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煙的火氣就瞬間熄了大半,拼命的告誡自己,現在是柳雪,不能要求他特殊對待。“你真的讓我去住北院?”
沈廷鈞這才擡頭,“王二沒傳達錯!”
“你的臉怎麼了?”玉煙訝異的看着他,“不會是被女人抓的吧?”
三道紅色的傷疤若是趴在額頭上,倒很像個“王”字,可惜趴在了右臉上。看上去很像抓痕揠。
除此之外,就是整個的臉較之以前似乎小了一圈。
眼窩深陷,眉毛打結。
胡茬青青,喉結暴突。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用的着瘦成非洲難民嗎花?
沈廷鈞眯了眼睛,“老虎抓的!你,沒聽說嗎?”
玉煙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你沒事去招惹老虎幹什麼?”
沈廷鈞卻越過她,看向外面,“王二,帶雪小姐去北院休息!”
“等等!”玉煙擡手,“北院我可以去!但是,得等我吃完小廚房的飯再去!我餓了!”
王二瞅一眼屋內,道:“雪小姐還不知道吧!小廚房已經很久不開火了。”
“那他吃飯怎麼辦?”玉煙用手指指沈廷鈞。
因爲她的離開,所有有關她的一切就都要停止嗎?
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麼呀?
王二道:“都是大廚房那邊做的!”
玉煙道:“那小廚房就從今天開始,重新開火吧!”
“這------”王二遲疑的看向屋內,偏偏那個瘟神主子又低頭看書了。不說不行,也不說行,這讓他這個下人究竟要怎麼做啊?
玉煙瞅一眼看大戲的韓鬆,道:“韓六品,你家王爺在莫鎮怎麼跟你說得來着?”
韓鬆不悅道:“誰允許你叫我韓六品的?”
玉煙嘻嘻笑,“我姐姐不都這樣子叫你的嗎?她叫得,我就叫不得了嗎?”
韓鬆挑眉道:“不錯!還真就只有她叫得!所以,你最好改口。”
玉煙心中一熱,在這個不苟言笑的死忠男人心裡,她玉煙也是有特殊地位的呀!
但玉菸嘴上是不饒人的,“看來你是忘了你家王爺在莫鎮說過的話了,他說,玉兒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所以,我柳玉雪,也是你們的主子。”
“你什麼時候改名了?”韓鬆不服氣的看着她。
玉煙道:“從我跌落懸崖,沒有死成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跟着我姐姐改名了。二總管,你還不去吩咐?想餓死我嗎?這要餓死了我,就不怕我姐姐夜半來找你算賬嗎?”
“聒噪!”沈廷鈞的冷聲傳來,“趕緊讓她吃飯,然後打發她去北院。”
同意了就點頭唄,何必說得這麼隱晦!這麼彆扭的性格,還真是考驗底下人的智商啊!
玉煙道:“我要喝雞湯!這小身板必須好好補補。”
沈廷鈞道:“婉娘做的雞湯最好喝!”
“那是!”玉煙很懷念的砸吧嘴,“其實,少放一點兒罌粟沒什麼的。”
沈廷鈞道:“可惜,婉娘不在。”
玉煙笑笑,“其實那小廚房的廚子也是蠻好的!我這人不挑的。”
“是嗎?”沈廷鈞玩味道,“王二,還不去?”
王二顯然沒想到沈廷鈞會同意,所以就趕緊手忙腳亂的去吩咐。
“我去看薛梅!”玉煙轉身,往薛梅屋裡走。
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沈廷鈞從書桌後面站了起來,目光炯炯的注視着她嬌小的背影。
可惜玉煙沒有回頭,直接進了薛梅的房間。
韓鬆跟了進來,玉煙眼一瞪,“女人之間說悄悄話,你想偷聽嗎?”
韓鬆就不情願的退了出來,嘴裡咕噥着:“一個小娃娃,還女人呢!”
薛梅趴在榻上,歪頭看着玉煙走近,防備道:“你又想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玉煙在榻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好笑的看着她,“韓鬆許諾娶你了沒有?”
薛梅臉一紅,“要你管!”
“你個沒良心的!”玉煙擡手彈她的腦門,“我不讓你吃點兒苦頭,他能上鉤嗎?這叫苦肉計,懂不懂?”
薛梅皺了眉頭,瞅着她。
“瞅什麼瞅?”玉煙撇嘴,“你說你看上那個笨男人什麼呀?性情冰冷,肯定說不出甜言蜜語,這麼多年讓你空等,完全是不解風情。除此之外,還不懂柔情。我昨夜是讓他吸毒,而他倒好,分不清有毒沒毒就罷了,分明是在吃你的血。你說說,他犯得着用那麼大勁嗎?”
