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深處講,陳京並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去向問題。
他想到下面區縣去,現在德高正處在大力發展的黃金時候,到下面區縣,可以說是大有可爲。
陳京有基層工作經驗,而在跟隨伍大鳴的這一年多時間,他也建立了比較廣泛的人脈,有經驗、有人脈,機會又好,正是大展宏圖的良機,這個機會,陳京又豈能放過?
但是,這個想法,陳京不敢向伍大鳴透露,現在德高發展是發展了,但是隨着發展,德高社會各個層面的問題也在逐漸暴露。
首先,德高班子在很多事情上分歧漸漸的明顯,班子內部意見不一,導致伍大鳴一直倡導的團結,正面臨非常嚴峻的考驗。
伍大鳴現在面臨的壓力實在是大,在這樣的情況下,陳京不想因爲個人的問題給伍大鳴添麻煩。
陳京和伍大鳴選的釣點臨近一棵高大的桔子樹,陳京在調試着釣竿,伍大鳴在一旁給海竿鉤上餌,同時準備抄網,魚護這些東西,兩人配合很默契。
剛纔,兩人談到了陳京的去向問題,也只是點到即止,伍大鳴並沒有細細追問陳京的意見。
陳京能夠感覺得出來,伍大鳴內心似乎在猶豫着什麼,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值得猶豫?難不成自己一個小小的副處幹部的安排真就那般困難?
陳京的感覺的確如此,伍大鳴對陳京的使用問題,現在的確是糾結猶豫。
伍大鳴當初看重陳京,使用陳京,培養陳京,就是要用陳京。
把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位置上,這是伍大鳴來德高市就任市委書記就職演講上面的原話。
憑陳京現在的才華能力以及經驗,完全可以重用了,對這一點,伍大鳴有絕對的信心。
正因爲有這個信心,伍大鳴才安排陳京去黨校學習,在重用之前,充一把電,認真的強化一下,這對幹部的成長是非常有利的。
但是,伍大鳴從來就沒想過,就在陳京在黨校學習期間,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陳京竟然狠狠的得罪的廖哲瑜這樣京城權貴!
在體制內混了這麼久,廖家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伍大鳴是再清楚不過了。
當年在衡州,伍大鳴失敗在哪裡?
歸根到底,他就是派系鬥爭的犧牲品,各派系鬥爭激烈,最後吃虧的是誰?就是像伍大鳴這種沒孃親,沒姥姥疼的幹部,伍大鳴當初是如此的小心謹慎,最後都惹了麻煩,最後吃了大虧。
現在的陳京,力量如此弱小,竟然就得罪了廖系一派,看廖哲瑜的那個架勢,恨不得把陳京生吞活剝,最近廖系官員蠢蠢欲動,已經開始向德高方面施壓了!
伍大鳴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壓力,這種壓力,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關於陳京的使用問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繼續重用陳京,把陳京放在關鍵的位置上,他能夠頂住壓力,能夠應付得來嗎?
對這一點,伍大鳴心中是個大大的問號。
陳京是他一手提拔的幹部,陳京的素質、能力,等等各個方面,他心中都有數,也很有信心。但是,他一想到現在外面的環境,他心中就打鼓。
陳京太年輕了,年輕氣盛,縱然才華橫溢,又哪裡能夠抵得住廖家這樣的龐然大物的打壓?
這正是伍大鳴糾結的地方,爲了這個問題,他已經想了很久了,一直都找不到答案……
“把杆子打下去,我們隨便走走,這裡的風景好,我們走走再回來看魚是否上鉤不遲!”伍大鳴衝陳京道。
兩人一共五根海釣杆,全部打入水中,放好鈴鐺,伍大鳴便帶着陳京四處轉悠。
顯然,這裡伍大鳴經常來,遇到河邊釣魚的熟人,他都會打招呼,叫這個書記,叫那個主任,很是熱情。陳京就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伍大鳴不給他介紹,他也不出來打招呼。
兩人就這樣,極其緩慢的漫步,最後一直走到小島的最外面,伍大鳴往河邊的一處地方指了指。
那裡有人垂釣,使用手杆釣魚,動作很快,上魚也極快,只看其將鉤子扔下去又提上來,釣上的河魚三寸多長,一條條活蹦亂跳。
“我們吧!”伍大鳴走在了前面,大步流星的向那個方向走過去。
對方釣者戴着藍色的遮陽帽,留給陳京和伍大鳴的只是一個後側身像,看不到其真容。
等走到近前,陳京卻依稀覺得此人有些熟悉,伍大鳴就在這時加快腳步,一溜小跑過去,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是伍大鳴,笑道:“老伍啊,你可了不起啊,回了省城還有來這裡的閒心!”
