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對賈保煥的作法卻不以爲然。說他那是搞花架子，雷聲大雨點小。他說，這修路是他的強項，路一修，他還能有什麼招？他說，我只服你李常務市長，你那纔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是調動大家積極性的最好方法。大家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同心協力，青山市才能持續有效地展。
李向東聽了心裡當然舒服，嘴上卻說：“你這話可不能對其他人說。”
老董笑着說：“我對誰都這麼說。我對他，是旗幟鮮明的反對派。不像一些人，平時罵得口響響，他一回來當這個賈市長，一個個就圍着他說好話了。”
李向東笑了笑，說：“成見還很深嘛！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老董說：“提現在的事，也夠說個三天三夜。”
李向東說：“不會吧？”
老董說：“你問問，哪個縣（市）委書記對他心裡不憋着一肚子氣？”
李向東說：“沒那麼嚴重吧？”
老董說：“別看那木書記盡說他好話，其實，心裡窩得火一點不少。
他說，爲那近十公里路段，他沒少找過賈保煥，沒少要他支持家鄉建設。那時候，人家是副廳長，約他都約不到，厚着臉皮去他辦公室堵，堵住了，他也常常像見鬼似的，丟下一句話就躲得不見影。
他說，哪一天，他心情好了，要跟你說幾句，那也是頂心頂肺的話，總跟你提過去，說他是被青山市人趕到省城來的，說他那會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們一個個都躲哪去了？現在好了，手裡有點權財了，你們青山市人卻一個個像乞丐，跑來認我這家鄉人了。你們也不想想，我會認你們嗎？
老董說：“錢沒弄倒，反被他噴了一臉屁。”
他說，青山市是一個邊遠地方，經濟欠達，公路建設也相對滯後，市（縣）委書記都找過他，希望能得到他這個家鄉人的支持，但一個個抱着莫大的希望，又灰溜溜地回來。
他說，這麼些年，當縣（市）委書記的，勾指算算，也有好幾十人，有的退下來了，有的還在部委辦局的位置上，大家聚在一起，提到他，沒幾個說好的。
李向東說：“過去的事應該與你們沒多少干係吧？”
老董說：“那時候，我剛當二河，縣委書記，正好那屆入選市委委員，投票選常委的時候，可是投他一票的。但他沒選上，一竿子把這一船人都打落水裡了。”
李向東說：“想不到，還有這種事。我只知道，他覺得青山市的人對不起他，卻沒想到，他竟對不起那麼多青山市人。”
老董說：“所以，他一回來，就要給青山市這麼厚的見面禮。”
李向東半開玩笑地說：“你可得小心，小心他給你小鞋穿。”
老董笑了笑，說：“我倒不怕這個。我這年紀了，上是上不去了，他還能把我弄下來？他總得過大書記那一關吧？你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李向東說：“這很難說。我還自身難保呢！”
老董說：“你不會吧？你是大書記的人，又是常務副市長，還怕他？”
李向東說：“不扯這些了，扯這些也沒意思。不過，你老董可以放心，我李向東搞這個異地招商，還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老董說：“不會吧？你這是安慰我吧？”
李向東笑着說：“你自己去理解吧！”
兩人去看工業園區。工業園區一塊塊整齊得火柴盒般的廠房，倒看得很讓人開心。老董說，每次到這裡來，看到這些廠房，我心裡總覺得，在我當書記期間，能建成這規模的工業園區，這輩子也值了！李向東笑着說，你對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吧？再過兩三年，你那東、西、北三大工業區連成片，二河市城區成爲大型工業園，那時候，你可能就會說，死而無撼了。
吃飯的時候，老董提到出國考察的事，李向東說，再說吧！老董說，再不去，接下來就忙了，全會召開，過了年，兩會馬上又召開，怎麼也得拖到兩會以後了。李向東說，兩會以後再說吧！老董說，當時說去就去，現在也回來了。李向東笑了笑，說，這不是紅顏禍水嗎？老董便定定地看着李向東。
李向東問：“你這是怎麼了？”
老董說：“結束了？”
李向東說：“還不是被你教唆的？”
老董說：“你還真夠堅決！”
李向東說：“我李向東辦事，哪一次不果斷？”
老董說：“一個男人，幹大事果斷，一點不奇怪，處理這種事，也那麼果斷的卻不多見。”
李向東說：“你好像還遇過不少這種人嘛！”
老董說：“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說着，他又嘆道，那倒是個很不錯的女人。李向東說，你這什麼意思？我像還沒你那麼多感慨。老董說，你的心腸也真夠硬的。李向東說，你可別再說那麼多，再說，我可能就反悔了。老董忙說，不說了，不說了。
手機響了起來，李向東一看顯示屏，忙站起來，說你好！說是的，是的，我是李向東。他說，你在省城？在我們的省城嗎？一邊說着電話，他一邊往外走。
打電話給李向東的是那位中組部的領導。雖然，省裡派賈保煥到青山市來當市長了，但李向東並沒有就此放棄與那領導的聯繫，不同的只是，他不必那麼急了，不必趕着進京城了。他打電話給那位領導，說他去看過張志東，說張志東要他代他向領導問好。他說，張志東雖然犯了事，但還是很記掛領導的。
那領導似乎嚇了一跳，問：“張志東有什麼說的？”
李向東說：“也沒說什麼，就是記掛着領導。”
怎麼個記掛法呢？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李向東希望他意識到，張志東記掛着曾經給過領導的好處。
那領導便問：“你是誰？”
李向東這才介紹自己，說自己原來是市縣的市委書記，是張志東的大學同學，是張志東一手提拔上來的，說他現在在青山市任常務副市長。說領導如果有時間來我們省，希望能到青山市來走一走。他說，我們青山市雖是窮地方，但山好水好人也好。
那領導應該想起李向東是誰了，問：“他進去了，你倒升了？”
李向東笑着說：“很多人都說，張志東是個好人。”
這話裡還是有話。
那領導問：“還有事嗎？”
李向東說：“沒什麼事，就是代他向你問個好。”
他的確沒事。當初，急着要見這位領導，想要人家幫忙，李向東就有一種臨急抱佛腳的感覺，如今，他要未雨綢繆，給自己找這麼一條上線，沒事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有機會大家見見面，聊工作以外的事，處得久了，融洽了，有那麼一天，真有事需要人家幫忙，再開那個口，也就不唐突了。但怎麼纔會讓人家記住你呢？李向東想戳戳他的痛處，會讓他更記住自己，甚至於，還會見自己。
李向東說：“我這就省城。”
那領導說：“不用了。我就是這麼一說，明天就要回去了。”
李向東說：“你都到我們省了，說什麼我也要去見見你。”
他說，不遠，兩個小時就到了。
這麼說，李向東就回房間，對老董說，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我要去省城見一位領導。他說，我李向東從來沒跟你老董提過工作以外的要求，這次，你想辦法給我弄點錢。
老董問：“多少？”
李向東說：“十萬。”
老董說：“現在就要嗎？”
李向東說：“馬上要。”
老董不是不懂遊戲規則，也沒問，便拿起手機叫人把錢送過來。
李向東話說得很有底氣，心卻是虛的，雖然，想老董應該不會拒絕，但這面對面的，還是有些尷尬。於是，在心裡想，這身邊人還是應該快點物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