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副書記的車正前往林縣,看似閉眼養神的他腦子裡走馬燈般物色誰來戳穿李向東的不實報道。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文仔,關鍵的時候,第一時間總是會想到自己人,何況,他是李向東身邊的人,他說的話所具有的可信度是無人置疑的。
然而,他馬上否定了自己。
他對自己說,你自己都不想拋頭露面,怎麼可以把文仔推上前臺?誰也不會原諒這樣一個身邊人揭露主人的秘密?如果,這事成了,你當了青山市委書記還有能力保護他,如果,這事敗了,他的大好政治前途就被你斷送了。還有這樣一個問題,因爲他是你的侄兒,李向東輕易就會猜想到,他是受了你指使。
在沒有十足把握前,副書記還不想跟李向東擺明車馬對着幹。
第二個人選是小郝記者,稿子是她寫的,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誰能比她更清楚,而且,她又是一個非常有正義感的女記者。副書記想,一旦向她申明大義,或許能爭取到她的策反。
爲什麼用“策反”這個詞?
因爲,副書記很清楚李向東對她的信任,每一次與到需要新聞媒體支持時,需要記者替自己大聲疾呼時,李向東總會想到她。黎鋼事件,李向東就想到了她,這次造事件,李向東嚴密控制事件外泄,千方百計不讓新聞記者接近,卻又給她創造各種採訪便利。
副書記想通過向她申明大義外,還可以通過文仔與她的關係,自己以一個叔輩的對她的厚愛給予她一種慈父般的教誨。
唯一有一樣不放心的是,自己能否駕馭這顆指天椒呢?能夠駕馭,她可以爲己所用,駕馭不了,她偏向李向東,事先向李向東透露了信息,或許,就會壞了他的事。
副書記想,還是應該找一個更加穩妥的辦法。
林縣木書記是他想到的第三個人選。有誰比他更清楚林縣造假事件的全過程呢?而且,以他的縣委書記的身份,說的話更有說服力,最最重要的是,他對副書記有着足夠的忠誠。
副書記稍感遺憾的是,一旦不成事,自己將失去一個忠實的下屬。
很快,他又問自己,忠實的下屬是用來幹什麼的?你栽培籠絡那麼些下屬,不就是爲了在你需要的時候,他們能夠挺身而出嗎?
他對自己說,幹哪一件事沒有風險?平平穩穩能成什麼大事?總是要有人犧牲的,不犧牲木書記,就要犧牲其他人。哪一個你信得過,認爲能幫你成事的人不是你的心腹?不是對你忠誠的人?
他對自己說,你怎麼總那麼小心翼翼呢?爲什麼考慮每一個人選,想到的就是失敗犧牲?你應該往好的方面想,應該想到成功。一旦成功,你自然會給予他更多的回報。不是還有一個市委常委秘書長的位置空着嗎?不是還有一個分管城市建設的副市長的位置空着嗎?
他對自己說,你一定要成功!你已經失敗過一回,再不允許有第二次失敗了。
這麼想,副書記就不再要自己猶豫了。
他想,必須馬上打電話給木書記,必須讓他有一個心理準備。他想,現在,還不能把實情告訴他,但先要讓他知道,李向東對造假事件有多惱怒,李向東對他有多氣憤。
他要告訴木書記,如果,不是他副書記在李向東面前替他說好話,李向東一早就把他撤了。他要告訴他,雖然,李向東暫時沒有動他,但心裡的氣並沒有消,也不知道哪一天,或許,造假事件一平息,就要找他秋後算帳。
他要讓木書記想想黎鋼是怎麼個下場,讓木書記知道,現在在青山市,李向東的專橫跋扈。
只有讓木書記感覺到有李向東在位一天,他就危機四伏,下一步再要他站出來揭露不實報道,就會義不反顧了。
車顛簸了一下。
那會兒,副書記正從口袋裡掏手機要打電話給木書記,手機沒拿緊,車一顛簸,手機一滑,竟掉到座位下了。副書記貓腰低頭找了好半天,見夾在座位下,伸手掏了好一會,還是沒能夠得着。
他有火沒處發,罵司機:“你是怎麼開車的?”
司機沒敢替自己辯護。
他還在罵:“別以爲你跟了我十幾年,我就不會換你?我一個不高興,一樣把你換了。”
司機反倒衝他笑了笑。
他問:“你笑什麼?很好笑嗎?虧你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說着,他自己反倒一陣頻繁很快地心跳起來,不知是剛纔貓腰找手機折騰的,還是罵得太狠刺激的,於是,他馬上平靜地靠在座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
他對自己說,冷靜,一定要冷靜。
他對自己說,越是關鍵的時候,越是要冷靜,千萬可不要在這個時候出什麼事。千萬不要在關鍵的時刻,一縱即逝的機會就要來臨的時候,身體出現什麼狀況。
司機也看出了他的異樣,問:“你沒事吧?”
副書記說:“我有什麼事?”
司機說:“你的臉色很不好。”
副書記說:“你把車開穩一點,我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他是閉着眼睛跟司機說話的,那聲音顯得虛弱了許多。於是,他問自己,就自己這種狀況,這種身體素質,能跟李向東鬥鬥得過李向東嗎?
副書記不問還好,一問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問題,有副省長的支持,你就可以越過李向東上位嗎?那個不實報道真的那麼有威力,就能讓李向東停滯不前嗎?
這麼想,副書記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想李向東可不比石市長,當初,自己和石市長競爭未果,兩敗俱傷,那是因爲彼此背景相當,而李向東的背景卻是讓許多人生畏的,先不說那個中組部的領導,就是在省裡,貌似省委、省政 府主要領導都有可能幫他,別人能夠在省委、省政 府主要領導中靠上一個,已經很感天謝地了,這李向東竟是兩人都靠上了。
僅靠一個不實報道,僅靠副省長的實力?你副書記能把李向東怎麼樣?
他想,自己真是頭腦發熱了,副省長那麼幾句話,就把自己灌糊塗了,竟差點被他牽着鼻子往死路上跑了。副省長不知李向東有多少斤兩,你卻是一清二楚的,這麼懸殊的實力對比,你怎麼敢跟李向東爭市委書記的位置?
他想,你還是理智一點,還是按班就部,跟着李向東,把他推上書記的位置,再靠他的提攜自己當他的市長。雖然,這麼選擇,副省長會很不高興,但是,讓他高興自己能得到什麼呢?自己可不能因爲讓他高興,就盲目地與李向東作對。
這會兒,他選擇了站在李向東這一邊。他想,必須馬上把副省長的意圖告訴李向東,提醒他不要在造假事件中留下把柄。他不幫副省長揭露不實報道,但不說明副省長不會找其他人。他想,副省長還會找誰呢?副省長完全是爲了讓你當青山市委書記才那麼做的,才從省城跑到青山市來的,如果,你退出不當這個書記,他還能找到其他人選嗎?
副書記那裡知道副省長與李向東之間的恩怨私仇?
有那麼一會,他多少還爲自己辜負了副省長一片好意而歉疚,不過,他還是暗暗慶幸自己清醒得早,懸崖勒馬,否則,別說不能作掉李向東,把李向東惹急了,他倒有可能把自己作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