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連才笑眯眯地扔過一支菸:“去送了?”
“嗯。”蕭何吏點點頭。
馮連才嘆了口氣:“其實,劉局長真是個不錯的人。”
蕭何吏點點頭,口氣有些激烈了起來,彷彿在位那孤獨的背影做辯護:“劉局長來得比我還晚,剛來時是個普通人員,但三年多的時間,從直接正科,到提拔副局長,然後現在又去幹鎮長,這是多麼厲害啊!”
馮連才微微一笑:“是啊,按時髦的話講,劉局長的每次提拔都是超常規、大跨越啊!”
“是啊。”蕭何吏一臉由衷地佩服。
“何吏,你說說,爲什麼劉局長提拔這麼快?”馮連才依然是笑眯眯地吸着煙。
“能力強!”蕭何吏斬釘截鐵地說。
“還有呢?”馮連才又問道。
蕭何吏略一思索:“人緣好!”說完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劉局長提拔是因爲能力強、人緣好,那馮局長沒有提拔就是能力不強,人緣不好了?
馮連才臉上倒沒有不悅地表情,彈了彈菸灰,又問道:“你說的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
蕭何吏有些不太自然了,支支吾吾地說道:“機遇最重要吧!”心想這句話合適一些,馮局長沒提拔自然是機遇不好。
誰知道馮連才依然搖頭。
蕭何吏不解地問:“馮局長,那什麼最重要啊?”
馮連纔不說話,卻用手做着點錢的手勢:“何吏,這個最重要。”
“錢!”蕭何吏脫口而出。
“對,”馮連才點點頭:“爲什麼劉局長提拔了副局長還要兼任項目科科長啊,就是因爲有這個,有了這個纔好提拔。”
蕭何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卻又擔心地問道:“那任局長和蘇銀祥要查賬怎麼辦?”
馮連才無奈地搖搖頭,彷彿覺得蕭何吏實在太笨了:“賬都是做好的,怎麼查?”說完用手指了指屋頂:“何況收錢的都是那裡的,借蘇銀祥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牽扯出他們!”
“哦。”蕭何吏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 * *
劉文正一走,局裡立刻**起來。倒不是因爲劉文正這個人,而是因爲劉文正的職位:副局長兼項目科科長。
看來局裡像蕭何吏這樣遲鈍的人並不多,都明白這個職位的重要性,別說陸春暉、李青雲他們,就連蘇銀祥都幾次表示項目科很重要,別人幹他有點不踏實,就差赤果果地說自己想兼任綜合科科長了。
任永書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冷靜,並沒有着急定人選,而是先把這事晾了起來,具體的工作,由王葉秋臨時負責並直接向他彙報。
蘇銀祥心裡有些着急,便找到任永書,用他那一貫滿不在乎地口氣說道:“任局長,小王太年輕了,我看他幹不合適,如果你要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先挑起來算了,等把他們慢慢培養成熟了,那時再交起碼能放心點。”說完往
沙發上一坐,摸出顆煙點上,開始說起別的事情,彷彿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一樣。
任永書也沒有反對,蘇銀祥心情不錯。
可等他出門找到王葉秋要求交接項目和財務時,王葉秋卻並不買賬:“任局長交代過,所有的印章、賬目和文件,都由我暫時保管。”
蘇銀祥心裡一沉,卻哈哈笑了起來:“你這個小子,還跟我打官腔,我都跟任局長說好了,交給我以後你自己去問。”
王葉秋聲音很柔和:“可是,任局長說除非他對我說纔可以啊。”
蘇銀祥惱了:“小王你怎麼回事?我的話不管用嗎!”
王葉秋臉有些發紅,卻仍堅持着不給。
“你到底給不給?”蘇銀祥冷冷地看着王葉秋。
王葉秋性格柔弱,幹事細緻,是年輕人裡受表揚最多,挨批評最少的一個人,現在見蘇銀祥彷彿要吃了自己一樣,禁不住有些心慌,頭上冒汗,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起來。
“既然你都跟任局長說好了,那就讓任局長跟王葉秋說一聲唄!”蕭何吏實在看不下去,他既痛恨蘇銀祥的囂張,也有些恨起任永書的推卸了,你自己不頂,卻讓柔弱的王葉秋頂,你自己不得罪人,卻要讓王葉秋得罪人!