陳京這下看清了,這垂釣之人赫然是省委秘書長唐劍平。
伍大鳴道:“秘書長,您一天日理萬機,能夠忙裡偷閒那纔是真本事,我們嘛,就是走一走,看一看!”他向陳京招了招手,道:“這是唐秘書長!”
“唐秘書長好!”陳京上前畢恭畢敬的問好。
唐劍平放下釣竿,衝陳京笑了笑,伍大鳴道:“別呀,您繼續啊,我們看您釣一會兒!”
唐劍平淡淡的笑道:“算了吧,今天的收穫不少了,釣這麼多,已經算是有口福了。”
他邊說邊向陳京二人展示他在水中的魚護,裡面赫然已經有了百尾小魚。
伍大鳴道:“哎呀,真不錯,這種小魚,用油酥一酥,然後用點臘肉來燉,那滋味是真的了不得!”
他頓了頓,對陳京道:“小陳,你看看秘書長的釣魚方法,是姜子牙釣魚法,他的鉤上是沒有餌的,就是空鉤子下去,拉上來就是魚,你釣魚是把好手,你見過這種方法嗎?”
陳京這一路走來,其實就在關注唐劍平的上魚手法。
的確,其是空鉤垂釣,扔下去拉上來就是魚兒,乍一見,很讓人驚歎。
但是,走到近前,陳京看到水面上有漂浮的標誌,那標誌處應該是投餌的地方,這種釣魚辦法,應該是先將魚兒投下去了,然後在用空鉤放到投餌的地方,那樣來回動作,自然能夠拉到魚兒了。
陳京以前在澧河,見到有人用餌引魚,唐劍平應該採用的這個原理。
陳京能夠一語道出唐劍平的釣魚之法,他笑了笑,道:“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我釣魚純粹是休息。不像你們書記,他纔是真正的魚癡,爲了釣魚,寫稿子都在釣魚場上。”
伍大鳴哈哈大笑,也不爲唐劍平揭他的短臉紅,反而道:“世人都說我和秘書長您相像,其實在我看來,你我就僅有兩個共性,一個是釣魚,還一個是寫文章。
釣魚我癡一些,但是寫文章方面,秘書長您纔是真正的泰斗,我是自愧不如!”
他衝陳京點頭道:“小陳,你可讀過秘書長的文章?”
陳京點頭道:“讀過,名字叫《楚江山水》,散文,在三楚晨報上看的。”
伍大鳴指指陳京,對唐劍平道:“秘書長,這個小陳可是我們楚江年輕一代的才子,今天我帶他過來,就是想給您介紹介紹,看看能不能入得了您的慧眼!”
陳京一聽伍大鳴這話,心怦怦的跳。
繞了這麼大的圈子,伍大鳴原來其目的在此。他是要將自己推薦給唐劍平嗎?其意何在?是要把自己往省委調?
陳京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同時心中又覺得是萬分感動。
他怎麼也沒料到,因爲自己的個人問題,伍大鳴會專門帶自己費這麼大的心思直接見省委唐秘書長。
唐劍平上下打量陳京,一笑,道:“你這個伍大鳴倒是光棍直接,我就沒見過像你這樣塞人的。”
伍大鳴道:“不是塞人給秘書長,而且小陳的確是個人才,你不信現在您就可以考他,只要是涉及筆桿子的,他都內行,不輸於我們省委一線的筆桿子!”
唐劍平淡淡的道:“考我就不考了!你這個秘書我也聽過名字,現在在省青幹班學習嘛!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文言文談論國學,被譽爲是本屆省青幹班一等筆桿子,這個臉可是露得大啊!”
陳京很吃驚,他沒料到那點事,竟然省委秘書長都知道,一時他只覺得心跳加快。
一旁的伍大鳴一聽這話,道:“那不就得了嗎?考覈都不用了,陳京的能力才華俱佳,這樣的人才,我不忍其在德高荒廢了,這纔是往您這裡舉薦!”
唐劍平輕輕的哼了一聲,一語不發,卻又將釣鉤扔進了水中。
水面安靜,沒有一絲波瀾,唐劍平盯着浮標,一瞬不瞬,宛若老僧入定了一般。
唐劍平碰了一個軟釘子,嘿嘿的笑了笑道:“小陳啊,你我的竿子,這個時候應該上魚了吧!你先過去,我隨後就過來!”
陳京應了一聲,緩緩的退開,他想和唐劍平打個招呼,但是被伍大鳴制止了。
他心中清楚,伍大鳴要單獨和唐劍平談事情,自己留在這裡,有些不方便了。
他便不再停留,快步離開,心中卻怎麼也平靜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