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早晨,陸春暉都在忙活着,見了人也分外得客氣,說說笑笑的,甚至有幾分討好的模樣。
九點多鐘的時候,由組織部一個副部長帶隊的考察組來了,任局長親自將副部長迎進自己的辦公室,歡聲笑語地談了很久。
考察進行得很順利,第一項是推薦,副部長按照程序講了幾句,要求大家出於公心,出於工作,推薦出最合適的副處級領導幹部人選,然後又講了講填表的細則,每個人最多推薦三名人選。
局裡的正科級任職時間超過三年的只有寥寥數人,而且有幾個是在下面站上副科十多年,眼看就要退休的副站長、副所長之類,被領導發了慈悲弄了個享受科級待遇的虛職,所以這次推薦,陸春暉並沒有太大的懸念,很快就順利通過了。
在確定了人選之後,考察組的四個人分別在不同的房間裡與局領導班子和中層幹部進行了單獨談話。
任永書、蘇銀祥、馮連才三位局長談完以後,局裡的科級幹部,包括副科級幹部也被叫去談話,蕭何吏進去後,自然是對陸春暉讚不絕口,從頭道腳,從裡到外,踏踏實實地誇了個遍。
很快,公示便被貼在了牆上。農林局推薦的擬提拔副處級幹部只有一個:陸春暉。
整整一上午,農林局的大部分人員都因了這件事而有些興奮,三五成羣地端着個水杯閒聊着,各個辦公室都顯得有些熱熱鬧鬧亂亂哄哄。
陸春暉自然也閒不住,一臉掩飾不住的喜悅,向前來道喜的同事頻頻點着頭說笑着。
快中午的時候,陸春暉一臉笑意地來到綜合科:“何吏,項目科的車在家嗎?”
蕭何吏白白眼球:“什麼吊項目科的車,項目科哪有車?”
陸春暉心情很好,也不跟蕭何吏計較,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個人的車好不好?我出去一趟,給市裡送個材料。”
“馬上當副局長,還親自送材料啊?”蕭何吏裝出一副吃驚地樣子。
“少他媽廢話,快點!”陸春暉笑罵道。
蕭何吏嘿嘿一笑:“飛揚在下面呢,你去找他吧。”
“嗯,”陸春暉點點頭,轉身出門了。
蕭何吏坐下喝了口水,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王葉秋瞎聊着,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陸春暉打過來的,連忙接了起來:“陸主任,啊,不!陸局長,有什麼指示?”
陸春暉的聲音明顯不悅:“下來一趟,我在樓下呢!”
蕭何吏放下電話連忙下樓,陸春暉站在樓梯口,見他下來,劈頭就問:“你上午去鄉鎮?”
“哦?哦!”蕭何吏恍然大悟,連忙笑道:“本來是要去的,可被你這喜事一衝,給忘到腦後去了。”
雲飛揚也看見蕭何吏,連忙下了車,遠遠地小跑了過來。
“飛揚,今天咱們不去鄉鎮了,你先跟陸主任去市裡吧。”蕭何吏說完,又一臉責備地叮囑道:“飛揚,別人用車必須跟我講,但以後陸主任用車,你不用跟我說,直接跟陸主任走就可以!”
雲飛揚點點頭:“好的蕭哥,我記下了!”
陸春暉臉色緩和了一些,轉頭與蕭何吏道別,跟着雲飛揚上車走了。
蕭何吏轉身上樓,走到二樓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拐了個彎去了項目科,一進門,發現徐麗珍不在,便問會計王雲霞:“徐科長不在?”
王雲霞見是蕭何吏,微微欠了欠屁股:“徐麗珍說去鄉下看看能繁母豬補貼了。”
蕭何吏心裡一沉,徐麗珍動作可真夠快的!看來自己也要抓緊時間行動了。
王雲霞見蕭何吏不說話,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地神情,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還是當領導好啊,可以天天在暖氣屋裡喝茶聊天!別人就得天天往下跑!”
