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江市委,肖涵今天的神色從未有過的凝重。
他在陳京辦公室轉悠了半天,竟然鼓不起勇氣將門推開。
陳京在省政府和汪省長頂牛的事兒荊江班子很多人都知道了,肖涵自然也知道了這事。
現在困擾肖涵的是,他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今天早上汪鳴風打給他電話,訊問荊江班子對荊江船廠問題的態度,肖涵當時心裡急,沒有多想,便道:
“汪省長,這個事情我們陳書記態度很堅決。他昨天回來連夜召開了常委碰頭會,在會上他明確了態度。他表示絕對不會因爲個人的名聲,個人的虛名出賣荊江的核心利益。
他昨天就已經要求停止談判,談判組也解散了……”
肖涵仔細的把昨天會議的內容向汪鳴風做了彙報,汪鳴風一句話沒說,“砰!”一聲把電話掛了。
肖涵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旋即他就恨不得自己掌自己的嘴。
明顯汪鳴風和陳京在荊江船廠的問題上存在分歧,人家黃海船廠要的條件太過分,汪鳴風肯定主張退讓,而陳京必定主張強硬。
在這種時候,肖涵怎麼能說什麼書記說他不爲自己的虛名,出賣荊江的核心利益這樣的話?
這話說出來,豈不是無意中挑撥了陳京和汪鳴風之間的關係?
陳京不爲虛名出賣荊江的利益,這話言下之意是不是是說汪鳴風爲了能促成此事。爲了給自己撈政績,撈名聲就不顧荊江的核心利益?
肖涵這麼一想,腦門上的汗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官場之上,有時候就是這麼敏感。
往往一句話說錯了,就可能惹上天大的麻煩。
現在肖涵和陳京合作愉快,他也越來越進入狀態了,如果在這個時候,陳京和汪鳴風的關係出現了不利的變化,他豈不是好不容易等到的好日子,又要增加變數?
汪鳴風這個人肖涵比較瞭解。爲人很好。也很正直,唯有一點缺點就是心胸略微狹窄了一些。
憑汪鳴風的個性,他聽了自己這麼一說,豈能不火冒三丈?
肖涵有一種預感。汪鳴風和陳京可能會因言交惡。此時的他連撞牆的心都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鼓起勇氣敲開了陳京的門。
陳京擡頭瞟了他一眼,他連忙湊過去。
肖涵壓低聲音道:“書記,關於常委議題的提交。基本已經完成了。這一次棘手的問題不少啊,第一個問題是內燃機廠的資金問題,政府那邊已經開會研究了很多次。
現在主要是資金問題解決不了,這麼大一個廠,要真正讓技術產業化,涉及到技術研發,產業化生產,製作工藝,供應商關係,還有影響等各方面。
要解決這些問題,必須要有足夠的資金支持,現在就卡在了這個上面。”
肖涵嚥了一口唾沫,沉吟了一下又道:“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萬海集團在荊江投資擴廠的事情,好像遇到了困難。今年他們好像沒這個計劃了,政府那邊和他們聯繫了很多次,對方表現都不冷不熱。
這個問題是徐市長親自提交的議題,我着重標了重點!”
陳京微微皺眉,點點頭。
現在荊江的問題,核心都集中在國企和招商引資上面。
荊江百廢待興,解決國企問題和如何成功招商,成爲了核心的問題。
國企問題難解決,尤其是荊江兩家最大的企業,現在荊江船廠的談判擱淺,內燃機廠要整合八字還沒一撇,另外還有一些中型國企就更加不用提了,都很困難。
另外招商問題現在也是大麻煩,楚江各地都在大力招商,其他的市搶資本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個別市還立了重賞,不僅招商局負責招商,所有企事業單位的幹部都可以做招商工作。只要誰能成功的招商引資,政府一律給予相應的獎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種全員招商的策略,弊端存在,但是在短時間內,無疑讓這個工作抓得很快。
現在資金不多,僧多粥少,荊江面臨巨大的競爭,這個工作要抓好不容易。
肖涵看到陳京興致不高,他不敢再多說什麼,緩緩退出門去。
……
陳京還真沒料到,汪鳴風的氣量如此的小。
自從上次兩人頂牛以後,陳京堅持己見,把談判組解散了,汪鳴風一直就耿耿於懷。
在常委會上,汪鳴風更是公開發言批評荊江工作,認爲荊江工作做得太死板,有些主要幹部過於剛愎自用,到手的機會不善於把握,而且還把人家黃海船廠談判組給得罪了,幾乎封死了和黃海船廠合作的機會。
汪鳴風認爲,對這樣的行爲要嚴厲的批評,甚至最好是追究相關責任。
汪鳴風在常委會上公開指責荊江工作,這個消息也迅速在楚江傳開,一時陳京和汪鳴風交惡的傳言甚囂塵上。
陳京聽到這個傳言,心中着實吃了一驚。
他和汪鳴風意見有分歧,那都是對事不對人,怎麼被汪鳴風一鬧,就成了兩人交惡了?
