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吏突然想起了昨天打電話的事,心裡不由一陣懊惱,該先去找雷劍的,起碼也該打個電話問問什麼事情。
“雷局長,昨天事情太多了,家裡忙着裝修,呵呵。”蕭何吏笑着解釋道,說完突然看到了雷劍腋窩下夾着的皮包,心裡不由一動,莫非有急事?怎麼連辦公室都沒去就徑直來了自己這裡!
雷劍臉色有些沉悶,一語不發地來到沙發前坐下,摸出一支菸點上,狠狠地吸着。
“雷局,怎麼了?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看到雷劍這幅模樣,蕭何吏清楚他一定是遇到了爲難卻又難以開口的事。
“媽的!”雷劍低低地罵了一句,緊鎖着眉頭,又繼續狠狠地吸菸,好半響,彷彿終於做出了決定,直起身子,將才抽了一半的煙狠狠碾進了菸灰缸裡,問道:“蕭局長,工作上你有沒有碰到過爲難的事?比如,比如,違反原則的事。”
蕭何吏眯着眼想了一會,輕輕地搖搖頭:“好像沒有。”
“唉,算了。”雷劍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嘆了口氣站起來嚮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卻又走了回來重新坐下。
“什麼事這麼爲難啊?”蕭何吏拿了個輩子,給雷劍泡上一杯茶放在了茶几上。
“蕭局長,我想問你點事,但你無論如何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雷劍熱切又憂慮地望着蕭何吏。
“哦。”蕭何吏猶豫了一下,他最不希望知道別人的秘密,保守秘密本身就痛苦,而且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秘密一旦被泄露,他就難以洗清嫌疑。
“行嗎?蕭局長!”雷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目光裡隱隱帶絲懇求。
“行,你說吧。”蕭何吏無奈地苦笑了笑說道。
雷劍稍顯感激地笑笑,在他看來,這種勉強答應的表情與口吻有時候要遠遠比指天罵地賭咒發誓更來得可靠些。
“我昨天夜裡整晚沒睡!”雷劍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便又沒了動靜。
蕭何吏也並不着急,坐在對面靜靜地等着。
“前天早上散會以後,勞局長把我叫了過去,安排我出份驗收報告,然後送到財政局。”雷劍終於緩緩地開了口:“我說還沒驗收怎麼出驗收報告?勞局長說企業等錢用,讓我不要太拘泥於條條框框。”
“嗯。”蕭何吏點點頭,他想問是哪家企業,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
“我跟勞局長說,出驗收報告怎麼也要了解個大體情況吧,缺錢也不在一上午,我用一個小時過去大略地看看,然後中午把驗收報告弄出來,下午一上班就送到財政局。”雷劍擡起頭,一臉苦惱地問道:“蕭局長,你說,我這樣做對不對?”
“對,就改這樣!勞局長怎麼說?”蕭何吏嘴裡雖然問着,但其實心裡清楚,只要看看雷劍的表情,就知道勞局長肯定是相當不滿意的了。
果然,雷劍搖搖頭嘆了口氣:“我也覺得
是對的,可勞局長很不高興,不過最後還是讓我去了,只是口氣很不耐煩,讓我抓緊點,最後上午就送過去。”雷劍說完頓了一頓,帶些委屈無奈地一攤手:“那時候就已經接近十點半多了啊!”
“那後來呢?”蕭何吏理解地點點頭,問道。
“媽的!一提起來我就生氣!”雷劍的臉上突然籠起了一層怒色:“我到廠裡一看,什麼他媽的狗屁已經完工,根本就他媽一點都沒幹!我問廠裡的經理怎麼回事,誰知道他連項目書裡的建設內容都不知道!”
“哦,”蕭何吏的神色放鬆下來,笑笑說道:“那不是正好,彙報完勞局長應該不會再堅持了吧?”
“像你說的這樣就好了!”雷劍的臉上怒色更盛,但口氣卻帶着濃濃的不解和無奈:“勞局長不但沒改變主意,還訓了我一頓,講了很多道理,也給我扣了很多帽子,要解放思想,要有開拓精神,畏首畏尾縮手縮腳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什麼都會被耽誤!又說什麼要轉變觀念,不能當官老爺,要樹立給企業服務的思想,現在企業處於發展的黃金期,正需要錢,如果只爲自己不但責任,就按部就班的來,卻耽誤了企業的發展,那就是罪人!”