蘇銀祥的想法是既然你任永書玩模糊的,那我就裝不懂,先弄成既成事實,看你任永書到時候怎麼跟我翻臉!這時見王葉秋已經快撐不住,心裡正在喜悅,卻不料蕭何吏橫空插了一槓子,不由有些憤怒。
當時,蘇銀祥和劉文正兩大陣營交鋒,其實說是兩方陣營,其實也就幾個人而已,絕大多數的人表面都是中立的,畢竟得罪哪個領導也不好。只有他蕭何吏,旗幟鮮明,公開私下,不說蘇銀祥一句好壞。
蘇銀祥對劉文正和蕭何吏,恨的牙癢癢,但在他心裡,蕭何吏只是個擺不上臺面的小腳色,對他的影響不大,真正需要趕緊清除掉的眼中釘是劉文正。
現在劉文正被擠走了,正想騰時間收拾蕭何吏呢,沒想到他倒先撞上來了。
不過今天還是正事要緊,先不跟他計較了,蘇銀祥想到這裡,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沒工作閒得慌是吧?忙你自己的去!”
蕭何吏卻不走開,摸起了電話:“要不我給任局長打個電話,問問他的意思?要是他同意了,王葉秋馬上就給你!”
打這個電話,倒不全是爲了嚇唬蘇銀祥,蕭何吏的真實本意是想逼逼任局長,老裝迷糊總不是個辦法,該撕破臉就要撕啊!
誰知道蘇銀祥卻暴怒了,指着蕭何吏的鼻子冷冷地說道:“以前郝書記天天訓你,我還覺得你可憐,現在看,你還真是欠訓!”說完轉頭一看地上正好一堆廢紙,就命令道:“看看這辦公室的衛生,也知道你是個多懈怠的人,趕緊掃乾淨!”說完彷彿又自言自語一般:“還大學生呢,什麼水平!初中生也能收拾的利利索索。”
蕭何吏的臉騰地漲紅了,這些話都是當年郝海平書記天天訓他的話,這時
卻被蘇銀祥又重新撿起來來了。
蘇銀祥看着蕭何吏的窘迫樣子,心裡有些得意。
可惜現在的蕭何吏已經不是當年的蕭何吏了,就見他慢騰騰地坐下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蘇書記,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大學裡沒開打掃衛生這門課,所以以後說打掃衛生的時候千萬別提什麼大學生之類的。”
蘇銀祥見蕭何吏竟敢頂嘴,更是火帽三丈:“趕緊起來打掃了!”
蕭何吏坐着不動。
蘇銀祥真有點氣急敗壞了,過去伸手就拉蕭何吏:“你給我快點!我告訴你,今天下午你要不給我打掃完,你別想下班!”
蕭何吏輕輕地把蘇銀祥的手推開,慢條斯理地朝掃帚和簸箕走去,蘇銀祥這才舒了一口氣,有點發狠地說:“收拾不了你?我還就不信了!”
蕭何吏終於挪到了門口,卻沒停留,卻開門往外走去了。
蘇銀祥一愣,緊走幾步追上,又一把抓住了蕭何吏,剛要訓斥,見走廊上露出很多頭在看着,便壓了壓火:“到我辦公室來!”
蕭何吏早已橫下一條心了,臉上似笑非笑,慢吞吞地跟着蘇銀祥走進了書記辦公室,心想有什麼大不了的,別說你,就是任局長也開除不了我!人要沒有了上進的慾望,那真是很可怕的。
蘇銀祥坐在椅子上,緩和了一下口氣:“小蕭,你還年輕,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
蕭何吏懶懶地坐在沙發上不動,也不說話。
蘇銀祥口氣嚴厲起來:“給我站起來!”
蕭何吏身子不動,卻冷冷地說:“沒事我就走了?”
蘇銀祥也無奈了,口氣變得柔和:“走吧,順便把我紙簍給倒了!”
他的紙簍並不髒,每天早上都有幾個年輕人給他打掃衛生,他主要是想讓走廊裡的人看看,蕭何吏被他馴服了。
蕭何吏倒也聽話,站起來就像紙簍走了過去,可是到了跟前並未彎腰,而是擡腿一腳把紙簍給踢飛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銀祥暴跳如雷,馬上打電話跟任永書告狀,非要給蕭何吏一個處分,電話裡的任永書口氣很柔和卻不容置疑:“老蘇,別生氣了,我會親自找他談談。”
“都這樣了,還談什麼談!”蘇銀祥爆發了。
任永書的口氣也冷了下來:“我總得了解一下情況吧!再說,局裡出了這樣的事,傳出去,咱們做領導的臉上有光嗎?好了,我這邊忙着呢,老蘇,我先掛了啊!”
蘇銀祥呆呆地坐了一會,摸起了電話:“把今年晉職稱的申報表和局裡的聘書給我拿過來。”
檔案送來了,蘇銀祥面色陰冷地從裡面輕輕抽了兩份。
下午,任書記回來了,先來到蘇銀祥辦公室,呵呵笑着:“怎麼了老蘇?生那麼大氣?”
蘇銀祥一副很大度的樣子:“哎呀,算了,年輕人嘛,總有犯錯誤的時候。”
任永書笑笑:“那我就不用找他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