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已盡。
屋子裡的氣氛極其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賀副書記手中把玩着茶杯,神色頗耐人尋味。
在他對面,莞城市常務副市長王自國,王自國臉色從未有過的嚴肅,緊張的他,嘴脣緊抿,臉色發青,似乎連呼吸都無法暢快!
“事情太嚴重了,太不可思議了!你的責任無可推卸!”賀軍淡淡道。
他的聲音很平淡,但是這話落在王自國的耳朵裡面,卻如同驚雷一般。
他哆嗦了一下,道:“賀叔,我……”
賀軍皺皺眉頭,內心嘆了一口氣。
現在莞城的事情讓省委很被動,撇開天心夜總會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不算,單單是敬國華自殺這件事情,就讓莫書記極其震怒。
敬國華的事情,紀委早就查出了端倪。
一直引而不發,其中有莫正更深層次的考量。
他考量到莞城的複雜,考量到敬國華可能還牽扯到更大的問題,還有更多的人可能和他有關係。
可是現在,敬國華現在就這樣死了。
人死了,一了百了,一切的線索掐斷,所有的努力和所有的想法全都成了泡影。
關於莞城的一切考慮,什麼作用都沒有了,莫正能不震怒?
敬國華是怎麼死的,沒有人能夠說出準確答案。
哪怕就是完全確定他是自殺,可是自殺背後牽扯到多少問題,誰又能說清?
莫正的怒火,莞城班子難以承受,賀軍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莞城的班子現在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在這個時候,他肩膀上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王自國並沒有讓他失望,作爲莞城班子中排名第四第五位的常委,他的影響力有限,掌控局面的能力更有限。
莞城發生如此嚴重的問題,顯然背後都有複雜的原因。
指望王自國先知先覺,把問題扼殺在搖籃之中,不太現實。
但是,賀軍還是要揮淚斬馬謖。
王自國必須要下去。
他需要對這件事有個交代,他需要拿出自己的態度和決心來。
莞城誰都知道王自國是他的心腹,是他的晚輩。
王自國他都動了,還有什麼人他不敢動?
不想說太多話,賀軍感到疲憊,他輕輕的擺擺手。
王自國便站起身來,神色黯然,慢慢的往後退。
賀軍沒有看他一眼,在這個時候讓王自國遠離莞城,對他是打擊,同時也是一種保護。
惡性事件發生了,總得要有人承擔責任。
讓王自國暫時的把責任承擔下來,這是對莞城的負責,也是對他負責。
作爲嶺南官場的教父,賀軍處理這種事情從來都是果決果斷的,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
他心中清楚,這一次莫書記派他到莞城。一方面表示他很重視莞城發生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賀軍處理事情的能力。
賀軍有必要拿出自己的魄力和勇氣,要不然怎麼能證明他能很好的協助莫正工作?
輕輕的擺擺手,一個常務副市長就被他給免了。
這在他內心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下一個守在外面的是莞城市市委書記岳雲鬆。
岳雲鬆推門進來,聲音很嘶啞,壓低聲音道:“賀書記……”
賀軍神色放緩,變得很柔和,和顏悅色的道:“老嶽,昨晚一宿沒睡吧?你辛苦了,過來坐吧!”
岳雲鬆很憔悴,一晚沒休息,今天沒有化妝師給他化妝,讓他臉上的皺紋更深。
他的雙鬢已然花白,腰佝僂着,神色特別的頹廢。
賀軍等他坐下以後,道:“老嶽啊,你心理壓力不要太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不能全怪你!”
岳雲鬆臉色一變,道:“作爲莞城的書記,我責無旁貸,我鄭重的請示組織給我處分!”
賀軍擺擺手,道:“該處分,組織自然處分!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已經通知下去了,暫時免去王自國的職務,讓他去閉門思過吧!”
嶽永鬆瞳孔一收,下意識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聲音發顫道:“賀書記,自國他……”
賀軍臉上笑容一斂,語氣變得嚴厲道:“我沒要你在這個時候替他求情,責任事故要有人負責,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嶽永鬆重新坐在沙發上,臉上慢慢的有了一絲血色。
他和賀軍並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不知多少次,他都想和賀軍建立某種關係,但是屢屢都沒走到那一步。
今天賀軍當着他的面把自己的人處理了,讓他很吃驚,同時對賀軍的手腕又有了新的認識。
有多少領導能夠有賀軍的魄力?
