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這次到衡州的工作難度是很大的。
工作難度大主要體現在陳京作爲組織部幹監處的人,調查的目標主要只能針對幹部。
像什麼火災的問題,火災內部所牽扯到的幾個關鍵人,像苗力等,還有,外面傳言的和苗力矛盾很深,組織放火的所謂江湖上的“洪哥”等人,這些種種情況,陳京縱然知道,他也是無法組織調查的。
畢竟,陳京不代表公檢法,他是代表組織的,只能從組織的角度調查黨員幹部身上可能存在的問題,這樣的調查侷限性是相當大的。
提到衡州就不能不提一個衡州的傳奇人物,衡州市前任市委書記何樹軍。
何樹軍在衡州前後執政長達十年,在這十年之中,衡州被人稱爲“何”氏衡州,他硬是把衡州這個城市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深深的烙在了一起,這不得不說,是個傳奇。
何樹軍這個人爲人正直,原則性強,而且出身貧寒,深諳民間疾苦。另外,這個人敢於做事,敢於決策,非常的有魄力,也很有威信。
他在衡州上任伊始,三個月內免去三個區縣委書記,他憑此一炮打響,贏得了“鐵腕”的稱號。
另外,他在保護農業耕地,保護農民利益方面態度堅決,爲此他甚至還專門趕跑了幾家有意在衡州投資的著名企業。
據說當初有某個企業的老總,手上拎着五十萬現金去拜訪何樹軍。最後都被何樹軍拒之門外,而這個事情也爲他贏得了“清廉”的稱號。
剛纔說的這一些,都是何樹軍這個人優點和長出。
何樹軍的短處和長出一樣明顯。
何樹軍很保守,對改革的理解與衆不同,他主政衡州期間,推行區縣獨立考覈制度,他的這一套考覈制度鼓勵下面區縣激烈競爭。雙方爲了各自的利益,可以用一切辦法來捍衛。
他的這個思想在早期對衡州的改變相當大,讓衡州很快的在經濟建設上面取得了非常讓人矚目的成績。
但是很快。他的這種做法弊端就凸現出來了。
各地爲了保護本地區的利益,各自爲政,缺乏溝通交流。另外。地方保護主義擡頭,各地方政府爲了搞地方保護主義,甚至不惜像黑社會一般搶地盤、搶人。
到了後來,連公路運輸的汽車,出了本縣或者本區,到另外區縣地盤上都不準中途停車載人,否則就會鬧出大麻煩,最終可能引發的是一場羣體事件,或者是一次羣體鬥毆事件。
另外,何樹軍最大的問題在於。他鼓勵權威的存在。
在市班子中,何樹軍一直都把自己塑造成班子中的權威,而下面的區縣,區委書記和縣委書記都是絕對的領導。
在何樹軍這個層面上,他了解一個區縣的情況。只會認區縣委書記,其餘的班子領導他從來不接見。
何樹軍的這種思想,日積月累,在衡州各級黨委政府,就造成了嚴重的一言堂的現象,一把手的權利過度集中。造成了整個衡州社會從上到下,政治上呈現一種畸形的發展和繁榮。
最後,何樹軍在用人和提拔幹部方面,他特別強調鄉情和地域的觀念,他鼓勵本地走出的官員依舊到本地爲官,爲建設自己的家鄉努力,他的這些種種老思想,直接就影響到了整個衡州幹部任用機制。
何樹軍的這些傳統的僵化的老思想,導致衡州呈現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
地方保護主義的普遍存在,刺激了各地黑惡勢力的出現,人民在遇到問題和困難的時候,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淡薄,而是習慣了通過私了,通過地方黑勢力解決問題。整個社會的法制在倒退。
這其中,何樹軍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擠垮了當初從省城空降過來的衡州市長伍大鳴,伍大鳴在衡州和何樹軍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兩人在政見上存在嚴重的分歧。
當時何樹軍硬就利用自己的這一套鄉情人情關係,和他老一套的思想和辦法,讓伍大鳴在衡州無立錐之地,最後不得不離開衡州,飲恨衡州。
在那次事件中,何樹軍不僅利用到了正面的關係和手段,而且還利用到了暗地裡,見不得陽光的手段和關係。
當時有人認爲何樹軍在和伍大鳴爭鬥的過程中,徹底的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他僵化的思想和落後的意識,更暴露出了衡州的嚴重的問題。
也就是伍大鳴離開衡州之後,省委開始重視衡州的工作。
何樹軍也因爲年齡到崗被迫下臺,但是一連換了幾個市委書記,衡州的現狀赫然已經難以改變了!
