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跟小軍談過綺紅,說這幾天,文仔都呆在深圳,你是不是也去深圳看看綺紅阿姨?小軍說,他手頭上的調查正搞到一半呢!還是搞好了再去吧!再說,她這幾天肯定也很忙。其實,小軍知道文仔要去深圳,曾提出隨他去,但文仔說,他這是去工作,去與記者打交道,帶上他有許多不便。因此,小軍心裡有些不高興,想自己去深圳還不容易嗎?不一定就要隨文仔去。
那時候,小軍並不知道文仔是去配合小郝記者,也不知道他一腳踏兩船,沒放棄小郝記者,又跟美玉老闆的侄女在一起。
或許,他就是不想讓小軍知道,才找理由不讓他跟自己去深圳。
李向東和小軍談綺紅的時候,楊曉麗並不在。她像每一天一樣,去文娛室玩跑步機,跑得一身汗,回來時,見父子倆坐在那裡談話,也不知談什麼?她一進門就不說話了,想從李向東臉上看出點什麼是很難的,但小軍那張臉藏不住事,見他躲避自己的目光,多少就猜到父子倆在談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於是,也沒說什麼,就回房間的衛生間洗澡了。
楊曉麗與小軍相處也還算融洽。畢竟,她是看着小軍長大的,小軍對她也瞭解,也明白這應該是父親最好的選擇,只是這些年的分離,多少讓彼此有了一種陌生,不僅對楊曉麗,即使與親生父親在一起,也多了幾分敬畏。
楊曉麗曾說過:“小軍在這個家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
李向東說:“這也不奇怪。雖然,這是他的家,但他對這個家卻是陌生的。多點跟他溝通,多給他些關懷,纔有可能讓他完全融進來。”
話雖這麼說,但真要做到某種程度的溝通和關懷卻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楊曉麗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又沒有跟他在一起生活過,她很想像一個母親那樣關心他,卻常常有一種刻意的虛假,小軍似乎也接受不了她的太親熱。
他們在食堂吃完飯散步回九樓,楊曉麗想表現得親切一點,也像別的母親那樣搭着小軍的肩,然而,她覺得很彆扭,也覺得小軍很尷尬。到了家,楊曉麗叫小軍陪她一起去文娛室玩跑步機,小軍不拒絕,還會很主動地替她調速度,但彼此都感覺這種主動有點假,想如果真是一對母子,或許不會這麼做,跑步機的速適合不適合自己,只有自己調才調得合適。
楊曉麗一邊跑一邊問:“最近在忙什麼?”
小軍卻說:“沒忙什麼?”
楊曉麗笑着問:“沒忙什麼是忙什麼?”
小軍就也笑,說:“隨便瞎忙唄。”
楊曉麗問:“不想說嗎?”
小軍說:“也不是,只是三幾句說不清楚。”
楊曉麗便不好再問下去了。
還有一些彼此都有意迴避的事情,楊曉麗不會穿着睡衣出現在客廳。雖然,是那些正兒八經的睡衣,她也覺得不夠莊重。小軍回來後,她要晾曬那些貼身穿的小玩意,總要躲躲藏藏,掛在陽臺的邊上,且還用其他衣服遮攔住。小軍的內衣褲也從來不要她洗,雖然是放在洗衣機裡洗,他也每次洗澡時,自己搓洗乾淨晾起來。
李向東在家,似乎還好一點,父子倆坐在客廳聊閒話,楊曉麗還可以坐在一邊聽,時不時搭幾句。這纔多少有一種一家人的感覺。
這會兒,李向東就問小軍那調研搞得怎麼樣了?對東江市的房地產市場有什麼看法?小軍說,有一點初步瞭解吧!他說,國內的房地產市場與國外的不同,其實,普通消費羣的購買力並不是不強,只是存在一種觀念上區別,更注重於全額買斷,迫於無奈才向銀行貸款搞按揭。如果,能夠改變這種觀念,調動有能力的人超前消費,房地產市場的繁榮還有增加至少百分之三十的潛力。
李向東說:“你不能站在房地產商的角度考慮問題。如果房地產商適當壓低樓價,不是更能刺激消費者的購房嗎?”
