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是陳太忠把楊波想得左了。人家楊波好歹也是副廳的市長。更明白陳某人是刺兒頭。怎麼會爲小小的一個電機廠的小車間做出什麼反應?
李繼波當然不想讓廠子散了。雖然電機廠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但他還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廠子是虧了。不過他的生活是有保障的。更重要的是。廠子不是還有地嗎?
早就有人找上門來。要跟電機廠合作開發土地。這裡雖然不怎麼繁華。卻也不算特別落後的所在。蓋點商品房來賣。賺錢還不是簡簡單單的?
一開始。李繼波擔心出讓廠裡的土地。會被人扣上侵吞國有資產的帽子。畢竟土地也是資源不是?所以他等。坐等有別人的樣板出來。自己好跟進。
到了後來。倒是有樣板了。卻又遇到一幫子人想整個拿下電機廠。那幫人之後又有人來。不過李廠長現在已經不着急了。對方開價不合理——他覺得自己能拿到的更多。
可是陳太忠一旦要介入電機廠的事情的話。那就不僅僅是合理不合理。而是他李繼波能不能拿到錢的問題了。李總認爲。若是真能抓住其短處。自己未必沒有一搏的機會。但是對上這種強勢人物。最好的選擇還是儘量顯得恭敬點。不要去招惹。
李廠長的屁股下面。又怎麼可能幹淨得了呢?所以。他寧可把其他車間全讓老陳承包了。這個核心的電工車間。也是不能包出去的。他是不是一個合格地廠領導暫且不論。但是電工車間對電機廠意味着什麼。他是心知肚明。
說穿了。還是陳太忠太強勢了。要是換個人來承包電工車間。李繼波又自認拿得住那人的話。承包出去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正經還算是幫他解決了一個大包袱呢。
可是陳太忠不知道這些啊。少不得就要將疑心對準楊波了。沒辦法。在官場混得久了。他已經習慣用陰謀論來詮釋種種不合理現象了。更何況在張州石材的事情上。他又是剛掃了楊波的面子?
當然。在他看來。楊市長這一手也是中規中矩的。人家職權範圍內的事。他不能借此大做文章。只是。想到楊波欺的就是自己不能做出什麼反應。他心裡這火氣。反倒是越燒越旺了。
方向盤一打。林肯車衝着電機廠疾馳而去。眨眼的工夫就來到了廠門口。陳太忠將手按在喇叭上。催廠裡的保安給自己開門。
越窮的單位。毛病就越多。這話一點都不錯。陳太忠剛去科委地時候。科委一旦有大會。爲了保證與會人數。不但要會前簽到。會議的紀念品都是在開完會之後才發放。不在的人就不給發了。電機廠也是一樣。雖然大家只能領百分之八十的工資。生產任務也不飽滿。可偏偏對遲到早退卡得極死。平常時候大門都是緊鎖的。
至於說沒生產任務了。大家該做什麼?能做的事兒多了。打掃衛生啊。集中學習中央、省裡、市裡及廠裡的文件精神。這些不是都挺重要的嗎?
總之一句話。只要不想被開除。就老老實實地在廠裡給我呆着。
陳太忠按着喇叭不鬆手。就有保安在值班室裡探頭探腦。“不是出去送電機的車……這誰啊?不過車不錯。”
保衛科長郭光亮正好在門房。聽到這話站起身來。探頭一望。登時打了一個寒戰。擡手給了那廝一記暴慄。“管住你們地臭嘴啊。這是老陳家在市裡幹處長的那個小子。誰要惹得這傢伙不高興了……”
說到這裡。郭科長猶豫了一下。他也不好讓自己顯得太沒品。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陳太忠手上栽了跟頭了。眼下太過巴結地話。也挺沒面子的。
“這傢伙喜歡玩株連。不服氣地可以試試。”郭光亮地反應其實也不慢。瞬間就找出來一個理由。他站起身來。從牆上摘下廠門的鑰匙向外走去。嘴裡兀自警告着大家。“想想二子的慘樣啊。”
當然。大家其實都已經知道在過年時郭科長跟老陳家小子的衝突了。事實上。郭光亮和二子。最後都是人家老陳出面才保出來的。其間輕重。大家自然拎得清楚。
陳太忠見是郭光亮親自來開門。倒也沒感覺到什麼意外。搖下車窗。衝其淡淡地點點頭。“老郭。李繼波在不在?我有事兒找他。”
“在呢在呢。”郭光亮本不想多說。可是聽到陳太忠管自己叫老郭。而不是“姓郭的”。心中倍感榮幸。忙不迭地連連點頭。“他就在廠辦公樓三樓緊東邊的房間。”
陳太忠點點頭。也不說什麼。直接將車開到了廠辦公樓前面。下車一摔門。“嗚嗚”兩聲輕響。將車鎖了。徑直走進了辦公樓。
這時候。一幫保安們才圍上了郭光亮。有那膽大地發問了。“郭科長。陳太忠是幹什麼來了?”
