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是一個很清楚自己的人,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有多少斤兩。知道自己有什麼優點,也知道自己存在什麼缺點。他不具備沖沖殺殺的闖勁,更偏重於穩穩妥妥。因此,當了城郊區委書記後,他總要自己揚己之長,克己之短。
許多人未必能做到這一點,素質低的人,只看到自己的優點,只看到別人的缺點,自不必說。素質高的人,也看到自己的優點,也看到了自己的缺點,卻不定能揚長避短,相反地,他們往往會選擇揚短避長。
他們總會很自信地認爲,既然能發現自己的缺點,那麼就有意識地克服自己的缺點,使自己的缺點轉化爲優點。然而,真要克服自己的缺點,是很不容易的,或者說,是不可能的。
一個人的優缺點的形成取決於這個人的性格,素質,修養等各個方面,且缺一不可。
如果,叫一個膽小的人變得膽大,或許,他能膽大那麼一兩回,但是,他很難長期膽大下去,因爲他的性格決定了他的思路,他的思路並不是一個膽大的思路,真要膽大的話,往往是一種硬要自己膽大的決定,這種決定自然就欠周全,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黃揚己之長就是不像前幾任城郊區委書記那樣沖沖殺殺,不把招商引資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穩定和鞏固上,注重解決好已進駐廠家企業遇到的各種問題,比如解決廠家企業與被徵用地的農民矛盾,解決好用電用水等問題。他專門組織成立了這麼一個機構,專門爲已進駐的廠家企業服務。
由於城郊區前幾任黨委書記都把精力放在招商引資上,只引不管,廠家企業與農民與各部門單位發生了許多摩擦,廠家企業叫苦連天,農民怨聲載道,部門單位管卡壓嚴重,因此,黃在這個時候,抓好這方面,便給人一種找準了工作思路的感覺,便讓人感覺到,這黃還真有他的一套。
當然,抓好穩定,又從另一個側面最高了城郊區招商引資的吸引力。由於城郊區的地緣優勢,不刻意招商引資,也有許多商家主動找上門來,所以,歪打正着,招商引資又取得了成效。
黃的聲譽在城郊區便一天天高漲。
黃的工作也不那麼忙了。
他坐在辦公室裡等招商,商家多是慕名而來,城郊區招商引資有什麼優惠都清清楚楚擺在那裡,成就籤合同,不成也不勉強。
他坐在辦公室聽彙報掌握各種動向,農民和廠家企業發生了摩擦,立即出動,迅速把矛盾解決在萌芽之中,部門單位管卡壓,立即協調,黃這個層面協調不了的,及時向市裡彙報,爭取市領導出面協調解決。
黃還是一個冷靜的人,從不會因爲自己取得一點成績飄飄然,對上級的迎來送往處理得熱情周到,又很得各市局的稱讚。本就沒有太高奢望的黃,坐着那個城郊區委書記的位子便穩穩當當了。
人一穩定,想法就多了,就想要乾點什麼事。後來,經陳堅遊說,又見許多人搞那種似腐敗,又沒明文規定是腐敗的事兒,就也利用手裡那一點權勢做自己的生意,賺幾個自在錢。他不僅與陳堅搞了個沙石場,和陳堅和綺紅辦了加工廠店鋪,還與幾個村委會支部書記合夥承包了幾個山林。
那次,李向東來看過沙石場提出自己的看法後,黃就與陳堅商量取消了和那個沙石場的合作。他不做那種玩命的生意,他只賺穩妥錢。他告誡那幾個合夥的村委會支部書記,要管理好那幾個山林,更要注意防止山火。
有一段時間,他也常去那加工廠店鋪,看他們需要他幫助點什麼,還檢查他們存在什麼隱患。很明顯地,黃能感覺到綺紅的哥嫂不歡迎他。她哥見他來,總要找點什麼理由,吆喝他幾句。他站在加工廠裡張望,她哥會拿着工件從他身邊經過,故意碰他,然後說,走開走開,別站在這裡礙手礙腳。他到店鋪去走走,她嫂會說:我老公不在,你經常來會讓人說閒話。
黃不是厚皮不要臉的人,漸漸就去得少了,心裡很不放心,時不時就電話提醒綺紅,要她多注意安全,綺紅就說,會注意的,會小心的。但是,也不知她會不會注意,會不會小心。不知只是她自己注意自己小心,還是也要她哥嫂注意,要她哥嫂小心。
有一次,與陳堅說到這事,黃很無奈。
他說:“這裙帶關係真就麻煩!人家根本不當你回事。”
陳堅笑着說:“這算什麼麻煩?還有更麻煩的你沒見過。他們只是不理你,已經算不錯了,哪天指揮你,狗一樣地叫你跑東跑西,那才真叫麻煩呢!”
黃說:“你還別說,照這樣發展下去,我還真擔心會有那麼一天。”
陳堅就說:“你少點去他們那,沒事就別去,見不到你,他想要指揮你也未必指揮得了。”
黃說:“我不是擔心他們出什麼事嗎?如果和我們沒關係,我理都不理,就是擡着十八大轎來擡我,我都不去。”
他說,我們這個合作,李向東並不知道,所以,我們更要小心,更不能出什麼事。一出事,牽連到李向東,讓他不明不白背黑鍋,我們怎麼對得起他?
陳堅“哈哈”笑說:“你也太謹慎了。那個加工廠,那個店鋪能出什麼事?那都是安全係數極高的生意,怎麼也不會發生死人事故。不發生死人事故,就沒什麼可擔心可害怕的。”
黃想了想說:“那加工廠都是機械設備。機械這東西說不準的,一不小心,有個閃失,說不定就會出什麼事了。”
陳堅拍拍黃的肩說:“你真是杞人憂天。那些操作機械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不是沙石場請的外省勞工。他們都是在大型國企幹了多年的行家,安全意識是很強的,規範操作是很到家的。”
黃覺得陳堅說的也很有道理,雖然還不放心,但也不再理他們的事了。
也因如此,那天,黃接到火情的彙報,就沒想到與自己有多大關係。那時候,他正在市裡開會,聽到辦公室的火情電話,弄清楚不是山林着火,就要辦公室通知城郊區區長去處理,自己便還沒事樣繼續參加會議,等到綺紅的電話打進來,他才知道店鋪着火了,不僅着火,且那火源來自於店鋪。
他問:“什麼?你說清楚?平白無故的,那店鋪怎麼會起火?”
綺紅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聽我哥說的。他剛打電話給我。他說,那火是從店鋪燒起來的。”
他問:“嚴不嚴重?”
綺紅說:“他沒說。”
黃問:“你現在在哪?”
綺紅說:“我還在張老闆這邊,剛出廠門,正準備去那邊。”
黃忙打電話給城郊區區長,手機卻沒人接。他忙向主持會議的市領導請假,說家裡出事了,要趕回去處理,便匆忙往回趕。
車還沒到,遠遠就見天邊冒起一股濃煙。
手機響了起來,是城郊區區長回覆他的電話。
他說:“現場太吵,沒聽見你的電話。”
黃大發雷霆,強詞奪理地說:“再吵又怎麼樣?再吵也不能不聽電話,再吵也不能忘了彙報。”
城郊區區長說:“這不正要給你彙報嗎?”
黃說:“遲了。如果剛纔市領導向我瞭解情況,我怎麼彙報?多跟他說什麼?”
他把手機掛了。他乘坐的車已經到了事故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