小軍說:“房地產商降不降低價格要以市場爲導向,這是一個供求雙方的關係,目前,商品樓並不擔心銷售,建多少賣多少,這就說明樓價還是處於一種相對合理的水平。哪一天,消費者無法接受樓價,拒絕購買,房地產商自然會降低樓價。”
李向東說:“你只是看到表面現象,商品樓的銷售並非建多少買多少,而是因爲樓價高盈利大,他們商品房只要銷出一半,就不賠錢,所以,他們似乎有一處默契,抱團似地守着樓價與消費者抗衡。”
小軍說:“他們能夠抗衡也證明了的一種合理性。他們扛得過來,就說明價格的合理,扛不過來,自然會做出選擇。”
他說,合理不合理?不是誰說了算的,不是房地產商或消費者說了算的。房地產商當然想賺更多的錢,但價格不合理,他們一半的樓房都賣不出去,他們就要降價。同樣的,消費者總希望買到更便宜的東西,但他們未必就沒有購買力,樓價高居不下,就是最好的證明。市場這個槓桿平衡不平衡是騙不了人的,是最真實的反映。
他說,鑑於這種平衡,政府應該介入,引導消費者更新觀念超前消費,當然,銀行的配合也很重要,儘量消除貸款按揭的一些條條框框,方便於消費者。
他說,其實,這也是一種中國特色。樓價高居不下,不僅是房地產商得利,政府在土地出讓,稅收方面的得利也相當可觀,比在任何行業的得利都要大。這是一個雙贏的結果。應該說是三贏,房地產商、政府、銀行。
李向東問:“不能改變這種特色嗎?好的特色我們要走下去,不利的特色我們必須改變。”
小軍笑着說:“這首先要問你自己,你願意降低土地價格嗎?願意降低稅收嗎?如果,一塊商業用地市值是一個億,誰也不會降價只收八千萬。兩千萬的財政收入能辦許多事了。”
他說,或許,你會說,即使我們降價,房地產商也不會降價。有時候,我想,這更像是一種藉口,所以,政府支撐着房地產商一直往上走。哪一天,消費者不是叫苦連天,而是真正沒有消費能力,那樓價纔是真正到頂。
李向東說:“說來說去,是政府的問題。”
小軍說:“中國的樓價高居不下,本來就是政府的問題。”
李向東說:“按你這麼說,是政府在暗中幫房地產作高樓價。”
小軍說:“只是不承認而已。”
他說,所以,我做的調查不能離開這個現實。我只能根據這個現實去做我的策劃,更重要的是如何調動消費者的購買力,而不是房地產商,政府如何壓低價格。
李向東說:“如果,我想壓低價格有什麼辦法?”
小軍說:“像剛纔說的那樣,政府首先壓低價格。”
李向東搖頭說:“我不能相信房地產商,你也知道,用這種形式,根本不可能壓低他們的價格。”
小軍說:“政府推出足夠於市場需求的廉價房,迫使房地產商降價。”
李向東問:“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小軍說:“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說,其實,建廉價樓一點不難。中國的特色是,只要政府下決心幹的事,是不會遇到太大困難的。
他說,建廉價樓,不一定就要搞慈善,也可以適當賺取一定的盈利,當然,要堅決控制盈利幅度,不要像房地產商那樣賺取一半以上的利潤。做到這一點,可以樂觀地估計,很快就能收回成本,再利用這些成本,建造下一期工程,不斷滾下去,商品樓的價格想升也升不起來。
他說,這是一個決心的問題。政府舍不捨把樓價壓下去?舍不捨得放棄或者減少出讓土地和高稅利回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