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入其來的一場大火,讓全勝紡織廠主廠房區幾乎毀滅殆盡。
火災過後,廠區滿目瘡痍,空氣中依舊瀰漫着焦糊味兒,周圍幾幢破舊的老住宅樓雖然沒有着火,但是在濃煙的燻烤下,已然發黑,看上去更加蕭瑟。
一如現在的全勝紡織廠一般,本來廠子就不緊氣,剛剛完成股份制改革。
最近,有多起舉報全勝紡織廠在改革中存在國資流失問題,這導致先前投資收購全勝紡織經營權的一家蘇北企業因爲承受不了壓力,擬定撤資。
政府正在組織協調和調查這些問題,可是在這個時候,一場大火徹底改變了一切。
這一場大火過後,全廠的機械設備幾乎就是毀於一旦,廠房沒了,廠子賴以生存的條件沒了,全勝紡織廠還存不存在?
陳京領着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領導站在這片廢墟上,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本來荊江的形勢就很糟糕,現在遇到了這樣的問題,無疑是雪上加霜,荊江的發展路子究竟往哪方走,荊江是否能夠扭轉現在不利的局面,這個問題在所有人心底都打了巨大的問號。
大家士氣很低落。
陳京就在火災現場找了一個小房間召開了常務擴大會議。
在擴大會議上,洪鑫向市委和市政府領導彙報了這場火災救災安置情況,彙報了火災傷亡情況和善後問題。
通過反覆的核實,這次火災一共造成死亡十二人,受傷八十多人,其中重傷八人,目前八人都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有三十多名輕傷者目前已經出院返家了。
目前死者和傷者的善後工作已經基本完成,死者政府給了喪葬費,企業和財政補貼給其家屬發放了撫卹金,撫卹金的標準都按高標準發放。
關於傷者的治療,市幾家醫院已經組織好了最好的專家治療團隊在精心爲傷者治療,所有的治療費用,均由政府籌措,一定會保證將所有的傷者完全治好。
洪鑫彙報完畢,會場很沉默。
徐兵道:“事故原因查清了沒有?相關責任人控制了沒有?”
洪鑫道:“事故原因初步估計是有人縱火,應該是下崗職工不滿企業買斷工齡的錢太少,其中有極少數人鋌而走險,走了極端!目前廠長和涉嫌的直接責任人已經被公安局控制,具體的事故處理結果應該還要稍微再等等。”
徐兵臉一青,道:“簡直是亂彈琴,這不是要造反嗎?我認爲要立刻成立專案組調查,無論如何要查到縱火者,要對其繩之以法。另外,我覺得現在咱們在基層很多人的思想問題嚴重,有個別團體別有用心,肆意的煽動下崗職工的情緒,動輒就以聚會鬧事相威脅,同志們啊,對這樣的情況我們要高度警惕。
一定要想辦法弄清這些團伙的動向,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強硬一些,該抓幾個要抓幾個,要通過法律的途徑讓這幫煽動羣衆騷亂的分子失去自由活動的空間,不能讓他們搞亂整個社會……”
徐兵發言,迅速便有人支持。
常務副市長劉德才道:“各位,我給大家提供一個消息。前段時間在省城鬧得最兇的那個什麼藍飛下崗職工工會。我通過各種關係瞭解到,他們現在把主意打到咱們荊江來了。
這個工會的會長叫鄭遠坤,是個死硬分子,就在12.1火災之前,他已經在荊江組織了好幾場下崗職工的聚會,在聚會上,他發表了很多反政府言論,還號召下崗職工要拿起法律武器,要敢於揭露政府和企業的各種黑暗面。
你們說這樣的人他有何居心?我看他就是要把局面搞亂,就是要把社會搞亂,然後讓不法分子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劉德才講話完畢,望月區區委書記郝月發言道:
“這個藍飛下崗職工工會我知道,臭名昭著,在省城他們鬧得很厲害。沒想到這幫人竟然膽大包天,鬧到荊江來了。我認爲這件事我們要認真對待,要嚴厲打擊他們的行爲,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採取一些強硬的手段。”
郝月發言完畢,場面有些冷,沒有人再說話。
陳京手上拿着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一語不發。
他似乎根本就沒聽幾人的說話,又似乎是在記錄幾人的發言,反正給人的感覺有些模棱兩可。
冷了一會兒場,副書記單家強道:“洪秘書長,你們能夠確定這起事件一定是縱火?還有,你們能夠確定一定是有人煽動下崗職工縱火?能不能確定?”