蕭何吏愣了一下,他本來對王雲霞的印象還不錯,在囂張跋扈的徐麗珍面前,她一直顯得很內斂含蓄,誰知道居然也是個帶刺的人物。
“呵呵,徐科長工作態度嚴謹認真
,值得我們大家學習!”蕭何吏淡淡地笑了笑轉身出門走了。
回到綜合科,王葉秋有事已經走了,蕭何吏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捧着暖暖的水杯,開始在心裡默默地盤算起來。
項目科三個人,徐麗珍和刁勇就不用提了,讓他們滾蛋已經列入了自己的計劃,但是卻沒想到財務王雲霞居然也是跟她們穿一條褲子的,看來自己的計劃需要調整一下了。
徐麗珍估計很快就要露出馬腳了,刁勇那邊怎麼辦呢?還有這個王雲霞!想了老半天,一時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蕭何吏不由一陣煩躁,其實這些人也未必比二隊的人刁鑽難纏,只是他們身後的關係卻讓人投鼠忌器,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任局長肯定不會不在乎的!
一想到二隊,會計徐燕那張濃妝豔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臉居然在他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起來。
以毒攻毒!蕭何吏打定了主意,立刻翻出徐燕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徐燕,我是蕭何吏。”
“呵呵,蕭隊啊,今天太陽從哪出來了?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徐燕一聽是蕭何吏,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他雖然依仗業務很熟,所以一直也自視甚高,但是對於年齡小她不少的蕭何吏,卻是有幾分發自內心的佩服,
“呵呵,想讓你給幫個忙啊。”蕭何吏笑着說道。
徐燕嗤嗤地笑了起來:“我說呢!就知道沒事你也不會給我打電話!”頓了一頓,又半開玩笑地說道:“老領導只管吩咐吧!只要我能幫忙的,粉身碎骨萬死不辭!”這時因沒了領導關係,徐燕說話比以前輕鬆俏皮了很多。
“到不了那麼嚴重!”蕭何吏笑了起來:“項目科現在只有一個會計,我感覺很多事情不規範,想請你來幫幫忙!”蕭何吏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也沒有問徐燕現在是否有工作,待遇如何。
徐燕猶豫了一下,有些爲難地說道:“蕭隊,我在你朋友這裡幫忙呢。”
“我朋友?”蕭何吏詫異地問道。
“還裝!你跟我們的柳總不是朋友嗎?”徐燕反問道,好像有點怪蕭何吏裝迷糊。
“柳總?”蕭何吏有點迷惑,不過隨即就恍然大悟,笑了起來:“是不是香香啊?”
徐燕幽幽嘆了口氣:“看,香香!叫的多親熱!”
“呵呵,你考慮一下吧,如果來的話就給我打電話,不過,別拖太久。”蕭何吏知道柳青香那裡剛開張,人手肯定也很緊張,便沒有再堅持。
徐燕猶豫了一下,又嘆了口氣:“唉,不用考慮了,我去!反正不管在哪也是給你兩口子打工!”
蕭何吏一楞,不禁笑了起來:“徐燕,幾天沒見,你這嘴怎麼胡說八道的,什麼兩口子啊!”
徐燕也嗤嗤笑了起來。
“那香香那邊怎麼辦?”蕭何吏收住笑聲,滿是擔心地問道。
“剛開業,賬目不是很多,我晚上加班吧!”徐燕說完,自嘲地笑笑:“反正是單身,沒人管,時間寬裕!”
“嗯,那你準備準備,等我電話,我抽時間給任局長彙報一下。”蕭何吏高興地說道。
徐燕心情很好地開着玩笑:“呵呵,最好是任局長不同意!”說完又收起笑聲正經地說道:“蕭隊,那我等你電話。”
“嗯,再見。”蕭何吏剛放下電話,手機卻響了起來,一看是陸春暉打來的,連忙接了起來。
“草,幹嘛呢!辦公室電話一直佔線!”陸春暉劈頭罵了過來。
蕭何吏一副委屈的樣子:“忙工作呢,陸局長,有什麼指示?”
“媽的,狗屁指示!”陸春暉說完彷彿覺得有些不妥:“說話方便吧?”
“呵呵,連半個鬼影子都沒有!說什麼都方便,要不聊聊你跟小翠的事?”蕭何吏笑呵呵地開着玩笑。
“聊個屁!他媽的煩透了!”陸春暉彷彿火氣很大:“我在珍珠大酒店呢,你要沒事過來吃飯!”