本來,衡州現任書記孫千石是被省委給予了厚望的,但是孫千石到衡州三年,對衡州的改變並沒有想象的大。
衡州的問題依舊很突出,衡州的社會投資環境,衡州的氣象和麪貌,都沒有根本性、革命性的改變,這不得不說是很讓人無奈的事情。
陳京在來衡州之前,對這一些種種的關係已經研究得非常透徹了。
他非常清楚,衡州的問題不是某個人的問題,也不是某幾個人的問題。
而是整個社會從上到下的思想意識和機制體制存在問題。
當然,也可以說是衡州的班子的決心存在問題,沒有大刀闊斧改革的決心,沒有自上而下徹底改革,徹底打破地方保護主義,嚴肅的整頓社會治安,倡導社會法制的決心和勇氣。
而要把這些問題,全部落實到現任班子上,這可能就是省委領導對陳京的要求。
陳京拜訪何樹軍,當他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衡州市委方面的反應就很古怪。
衡州市委秘書長歐陽虎打電話給陳京,寒暄了幾句,他劈頭就道:“陳處長,您提出要拜訪何老書記,這個拜訪我可以給你安排。但是現在何老書記人在衡州醫學院附屬醫院療養……”
他拉了一個很長的音調,沒見陳京有什麼反應,他話鋒一轉又道:
“何老書記去年冬天因爲高血壓突發中風,導致了比較嚴重肢體和語言殘疾,在生活方面,已經不能自理了!”
陳京心一沉,何樹軍已經殘廢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這樣的一個人還能對衡州有影響?
陳京腦子裡旋即轉過了無數的念頭,最後他平靜的道:“怎麼了?歐陽秘書長,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問題!”歐陽虎興許被陳京的平靜所震懾住了,他語氣變得有些不自然。
他調整了一下才道:“陳處長,這樣吧,今天下午四點鐘安排您去衡州醫學院附屬醫院,到時候會有專人在醫院大門口等你……”
去衡州醫學院附屬醫院,這是陳京到衡州後的第一次外出,他沒有帶隨行人員,而是自己拎了一大包土特產,打了一個的直奔目的地。
衡州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名頭非常大,比衡州市人民醫院的名頭要大很多。
陳京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老遠就能夠看到醫院高大宏偉的住院大樓,住院大樓外面是宏偉的廣場,廣場外面臨路的地方用漢白玉石的圍牆將整個廣場包圍了起來。
遠遠看過去氣勢很大,在衡州這座老城中,這裡儼然就是一處標誌性的建築。
陳京下車拎着禮物漫步而行,他剛剛走幾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扭頭,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站過來了一個四十上下的乾瘦男子。
這男人穿着一套皺巴巴的西裝,頭髮有些凌亂,臉上的鬍子倒颳得很乾淨,但偏偏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讓人一下就能想到山羊鬍這三個字。
他衝陳京伸出一個大拇指,道:“哥們兒,你牛!這身裝扮帶勁,怎麼樣?最近生意這麼難做嗎?需要裝這身行頭?”
陳京愣了愣,愕然道:“你是……”
“我孫老三……”這話一出口,似乎意識到自己口音不對,哪有一開口就說普通話的?他硬生生的把口音改過來,用衡州話道:“老哥我眼睛沒看錯,你老弟是搞專家的吧?”
陳京沒聽懂他的話,神態更訝異。
但他沒有多停留,拎着東西就快步往前走,這個叫孫三的男子就一路追着他趕,趕了一會兒,陳京有些明白了。
敢情這傢伙把自己當成是號販子了,這個孫三本來就是號販子,靠的就是販賣醫院掛號單過日子。
他找陳京,是把陳京當成專門搞專家號的人了,想找陳京搞幾張專家號單。
“兄弟,兄弟!有發財的機會,咱也跟着你火一把,你別吃獨啊……”孫老三見陳京的態度有些硬,他變得有些急躁。
陳京已經跟他解釋很多次了,說自己不是搞那行的,可是他越解釋,這傢伙是越來勁。
陳京走到醫院大門口,正要掏出電話,就見到大門口站着一個小年輕在東張西望,他連忙走過去問道:“是小卓嗎?我是陳京……”
那年輕人愣了一下,馬上點頭,道:“是,是!您是陳處吧?”
年輕人一眼瞟見陳京旁邊的孫三,臉色變了,喝道:“孫老三,你好大的膽子,你剛纔幹什麼?是不是又在行騙?”
那個叫孫三的猥瑣男子似乎很害怕小卓,他打了一個哈哈,快速往後退,嘴上卻道:“哈哈,誤會,誤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