洪鑫愣了愣,尷尬的道:“不能確定,還要調查!”
單家強輕輕的哼了哼,道:“既然不能確定,那我們剛纔說這麼多有什麼用?鄭元坤這個人名氣很大,社會知名度很高,這樣的人豈能是可以強加之罪的?事情沒有證據,就胡亂猜測,無端的提出所謂的處理意見,我看同志們是不是想當然了?”
徐兵皺皺眉頭道:“那單書記您是什麼意思?”
單家強嘿嘿一笑,道:“剛纔大家都暢所欲言了,真正的決策還得書記來定,書記您看這事……”
陳京將筆放下,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道:“我看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們全勝廠的重建問題,偌大一個廠就這麼一把火燒了,數千人流離失所,生活沒有着落,我們不能夠什麼都不管!
這樣吧,政府儘快擬定一個重建方案出來,廠班子的人選重新擬定,我們下一次常委會審覈方案,立刻組織重建工作。。
第二件事是事故原因調查,在此之前我們要寫一個詳細的彙報材料到省委和省政府,我們黨政班子的負責人要附上檢查,報告要寫細緻,檢查要誠懇,這件事洪鑫負責。
至於事故原因調查的問題,我看由公安局刑偵支隊成立專案組,另外檢察院也成立一個專門小組,兩個小組一起行動,老單,這件事情你去親自盯一下,把工作做細緻,一定要把事故原因調查清楚!”
陳京既沒有表態支持徐兵一方,也沒有給單家強明顯的支持。
他採用的辦法是你們爭你們的,他下他的命令。
陳京下的命令不會有任何異議,重建全勝廠和調查事故原因是目前的當務之急,陳京做這樣的要求有什麼錯?
再說了,他是市委書記,擁有無可質疑的權威,他親自交代的正當工作,誰敢提出質疑?
會場的氣氛立刻就變得有些微妙。
一直以來,荊江班子不團結,徐兵和單家強各自背後都有很深的關係,兩人在政治上是對手。
在陳京下放荊江之前,兩人都是有機會坐上書記位置的,可是最後兩人誰也沒坐上,反倒是陳京空降了過來。
雖然兩人沒有流露出有絲毫情緒,但是多多少少,兩人內心還是有牢騷的。
陳京對這些情況當然是洞若觀火。
但是他作爲新來的書記,卻不能夠過早的涉足班子的內耗中,在關鍵的時候,他有必要保持絕對的冷靜和超然的態度。
陳京不是不想整肅班子內部的風氣,只是現在時機不成熟。
整個社會人心浮動,他必須要人工作,一旦市委和市政府層面上再出現動盪,對整個荊江的局面將是致命的打擊,陳京不能不考慮大局。
現在荊江有個危險的信號,這個信號就是基層下崗職工過多,城市居民生活困難,下面的矛盾深,怨氣重。
而上面的人對這個問題認識還存在相當的偏差,甚至有人還想鑽空子,想利用這樣的偏差獲利,達到個人的目的。
就以鄭元坤爲例,鄭元坤到荊江肯定不是來縱火的,這個人不簡單,是個理想主義者,怎麼可能會幹縱火這樣愚蠢的事情。
可是現在偏偏就出了一起火災的特大事故,而且這起事故還初步認定是認爲縱火。
這矛頭不自然就會指向是下崗職工走極端。
這件事如果真是這樣的情況,會不會和鄭遠坤有關係?鄭遠坤長期爲下崗職工維權,他做的很多事情能否激起人走極端,這又怎麼說清楚?
最後結果一旦弄清是有人走極端,是不是要把鄭遠坤抓起來,審判他?
陳京不想把所有事都想成巧合,但是他也不能夠不防這中間某些人的別有用心。
他可不能被別人當槍使,最後搞得整個局面大亂,那他到荊江的履新就算是徹底失敗了。
陳京現在面臨的難局第一要穩定局面,要想辦法把整個大盤子穩住,不能出差錯。
第二他要整肅班子,重新打造全新的、富有戰鬥力的各級班子,現在荊江的幹部隊伍很糟糕,不調整肯定不行。
最後,關鍵的關鍵是他要領導荊江走出一條新路子,不能夠一直這樣困難下去,不能夠老是讓荊江處於困境中。
爲官一任,造福一方,陳京是被伍大鳴寄予了厚望的幹部,不能夠幾年幹下來,全市的發展還毫無進展,那樣他無法跟全市人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