“都有誰?”蕭何吏有些吃驚,走的時候還
喜氣洋洋的,怎麼這麼一會就火氣沖天了,一個不好的念頭在心底一閃,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連忙問道:“飛揚呢?他沒做錯事吧?他不太懂機關的事……”
“跟他沒關係!來了再說!”陸春暉剛想掛電話,又不放心一般叮囑了一句:“誰也別告訴!”
“嗯。”蕭何吏一聽跟雲飛揚沒關係,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站起來剛要出門,想了想又摸起電話給雲飛揚打了過去:“飛揚?在哪?”
“蕭哥,我快到區政府了,剛纔陸主任讓我把他放在北安路了,說不用管他了。”雲飛揚說完又問道:“蕭哥,有事嗎?”
“哦,沒事!”蕭何吏猶豫了一下說道:“飛揚,下午別來上班了,休息半天,從明天開始,咱們就要忙了!”
“哦,好的蕭哥,”雲飛揚說完又解釋般補充了一句:“我下午沒什麼事,手機會一直開着。”
“嗯,我知道了。”蕭何吏放下電話,擡頭看看錶,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便穿上外套急匆匆地向外走,剛出門,卻差點與路過的任永書撞個滿懷。
“何吏,屁股着火了?”任永書看得出心情不錯。
蕭何吏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就要走,卻被任永書攔住了:“進去,我跟你說點事。”
蕭何吏無可奈何,只好跟着任永書重新進了辦公室。
任永書坐在蕭何吏的椅子上,從桌上摸了一支菸點上,悠悠地吸了一口:“何吏,有什麼感想?”
蕭何吏一時沒聽明白,隨口問道:“什麼?”
“春暉的提拔。”任永書悠閒地彈了彈菸灰,笑吟吟地望着蕭何吏。
蕭何吏笑着說道:“哦,挺好的!” 說完又低聲問道:“任局長,陸主任是留在局裡還是調走?”
任永書淡淡地笑了笑:“這個由組織部門統一協調。”
“哦。”蕭何吏語氣裡透着一股失望。
“心裡有什麼想法沒有?”任永書笑呵呵地問道。
“我?”蕭何吏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沒有,我能有什麼想法!”
“你這孩子,就是心太寬了!”任永書笑着站了起來,說話的語氣不知是表揚還是責備。
“呵呵。”蕭何吏不好意思地笑笑,這種提拔,離他太遠太遠,甚至幾乎就從來沒想過。
“春暉很優秀,但局裡就他最優秀?我看這也不好說,人很多時候還是靠機遇的。”任永書吸了口煙,很感慨地說道。
蕭何吏摸不清任永書這番話的真正意思,也不說話,就站在那靜靜地聽着。
任永書彈了彈菸灰,眼睛望着菸缸,彷彿自說自話一般:“所以人不管處在哪個位置,眼睛都不能總向上看,向上看,容易看到很多水平不如你的領導,心裡就會不平衡,但如果經常向下看,就會看到很多水平比你強的部下,這樣心裡就會覺得幸運,覺得知足!而且會有危機感,也能促進你的進步提高!”
蕭何吏點點頭:“是,任局長說得對!”心裡卻在想,任局長這是怎麼了?這感慨發的彷彿有點莫名其妙啊。
“何吏,我知道你心底無私,有些話根本不用說。”任永書說着站了起來,把煙按死在菸缸裡:“但有幾句話我還是想告訴你,人這一輩子,什麼事都會碰到,像春暉,現在我是他的領導,或許過幾年他就是我的領導了,這樣的情況很多的,像今天是同事關係,明天是領導關係的就更多了,所以人總要學會面對!何吏,你說是不是?”
蕭何吏聽的一頭霧水,剛想附和,手機卻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是陸春暉打來的,連忙扣死,笑着對任永書點點頭:“對!”
“何吏,響鼓不用重錘,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好好幹吧!”任永書說完向外走去。
蕭何吏心裡咯噔一聲,這話是什麼意思,任永書前面的話他就已經隱隱覺得和自己有關,但只是一直不能確定,但最後一句已經是很明確了,明顯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可是,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