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王者風來到郎市之後,他和範建華之間的關係就疏遠了不少。
其實他也清楚,他和範建華之間,關係一直不牢靠。最早因爲林森的問題,還有過一段時間的敵對,後來林森一去,折江恢復了清明氣象,在許多問題上,他的立場以及和他關係不錯的省委常委的立場,符合範建華當時的利益,再加上他刻意和範曾維持了一種良好的關係,就讓範建華對他另眼看待,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來往密切。
但王者風很清楚範建華的爲人,薄情寡義,相當淡薄。他從來沒有自得地認爲自己能夠額外得到了範建華的青睞,範建華只會利益優先,不可交之以心。
從範建華對杜衡一直不冷不熱的態度上可以得出結論,和範建華共事,只有當有共同的利益時有可交往,沒有共同點時,就會漸行漸遠,他無法和石鐵軍一樣,可以交心。也無法和王鵬飛一樣,可以交友。
在範建華對待塗筠的事件之上,王者風發現了一些端倪。首先,根據他得知的情況,範建華在書記辦公會上,雖然沒有明確反對省紀委直接提請塗筠,但卻明確流露出傾向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立場,指出黨和國家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如果塗筠同志只是一時糊塗犯了小錯,省紀委的同志也要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則,網開一面,尤其是對於一個女同志來說,更要多一些諒解和寬容。
其次,王者風也從側面瞭解到一些耐人尋味的消息,範建華指使省紀委的副書記簡春村密切關注塗筠一案的進展——儘管塗筠案件是李雨寰親自督辦的要案,但簡春村是省紀委的老人,老資格,他要是過問的話,一般人還攔不住。
王者風就知道,範建華的立場似乎微妙地向塗筠一方傾斜了。
坐在辦公室之中,王者風前思後想了一番,不經意向窗外望去,見塗筠隨同省紀委幾名同志,上車而去,他心中並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一片平靜。因爲他很清楚,塗筠只是郎市千絲萬縷的關係網之中的一個環節,就算她一去不復返,也不過是有結開一個結,而且塗筠只不過是馬前卒而已,她的背後龐大的勢力和關係,有露出冰山一角。
搬開一個塗筠,只不過是他在郎市打開局面的第一步,只讓他在市政府班子之中樹立了威望,站穩了腳根,而他在郎市,面對古向國的傾扎,面對哦呢陳的黑手,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而且王者風還隱隱有一個預感,艾成文也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他也有城府和心機,而且他現在雖然和自己在對付古向國扳倒塗筠是同一立場,並不表明以後就是長久的合作關係。
還有要隨時提防哦呢陳不一定何時伸出來的黑手,纔是在郎市之中最讓人防不勝防的不安之處。想到哦呢陳,王者風不知爲何突然到了傅先先,也是怪事,傅先先怎麼會這麼老實一點也沒有煩他?出於關心,他立刻打了一個電話給傅先先,提示卻是無法接通。
本想再打她的賓館房間的電話,突然,有電話打了進來。
還真是想到誰,誰就來,王者風一見是省委的電話,心中就是一緊,接聽以後,果然傳來了範建華熟悉的聲音:“王者風,最近很少打電話給我,是不是和我疏遠了?”
現任省長、下一任省委書記以輕鬆的口吻和他說話,王者風的感受不是受寵若驚,而是清醒地認識到,範建華是有事找他,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肯定是塗筠之事,因爲自從他來到郎市之後,和範建華之間的聯繫日漸減少,今天,還是範建華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
“範省長,您好。”王者風熱情而恭敬地迴應了一句,“剛到郎市,處處被動,沒有打開局面,不好意思向您彙報工作。不過倒是和範曾聯繫不少,也和他約好過段時間一起到京城看望瞿老。”
王者風的話,立刻讓範建華體會到了什麼,真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避重就輕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暗示他和範曾之間的友情不會變,不會因爲政治立場之上的相近或相左而受到影響。
範建華微一沉吟,他的立場也很堅定,不可能因爲王者風的一點暗示而動搖:“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在郎市會慢慢打開局面,但是,打開局面有許多種方式,不一定非要踩着別人的肩膀上去……”
還是說到了正題,王者風心中一沉,他設想了不少來自省委方面的壓力,卻沒有想到,最大的壓力竟然來自範建華。
“塗筠同志或許和你立場不同,又有過言語上的衝突,都是工作中的小問題,也是正常現象。她是一個女同志,黨和國家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培養一個女性幹部就更不容易了,就算一般幹部犯一點錯誤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何況是女幹部?王者風,你要多站在大局觀上看待問題,不要動不動就要將別人的道路堵死。”範建華的語氣既語重心長,又有幾分嚴厲,“我個人的看法,適可而止,最好不要人爲地製造對立和緊張氣氛,郎市,完全可以走和平發展的路線,不一定非要分出勝負。”
範建華的話既是指示,又是暗示,於公來講,是讓王者風得放手時且放手,於私來講,似乎又出於關心和愛護的角度,王者風更清楚的是,範建華是下任省委書記的不二人選,得罪了他,就相當於爲自己樹立了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山。
但,他在郎市的步伐堅定,佈局又十分周密,而且事情發展到了現在,怎麼可能說收手就收手?況且現在塗筠已經被省紀委帶走,塗筠以後的命運,他也無能爲力了。
如果不是塗筠自作自受,他又如何能將她扳倒?範建華向他開口,其實還是一種施壓,是讓他今後在郎市,最好手腳收斂一些,否則很容易引起省委的反感。
確切地講,未必是省委全體常委的反感,但至少是省委書記的反感。
“郎市的形勢很嚴峻,範省長有所不知,也不是我想如何如何,而是有人讓我如何如何,他們的所作所爲,和我的原則相牴觸也不是關鍵所在,而是他們違法亂紀,胡作非爲。”王者風只好含糊其詞地迴應說道,既不能太強硬,又不能太軟弱,度,不好把握。
範建華沉默了幾秒鐘,又說:“塗筠的事件,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塗筠涉嫌騙貸3000萬元,情節很嚴重,現在已經是省紀委的問題了,我已經置身事外了。範省長可以找李書記了解一下塗筠的問題,如果她這樣的官員還能留在黨政機關,會讓老百姓對黨委和政府失去信心。”
範建華最後說道:“我言盡於此,王者風,你也別怪我語氣嚴厲,我也是爲你好,範曾難得有一個好朋友,他一直覺得和你關係最密切了……不過如果有可能,你和李雨寰還能說上話,最好讓他適當做出讓步,塗筠……能不免職最好不免職,否則,你在郎市有可能會遇到更大的阻力。”
範建華到底是示好還是施壓?放下電話,王者風心思浮沉,在屋裡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