也沒隱瞞在外經貿部陳穩現身的一幕,以及易立至的立場,最後他遲疑一下,還是將何副總理意外躲在幕後看戲的情形也說了出來。
鄭週一臉凝重。半晌沒有說話。
鄭周的性格柔中帶剛,也有堅韌的一面。他來到明州之後,非常想有所作爲,不僅僅是因爲他在省里根基不穩,也是因爲他在貝耳市呆了幾年,深感貝耳市的落後和貧窮。來到明州後,被明州蓬勃向上的生機所感染,覺得生當其時,如果不在自己的任期內爲明州描繪藍圖,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對省委省政府的不負責任,對明州人民的不負責任。
鄭周想要大有作爲的心思,比程曉宇強烈多了。
明州既是省會,又是新興的城市,想要改造想要擴建,相對來說比老城都容易不少,沒有太多的遺留問題。但也正是因爲明州是省會,在省委的眼皮底下,才一舉一動都受到省裡的關注,很難推行任何創新。產業結構調整對明州來說是難得的機遇,鄭週一直想等第一批試點城市成功之後,說什麼也要說服省裡,讓明州成爲第二批試點城市,誰曾想,剛剛有了成績之時,平空殺出了陳穩事件。
好一個陳穩,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趕在折江省剛剛有了一點成績,柯達的投資塵埃落定之時再說,明面上是對國內幾家省份的產業結構調整指指點點,實際上是給折江省臉色看。因爲折江省正當其衝,正是現階段所有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省份中,成績最耀眼的一個。
鄭周就心裡清楚,由何副總理主導的產業結構調整,觸動了國內最大保守派的利益,他們開始反擊了。但因爲上層之中支持產業結構調整的人也爲數不少,反對派形不成絕對優勢,只好採用旁敲側擊的方式,先由宣傳戰入手,先造勢,給各省施加壓力,再各個擊破。
折江省聞風而動,省委宣傳部居然配合上頭造勢,讓鄭周也是大吃一驚,心想馬囟此人深諳政治投機之道,或者說他本人就是保守派在折江省的代表,竟然趁葉頁出訪之機,在全省的主要媒體上組織專家和陳穩呼應。儘管說來此事也在他的權限之內。他也有決定權,但誰不知道葉頁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支持態度?馬囟此舉明擺着是和葉頁唱反調。
敢和省委書記對着幹,不是故意欺負葉頁脾氣好性格軟嗎?不是仗着有崔達泉撐腰,在省委常委中,有幾個牢靠的同盟嗎?鄭周經過和程曉宇緊急磋商之後,由程曉宇出面以市委的名義向市委宣傳部傳達市委意見,關於產業結構調整的討論和爭論,明州所有媒體不得參預,否則一旦發現,嚴肅查處。
定下了明州的基調之後,鄭周還是覺得心裡不太踏實。他也瞭解葉頁的脾氣,擔心他承受不了來自上層和折江省的雙重壓力,會放緩產業結構調整的步伐,甚至有可能對領導小組提出關停。
鄭周最不願意看到領導小組被閒置,領導小組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意味着折江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大變。他還是非常期待王者風能在領導小組做出巨大的成績,帶動折江省產業結構調整的大勢,從而可以讓明州也藉此機會進行產業結構調整。他有信心在明州大展宏圖,實現心中的理想。
明州是新興城市,不管是擴建市區,還是發展房產,或是引進高精企業,都有太多的大有可爲之處。但目前限於保守的政策,以及省裡不允□□州有太多的動作,爲明州的發展劃定了太多的條條框框,才讓明州固步自封,在國內幾十個省會城市中,排名幾乎最後,甚至還不如發達省份的許多地級市。
當然也可以理解省裡的想法。作爲省會,明州是全省11個地市的表率,不能有絲毫差錯,否則明州出了問題,丟臉面的不是一個明州,而是整個折江省。
如今面對上層和省裡錯綜複雜的局勢,鄭周不免有些頭疼。又見王者風也介入了論戰之後,對他的做法也是頗有微辭。
儘管他也知道產業結構調整的幕後推手是何辰東,但鄭周並不看好何辰東的前景,認爲何辰東就算下一任接任總理,也是難以有所作爲。因爲現在形勢比以前更加複雜,隨着改革的深入,已經開始觸及到了最大保守勢力的底線,前進,必然困難重重。後退,又沒有了退路。最終雖然有可能是殺開一條血路前進,但誰在最前面,誰就會首當其衝受到牽連和衝擊,甚至還有可能在兩股勢力的交錯之時,被衝撞得粉身碎骨!
出於對王者風的愛護,他還是希望王者風能低調再低調,等大戰過後,再出來收拾殘局比較好。纔是聰明的最穩妥的選擇。
鄭周現在也慢慢了解到了一些王者風的性格,表面上看王者風行事周正,非常謹慎,實際上他骨子裡有一股冒險精神,不管是從蘭谷縣到城中村改造小組,還是從桐縣再到領導小組,都有弄險的性質在內。雖然說在城中村的經歷爲他在明州的人脈奠定了基礎,但從桐縣跳到省委,明面上是由副處提了正處,卻因爲進入了領導小組的緣故,不可避免地成爲兩大勢力較量的戰場。還是勝則花團錦簇,敗則一片黯淡。
勝敗之間,天淵之別,有點豪賭的意思。
鄭周也承認,其實人在官場就是時刻在賭博,但王者風下的賭注未免太大了一些,簡直就是壓上了身家性命,他就不免爲他嘆息,到底是年輕人,步子應該穩妥一些,即使是改革開放也是摸着石頭過河,也要摸索着前進,怎麼能不管不顧就一下跳了進去?
思索再三,鄭周還是勸道:“我想你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但我還是說你幾句,小王,折江省不比南方省份,離京城太近,政治氣候又保守,葉書記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支持又不是那麼堅定,現在國家和折江省兩級報紙都對產業結構調整提出了置疑的聲音,萬一葉書記改變了主意,由支持變爲態度曖昧,甚至退回到以前保守的態度,你大力爲產業結構調整的聲音,在葉書記看來,就成了刺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