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號碼幾乎沒有直接打過他的電話。
打電話進來的這個人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他可說是市裡一個實力派人物，在市領導中，他的資格是最老的，沒到三十五歲就當了市委常委，只是一直沒能升上去。據說，他曾與一位有夫之婦關係曖昧，讓人家丈夫捉姦在牀。偏又是關鍵的時候，這一耽誤，就給耽誤下來了。有時候，時機是很重要的，錯過了某一個機會，器重自己的人離開了，後面上來的人比自己強了，年齡又漸漸大了，一輩子就可能再也沒機會了。
因此，大家揹着他都叫他老常。
老常當過幾年組織部長，現在多數科級幹部都經他手提拔上來的，李向東升任國土局長的時候，老常就曾打過電話給他，告訴他，市委常委會通過了他的任命，言下之意便是，他在這其中做了許多工作。或許，他對每一個經他手提拔上來的人都打這麼個電話，讓大家知道他曾作出的努力。所以，他在科級幹部中的份量是很重的。
老市長調走後，地級市曾在科級幹部中搞過一個民意調查，老常是市長候選人得票最高的，他自己也以爲這次，這個市長非他莫屬了，哪曾想，地級市卻從上面調來一位年青的市長。
老常和李向東沒什什麼交往，或者說，沒什麼緣分。李向東當市政府秘書長的時候，和各個副市長接觸都比較密切，唯獨與老常甚少聯繫。他主要負責市委那邊的工作，只是偶爾打電話通知他回來市政府這邊開會，他卻幾乎沒主動給過李向東電話。
現在，因爲大項目的徵地涉及到他的某種利益，因此，那電話便打過來了。
他先是誇讚李向東，說他最近乾得很不錯，市委書記賞識他很不容易，市長又給他忽悠得上了天。說那大項目的簽字儀式可說是他的上乘之作，別人看不出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把那市長捧得上了天。說按這趨勢發展下去，他李向東當市長當市委書記是早晚的事。
他這麼誇李向東，又帶有幾分貶的意思，讓李向東感覺到，他並不是真正地誇他，而是對他還存有不滿意。
他話題一轉，便開始進入正題了。
他說：“不過呢，我是沾不了你什麼光了，倒是年青人想沾你的光，有機會還是要提攜提攜年青人。不提攜嘛，也不要讓年青人難堪。”
李向東笑着說：“我哪有那能耐，我也不過是個跑腿的，按市委書記、市長的意思去辦。”
他說：“這些大家都明白，市委書記、市長只是給個精神，具體應該怎麼操作，還不是你的主意。市委書記、市長哪會考慮得那麼清楚。”
李向東就笑起來，知道想在老常面前打哈哈是打不過去了，就說：“你可是前輩了，一個年齡不算大的前輩，有什麼事做得不妥，還請你多多指教。”
他說：“我那敢指教，看你幹得那一套套，我都自嘆不如，只是，有些事幹起來還是要顧及一下其他，自己日子過得好了，也要多想想別人。”
李向東說：“是的，是的。”
雖然，心裡猜到他要說什麼了，心裡還是想他把話說清楚。
他說：“坐到這位置，你也還算年青。年青嘛，辦事性子就急，一件事總想一兩天就辦好，這往往就忽視了一些問題得罪人了，自己也不知道。”
李向東說：“聽你這麼一說，我有點摸不着邊了，你是不是說得具體一點？”
他就在電話裡“哈哈”笑，說：“我那小外甥最近可能有些得罪了，又不敢當面對你說，所以，讓我來傳傳話，也就是城郊區徵地的事，那事是有些棘手，但農民的素質你也是知道的，要想辦成一件事，需要一個相當的過程。急是急不來的，容我那小外甥慢慢去處理。”
他說，你對我那小外甥不信任，不放心他的工作，派黃去處理徵地的事，這似乎欠考慮吧？
他說，你對我那小外甥不信任，不放心他的工作，這個我不勉強你，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是，你派黃去處理徵地的事，就把你的看法公開化了，這有點不給面子了，不給我那小外甥面子，也沒給我這當舅舅的面子。
李向東明白了，原來，他們還有這層關係。他想，難怪這城郊區委書記能上得那麼快，原來是有這麼個舅舅。於是說：“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那會不給你面子？你說吧，這事應該怎麼處理？”
老常笑笑說：“其實也很簡單，城郊區的事嘛，就讓城郊區自己處理。”
李向東說：“好吧，好吧！就照你的意思辦。”
他只能這麼說了，目前，他還不想要老常難堪。至少，在電話裡，他還不想說一些老常不高興的話。
老常也不是好唬弄的人，立時就抓住這話不放了，說：“那我就把你這指示精神傳過去了，讓那黃撤回來了。”
李向東說：“這事就不要麻煩你了，我這就給黃電話。”
老常精得很，說：“還是我給他電話吧，你下的命令，要你去叫回，有損你的威信。還是我說吧。”
很快，黃就把信息反饋過來了。
李向東說：“是有這事，你先回來吧。”
黃說：“你這什麼意思？你這不是耍我嗎？不是要我半途而廢嗎？城郊區那書記，你相信他，他真能把這事辦好？”
李向東說：“我叫你回來，並不是要你撤，只是作作樣子。老常把說得清清楚楚了，我不可能跟他硬碰硬，先避開他的鋒芒。”
黃問：“避到什麼時候？”
李向東下決心似地說：“就今天，你就當提前一下班。我這邊請示了，馬上解決這事。”
他想，這事得要市委書記出面了。
說一千道一萬，他也不放心讓城郊區委書記負責徵地的事，暫且不說他能否完成，就算有那完成的可能，也不知會拖到什麼時候。
這事，必須速戰速決。
速戰速決就不能把黃撤回來。
他開始有點理解市委書記爲什麼要他改變工作作風了。有時候，幹某一件事，你不能總怕得罪人，怕得罪人，你就幹不好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