陳京有衝動想給汪鳴風打電話問一下情況,但是這個電話他終究沒有打出去。
荊江的工作一切還得靠自身努力,工作出了成績,自然一切都不是問題。
工作遇到了困難,沒有問題也會有問題,這就是現在的現實情況。
一把手不好當,窮人的家更難當,陳京現在是深有體會。
不過好在他骨子裡面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遇到了困難,陳京向來都是愈挫愈勇的性子,現在的困難很多,更是激發了他無限的激情。
什麼纔是踏踏實實的幹工作,現在就是踏踏實實的幹工作,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瞎扯淡,陳京也不在乎外面怎麼議論。
一件事情要做好,要認真貫徹自己的意圖,總會伴隨着爭議,這沒什麼可說的,陳京對這些都看得很明白!
……
剛剛下了一場春雨。
儘管現在已經是紅日高照了,棚戶區的小道上卻依舊泥濘不堪。
陳京揹着雙手,走得很悠閒,和往常一樣,他來到了夏永貴家的小院。
夏老頭正在院子裡面編框,一看見陳京進門,他立刻扔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過來,頭卻扭向了身後:“春麗,快點泡茶,陳書記來了!”
陳京擺擺手道:“夏老伯,不用這麼客氣,我今天是隨便走走,我路過看見你們家院子門開着,就進來了!”
夏老頭有些激動,道:“陳書記,您這麼大的領導,能夠常出來看看咱們這些窮人,我老夏活了一輩子,您是頭一個!家裡的條件寒磣,招待不好!”
夏老頭和陳京握手,轉身就去屋子搬椅子。
這一次他搬了一把嶄新的藤椅,四平八穩,看上去特別的舒服。
夏老頭請陳京坐下,道:“書記,上次您過來,家裡椅子都沒一把,實在是不好意思。小青現在重新上學了,這娃爭氣,週末還被老師安排給其他孩子補習功課,一月能掙一百多塊呢!
這椅子就是小青在他們學校旁邊買的,說以後陳叔叔來了,就有椅子坐了,不用在坐躺椅了!”
陳京愣了愣,用手輕輕的撫摸椅子的扶手,良久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小青現在學習成績好,我就放心了!學費減免的事情,因爲沒遇到多少問題吧?”
夏老頭嘴一咧道:“哪能呢!不僅沒遇到問題,學校領導瞭解了我家的情況,還在學校食堂給小青的媽安排了一個做飯的工作,一月可以掙八百多塊。平常還發福利,這孩子讀書的事兒,算是有着落了!”
陳京點頭道:“那就好!我最近了解了一下,咱們棚戶區像你們這種家庭不少。我們正在努力逐漸解決大家的困難。可能現在還需要一些時間,但是我相信,我們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夏老頭連連點頭,道:“書記,您說的話我信,您心裡是有咱們這些窮人的。自從上次您到我家以後,咱們周圍很多街坊鄰居都念着您的好呢!都說您是好官,是清官。
荊江在您的治理下,肯定會越來越好,咱們將來的生活可有盼頭了!”
陳京輕輕的笑了笑,頗爲尷尬。
今天他心情實在不好,纔出來轉轉。
他幾乎是無意識的就走到了這一塊棚戶區。
在這個地方,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荊江最底層的社會,老百姓究竟是過的什麼日子。
老百姓都過成這樣了,自己的面子也好,威信也好,還是其他的什麼狗屁也好,那都是他|孃的遮羞布。
陳京對荊江船廠的處理,到這一刻他信心更加堅定。
荊江不是富得流油的地方,恰恰相反,荊江窮得很,在這種時候,賤賣國有資產,把價值百億的企業拱手送人,還倒貼幫助收購方解決債務。
這哪裡是合作?這簡直就是出賣荊江的利益。
汪鳴風終究還是太心急了,他腦子想的是什麼?他腦子一門心思的就想着快速在楚江班子中站穩腳跟,一門心思的就想着怎麼露臉。
這樣的領導幹部,讓他露不成臉,露露屁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