雷劍說完搖搖頭,一個勁地嘆氣,彷彿對這些“帽子”有些不堪重負。
蕭何吏苦笑着搖搖頭,他能想象出勞柳莽說話的語氣跟神態,那絕對是個可以把黑說成白,把歪說成直而且還能振振有詞一臉正義凜然的人。
“蕭局長,你說,如果換作你,你會怎麼辦?”雷劍皺緊着雙眉望着蕭何吏。
“我啊……”蕭何吏沉思着,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答應吧,違反規定,甚至還要違背自己的原則和良心,可不答應吧,就勢必得罪勞柳莽。俗語說,頂掌櫃的永遠不是好夥計,在一個單位,如果跟一把手搞不好關係,那種滋味蕭何吏是有切身體會的,那是種刻骨銘心的憋悶與痛苦。
“蕭局長,我從部隊到地方,很多事不適應,也不明白,你一定要多指點我。”雷劍一臉真摯地懇求道。
“唉!”蕭何吏苦笑了一聲,擡起頭望着雷劍,目光中也是充滿了困惑和迷茫:“雷局長,說實在話,你問我算是問錯人了,我沒有一點經驗,教訓倒是很多!但是,雖然犯了很多錯誤,卻又沒找到根源,所以一直到現在也是迷迷糊糊的。”
雷劍愣愣地看了蕭何吏一會,默默地點了點頭:“我能理解。”
蕭何吏摸出一支菸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地說道:“如果非讓我說個意見,我覺得先要看企業的想法,是真幹,還是想純粹想套取資金,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連最基本的建設內容都不瞭解,那我不會給他出驗收報告,也根本沒法出!”
雷劍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略帶些激動地問道:“那如果勞局長總催呢?”
蕭何吏不知是因爲發愁,還是因爲被嘴上的香菸薰嗆,眯着眼睛皺着眉頭一
臉的痛苦,好半響,纔將叼着的香菸拿下來,有些無奈地說道:“還能怎麼辦?拖着唄!勞局長問,就說馬上好,過會再問,就再說馬上好!”
雷劍愣愣地看着蕭何吏,突然笑了出來,搖搖頭說道:“這個法子雖然也不怎麼樣,但畢竟不會發生直接衝突,比我的方式強!”
“你怎麼了?”蕭何吏有些擔心地問道:“直接頂撞他了?”
“沒有,我跑了,去另幾個項目單位看了看,而且把手機也關了!”雷劍有些搖搖頭,有些無奈地笑笑說道。
“那不錯啊,今天繼續跑啊,你還來單位做什麼?”蕭何吏帶些疑惑地問道。
“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總不能天天不來單位吧?”雷劍搖搖頭,顯然不太認同蕭何吏的提議。
“能跑一天算一天唄,儘量拖時間看看能不能有別的辦法。”蕭何吏也覺得這個辦法不是上策,但一時又想不出什麼別的好法子。
“沒用了,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了,說他已經讓財政局把錢撥給企業了。”雷劍搖搖頭說完,鼻子裡微微發出了冷哼。
“先撥了?”蕭何吏蹭的站了起來,急聲道:“這違反程序吧?後補驗收報告?”
雷劍緩緩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勞局長沒再提這件事,只是讓我在企業的領錢發票上簽字!”
“勞局長簽了沒了?”蕭何吏心裡驀地一驚,急忙問道。這可不是小事,兩個人都籤還好點,如果雷劍簽了字,而勞局長不籤,那究竟是誰違反程序可就說不清楚了,到時候只能靠勞局長一張嘴了。
“沒有。”雷劍吸了口咽,淡淡地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他彷彿倒鎮定了下來。
“雷局長,我覺得這事你一定要慎重,必須讓勞局長先簽上字,否則很容易說不清楚,而且又沒有驗收報告,這禁不住審計的!更何況,這個項目根本就沒有實施啊!這不是明顯的套取財政資金嗎?!!”
“哼!”雷劍冷哼了一聲,輕輕彈了彈菸灰,冷冷地說道:“我想好了,這個字我是不會籤的,就算勞局長簽了字,就算分管副區長簽了字,我也不籤!”
蕭何吏心情複雜地望着雷劍,既有深深的敬佩,又有濃濃的憂慮。
“你覺得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雷劍擡起頭,緊緊地盯着蕭何吏。
“既然決定了,就別想那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許,車道山前必有路!”蕭何吏嘆了口氣,安慰般地說道。
“嗯,不想了!反正不能開除我,最多撤老子的職!媽的,老子還不想幹了呢!”雷劍將菸頭狠狠地按進菸灰缸,站了起來,臉上很有點慷慨赴死的悲壯。
蕭何吏也站了起來,表情有些沉重,卻又透着股堅毅:“雷局長,如果換作我,我也會這麼做的!”說完頓了一頓,又說道:“你儘量想法在辦公會上討論這個事,我一定堅決地支持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