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陡然悶得像一口大蒸籠,黑沉沉的烏雲正從西邊的魚塘邊鋪過來。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閃電。只聽見那低沉的、連續不斷的嗡嗡聲從遠方的天空傳來。
青蛙在公路上煩躁地蹦跳。
“快跑,雷雨要來了。”
慕容君初說着,拉着田愛如跑了起來。
麗華服裝廠傳達室。
看門的是村裡的一個老光棍,慕容君初和他打了招呼,問他周小麗在哪。
光棍拿他那四周佈滿皺紋的眼掃了田愛如一眼。
“愛如,這是張大爺,他家住村北頭,你還有印象吧?”
愛如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她露出個笑意,叫了聲“張叔。”
“張叔,這是愛如,吉吉閨女。”慕容君初用手指了指田愛如。
“ 好多年沒看見這孩子啦。”光棍跟她不熟,但認識她家長,衝她點點頭,扯出個淡淡的笑,“周小麗在車間。”
他倆前腳剛跨進車間,噼裡啪啦的響聲就在他們身後響起,轉身往後一看,好傢伙,地上起了一層煙霧,雨猛烈地下着,像無邊無際地網。
偌大的車間內,工人們正忙着製作景區服。
田愛如一進這裡,就想到了孟叔的廠,自己剛到北京的時候,他的油漆廠也有這麼大的車間,只是,那時工人只有二三十個。經過十來年的打拼,他廠的規模沒變大,但已經養着幾百號工人了。
不過起先工人少的時候,她還能吃睡在工廠,等人多了,她就只得睡到孟洲廠外的家了。
倒不是工人多了睡不下,廠子大得很,再有二三百人也能容得下。
她不能睡廠房,是因爲工人多了,產量大了,每天用漆量大。空氣中的油漆分子叫她吸了後流鼻血不止。
不得已,母親纔跟孟叔說了,讓她搬進孟洲家,和他爺爺奶奶一起住。
而且,那時孟洲家也離學校近。
可是,令她不解的是,他先不許她進他家,後來卻同意讓她進他家。
她以爲他良心發現,不忍心欺負一個小女孩。誰知,等待她的卻是他爲她精心設計的一個又一個惡作劇......
每次想到孟洲,胸口就會沒來由地悶疼。
搖搖頭,不再想。
視線落到遠處的周小麗身上,她正站在車間的中間位置,俯身跟一個女工說着什麼。
不知怎地,看到這情形,田愛如忽然替周小麗覺得充實。她總覺得在學校裡成天學理論,到底觸摸不到生活的線條,只有投身實際的工作中,才能讓人感到踏實。
“車間好大啊,人也好多。”田愛如輕輕地對着走在他旁邊的慕容君初說道。
“嗯,那頭還有個更大的車間呢。”慕容君初用手指指西側,田愛如順着他手指看去,那裡有個大門,沒有東西遮擋。
工人們都在認真作業,兩人聲音自然放得很低,腳步也很輕。
快到周小麗跟前時,她猛然一個擡頭,臉上原本的平靜瞬間被微笑瓦解,“你們這麼快就到了,怎麼沒打電話,我去接你們。外面下這麼大雨.......”
她的話很長,一股熱情順着她的話語撲面而來。
“哪能勞你周經理的駕,你是大忙人。”慕容君初盯一眼她手上拿着的量尺,戲謔道。
“瞧你個德行。”周小麗顯然跟慕容君初比較熟,也是,慕容君初跟餘強熟,他們自然也就熟。
周小麗對着慕容君初說話,身子卻轉向田愛如,扶起她的胳膊,說道:“走,到樓上辦公室坐坐。”
周小麗還和小時候一樣,雖然家境好,但說話隨和,總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但是,細瞅她眼眸中的那縷精光,就會發現如果據此以爲她很好說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言語雖親和,周身卻透着一股認真勁。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兩張桌子,一個辦公桌在角落,另一個圓形的茶桌在辦公室中間。
辦公桌上放着一個筆筒,一個花瓶,瓶中插着一束鮮紅的玫瑰花。
“你一個人獨享這麼大的辦公室啊,還弄得好有情調啊。”田愛如由衷讚道。
“農村不差地兒。”周小麗說着拿起茶桌上的水壺到飲水機上接了水,去燒。
慕容君初在茶桌一邊坐了下來,周小麗忙完在他對面坐下。
田愛如被牆面上的照片吸引了。
四面牆,有三面都用照片做成了愛心牆。她走到離牆面最近的北側牆面看了起來,各種照片,有工人們拔河比賽的,有工人舉着獎狀的,有工人在車間認真加工的......每張照片底下也都有文字介紹。
看着這些照片和文字介紹,田愛如忽然覺得她跟周小麗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些,“你們企業不錯,還有自己的企業文化嘛。”田愛如情不自禁地讚道,她真沒想到一個鄉村服裝企業,還能做到這樣。
“只是簡單的做了個照片牆,廠子要辦大也需要企業宣傳,這還需要你們這兩個大學生多幫忙。”周小麗用一種特別的調調說道,這調調讓兒聽起來感覺輕快又不乏誠意。
“你們廠子在這十里八鄉也算規模最大,體系較爲完善的了,你就別謙虛了,不過有用得着我和愛如的地方儘管說,甭客氣。”慕容君初跟朋友向來快人快語。
瞭解他的人會知道他屬於那種心高智深,藏巧於拙的類型,看似爽快而又不經心地答話卻總能把他最想傳遞的信息,傳遞給對方:那就是隻要對方幫自己,對方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慕容君初定會盡力補上。
這也是慕容君初爲什麼看似特立獨行,卻又能處處逢源的原因。
周小麗看着他笑笑,拿起他前面的杯子幫他沖洗後泡了杯淺茶,邊倒茶邊說道:“記住你的話,到時別耍賴啊。”
“這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過。”
說這話的時候,田愛如剛巧在他和周小麗的中間坐下。
“愛如,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誠實不誠實?”慕容君初託着下巴,做出個憨憨地樣子對着田愛如問道。
對於他這個問題,田愛如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正不曉得怎樣回答,周小麗接過話茬道:“行了,我把你的話錄下來了。”
她很體貼地化解了田愛如的尷尬,“愛如,你的樣稿呢,拿來我看看。”
周小麗很辦事,看了樣稿後,打電話喊來出樣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