“我怎麼知道他幹什麼來了?”郭光亮地肉泡泡眼一瞪。向周圍掃視兩眼。“人家找李老大呢。這種事兒不是咱們能摻乎的。你們這幫孫子明白不?”
陳太忠走到三樓。來到掛着“經理辦公室”牌子地門口。擡手剛要敲門。不過轉念一想。李繼波你算什麼玩意兒啊?也值得哥們兒敲門?
人間官場的等級森嚴。一點不弱於仙界用個人修爲鑑定出來的等級。陳某人是來找事兒的。不是來談風花雪月的。少不得一擰門把手。推門而入……我何須給這混蛋什麼面子?
門開。李繼波正斜躺在沙發上。任由一個少婦將一根牙籤送入自己的嘴裡。牙籤頭上扎着切成塊的桃子。他的手卻是在女人的腿上摩挲着——女人穿的是粉紅繡花百褶裙。不但長不及膝。下襬還很寬鬆的那種。
“嘖。不知道敲門?”李繼波聽到門響。懶洋洋地欠起半個身子。不耐煩地看着陳太忠。眼中頗有一點憤懣。“你誰啊?知道不知道這是哪兒?”
陳太忠沒心理他。側頭看一眼那女人。女人很平凡。身材相貌都拿不出手。唯一說得過去的就是白皙的皮膚。唉。電機廠的領導。也不過就是玩這種貨色了。
李繼波卻是感到。這人有點不對勁。說不得就坐起了身子。疑惑地看着對方。來自己這裡還有膽子關心旁邊有些什麼人的主兒。總是少見的。“我看你……有點面熟?”
“我是陳太忠。”陳太忠隨手扯了大班桌對面的椅子過來。大剌剌地坐下。衝女人一揚下巴。“你……出去一下。”
女人有點手足無措了。遞個疑惑的眼神給李繼波。李廠長卻是早就被“陳太忠”三個字震得有點懵了。好半天才一揚手。“小琴你先出去。讓小姜進來倒茶。”
這小琴原本是車間的工人。後來被調到廣播室兼着給總經理辦公室打掃衛生。那小姜卻是李總的通訊員。可見廠子雖小。幹啥的倒是都不缺。
看着那毛頭小夥子給自己沖茶倒水。陳太忠心裡這氣兒就越發地不平了。王浩波那副廳跑到我家。都親自給我倒茶。你個小小的電機廠廠長。倒是指派別人動手——給哥們兒倒一下茶。就委屈你了?
李繼波卻是在默默地觀察着陳太忠。他以前是見過這個年輕人的。不過那都說不清是多早的事兒了。當時肯定不可能有什麼印象。現在見此人。也就是在電視上。
姓陳的是帶了幾分怒氣來的!下一刻。李廠長就做出了判斷。想到這個。他心裡微微地有點打鼓。拒絕了老陳之後。他心裡就有點那啥。剛纔又聽說。陳太忠帶着人去砸別人的場子。光天化日之下。當着警察的面就開槍了。
“太忠主任居然有空過來。真是稀客啊。”李繼波的話說得很親熱。握手的力道也很足。身子呈四十五度角傾斜着——可是他偏偏就忘了親自去給陳某人倒茶了。
“聽說李總對我父親承包電工車間。有不同的看法?”陳太忠也不跟他客氣。直接開門見山地點題了。“不知道是爲什麼?”
他的語氣很平淡。不過。以他現在炙手可熱的程度。專門就這件事跑來電機廠。而且還是很迅速的這種。當然就說明。他心裡確實有幾分不快。
“電工車間……這是廠裡的核心車間啊。”李繼波苦笑一聲。這倒不是他膽大到生毛的地步。當面還要頂撞陳太忠。而是他既然已經將話放出去。現在再改。那就有欺負陳父的嫌疑了。索性還不如一口咬定自己的初衷。
當然。眼下陳太忠來興師問罪了。他的話肯定要說得軟一點。“老陳師傅在廠裡也幹了大半輩子了。我都說了。其他車間隨便他承包。哪怕全部包下來都無所謂。”
“全部包下來。那我可就麻煩了。你不會不知道吧?”陳太忠看着李繼波。一臉的冷笑。
敢情。這傢伙是爲這個來找我的?李繼波登時恍然大悟了。“這是我想的不周到。沒想到會給陳主任帶去一些是非。”
他的話是這麼說的。心裡卻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了。我只是表示一下誠意的嘛。誰知道你混得這麼好了。還要忌憚“瓜分國有資產”的名聲?
國有資產。可不就是讓領導們用來瓜分和掠奪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