自斷一臂,談笑自若,光這一番氣度,就讓人折服,不愧是嶺南的官場教父!
賀軍又拿起了桌上的空茶杯,耐心的把玩。
過了很久,他道:“敬國華的問題,省紀委一直在高度關注。實話跟你講,紀委已經掌握了他一系列的違規違紀證據。我們已經在研究要對其採取行動。沒想到他先知先覺,自知在劫難逃,竟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嘿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黨內就因爲有像他這樣的愛羣之馬,才導致我們的信任危機。
關於敬國華的問題,我們可以下定論,他是畏罪自殺。
我已經安排紀委,把他的情況向社會做通報。”
賀軍放下茶杯,用手輕輕的敲着桌面,一字一句的道:“有些人的死,重於泰山,有些人的死,輕於鴻毛。敬國華的死,比鴻毛還輕!”
岳雲鬆深吸了一口氣,賀軍的話無疑給敬國華的時間做了定性,自殺,而且是畏罪自殺。
有了賀軍的這個定性,馬上紀委和宣傳部門就會把這件事捅出去,而這件事情也會很快的就過去。
但是天心夜總會的事情?
岳雲鬆沉吟了一下,道:“關於天心夜總會的事情,這起事件極其嚴重。這說明在我們莞城長期存在有地下黑惡勢力。這一次我們要堅決果斷的給予黑惡勢力打擊。
我已經部署,讓公安廳武警部隊高度戒備,同時我們要在全市進行治安專項整治工作。”
賀軍沒有做聲,他表情依舊淡然。
岳雲鬆感到很大的壓力。
賀軍的表情讓他心裡沒底,因爲他無法判斷自己的表態賀書記是否滿意。
賀軍的城府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他沒辦法摸清賀軍的真實想法。
“要有行動!強有力的行動!”賀軍道,“具體怎麼行動,我充分相信莞城班子,我們省公安廳的領導也在,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部署!動作要快啊……”
“是!”岳雲鬆嚴肅的道。
“叮,叮!”
賀軍愣了一愣,看了看岳雲鬆。
岳雲鬆道:“書記,是您的手機!”
“我的嗎?”賀軍從公文包裡面拿出手機,一看來電,臉色變了變,隨即便掛斷。
可是,他掛斷電話,電話再一次響了起來。
連續響了三次。
岳雲鬆意識到了問題,他站起身來道:“書記,您先忙,我馬上去部署工作。一定要立刻行動,要積極有效的行動,要對社會和公衆一個嚴肅的交代!”
賀軍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
岳雲鬆笑笑,慢慢的退了出去。
比之先前,岳雲松明顯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賀軍現在坐鎮莞城,沒有一怒之下將他拿下,而是找了王自國作爲責任人,這讓他看到希望。
他意識到,現在必須馬上展開有效的行動,要把所有的顧慮放下。
在關鍵時候,該犧牲的要犧牲,該放棄的要放棄。
如果再糾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那就真可能面臨無可挽回的後果了。
岳雲鬆出去了,賀軍的手機還響個不停。
他很有慾望把手機關機。
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手機豈能關機?
他隨時要跟莫書記聯繫,隨時要準備接受下面人的工作彙報,手機對他現在來說至關重要。
終於,等待了很久,他按下了接聽鍵。
“你究竟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很忙?”賀軍嚴肅的道,他一改剛纔的淡然,表情變得猙獰,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們應該談一談!我跟你講賀軍,你不要以爲我不明白現在的局面,你不要以爲你不明白你的用心!你的那些鬼心思別人看不明白,瞞不了我!”電話那頭響起一個冷冽的聲音。
“賀軍,嘿嘿,你想讓我們捲入省裡的博弈之中,想讓我們成爲炮灰,你想得美!”
賀軍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真是無的放矢,亂彈琴!沒有根據你不要亂說話!”
“有沒有根據你自己清楚!”電話那頭聲音再一次響起,迅速變得很冷酷,“賀軍,你不讓我好過,也別怪我撕破臉。我跟你講,你的事兒我全知道,那個小妞現在在雅筑中學教書吧。
嘿嘿,我找她談過話了,沒有什麼能瞞過我。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這些事兒全捅出去,包括咱們的一切事情……”
賀軍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臉色大變,道:“你這個瘋子,蠢貨,你……”
“你好自爲之,我言盡於此!”
“嘟,嘟!”賀軍還想再說話,電話那頭卻傳來了盲音,他臉色倏然變得蒼白,極其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