害的薛梅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開始流,簡直是笨到家了。
薛梅咬了下嘴脣,道:“什麼樣的主子帶什麼樣的兵,王爺也是個冰冷的。主子對他不還是死心塌地嗎?”
“你真是個------”玉煙很想說她是個榆木腦袋,但想了想,她說的也不無道
tang理。“那個,話說,韓鬆跟你求婚了沒?”
薛梅這才扭頭不看她,臉又紅了紅,“這不正是你想的嗎?”
玉煙道:“不管這是我想的,還是你想的,你都不能立刻答應他,知道嗎?”
“卻是爲何?”薛梅就從榻上坐了起來。
玉煙詭秘的笑,“他讓你苦守了這麼多年,現在輪到你折磨他了。給我使勁磨!磨到他跳腳爲止。男人的狗性此刻就顯現出來了,早前你追他的時候,他就跑,現在你停下來,他保準會圍着你搖尾巴。”
薛梅訝異的看着玉煙,“你------你------怎麼可能?”
柳雪是什麼性情,她家主子又是什麼性情,別人或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她卻是清楚的很。
柳雪不會這般的熱衷於將她嫁出去。
柳雪不會這般的評價一個男人。
柳雪不會發出這樣的言論。
柳雪更不會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而所有柳雪不會做的事,卻是她的主子都能做出來的。
玉煙微微笑,“什麼不可能?”
薛梅道:“你的性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可能與主子那般相像?”
尤其這一顰一笑,居然是這樣子熟悉。
“該打!”玉煙敲她的頭,起身,嘆了口氣往外走。
玉煙一個人在主屋吃了晚飯。
出來的時候,見沈廷鈞正抱臂站在院子裡,擡頭望着天上的星星。
玉煙對讓她去北院還是耿耿於懷,所以,並沒有打算理他。
卻不想,那個一向冰冷的男人此刻卻開口說話了,“你說,你姐姐回到星星上後,還會回來嗎?”
“我哪兒知道啊?你要不要到星星上去問問她?”玉煙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懶得再理他。
這個男人是寂寞太久了吧?居然也學會沒話找話了。
王二在院門口等着,親自提了燈籠,引着玉煙往北院走。
王二邊走邊道:“那邊已經爲雪小姐配好了兩個丫鬟,紅豆跟綠豆。”
“是姐妹倆嗎?”玉煙問。
王二道:“是!是雙生女,但姐妹倆卻長得並不像。”
“也不知道忍冬怎麼樣了?”玉煙嘆口氣,好想念那個丫頭啊!
王二道:“怎麼?雪小姐不知道嗎?那丫頭有孕在身,又逢到王妃出事,胎象就有些不穩。昨兒個還碰見申海呢!忙着到藥鋪拿藥。這要是王妃還在,就好了。”
玉煙蹙眉,“那丫頭!就要生寶寶了嗎?”
王二道:“雪小姐沒聽明白嗎?忍冬的孩子怕是保不住呢!”
“去!”玉煙呵斥,“別亂說話!有我在,她的孩子肯定沒事。”
王二詫異道:“雪小姐也會醫術?”
玉煙道:“姐姐走前,將她畢生所學全留給我了,不行嗎?”
王二嘆氣,“若果真那樣,就真是太好了。”
玉煙道:“王爺的臉怎麼回事?”
“雪小姐真的沒聽說嗎?”王二詫異道。
玉煙反問:“我該聽說嗎?”
王二道:“全京城幾乎無人不知啊?說得不好聽一點兒,都淪爲笑談了。”
玉煙蹙眉,“我一直沉浸在失去姐姐的悲痛之中,對外界之事已是鮮少耳聞呢!”
王二嘆氣,“此事,還得從王妃去世開始說。王爺在宮門外吐血倒地後,就被韓鬆扛了回來。然後躺在榻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護國殿下拿死要挾都不管用。”
玉煙心裡微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那個樣子,也真是不孝了。”
王二道:“三天一過,王爺突然要求吃飯,然後倒榻大睡。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再然後王爺就精神抖擻的起來了。”
玉煙道:“然後就去找老虎過招了。”
王二再嘆氣,“王爺人是精神抖擻了,卻也不正常了。開始出現幻覺,見個人就問:你是不是玉兒?後來,見個小狗小貓,都要玉兒玉兒的喊。唉!”
“噗——”玉煙忍不住笑出聲來。
王二道:“雪小姐覺得這很可笑嗎?我們當時都心疼死了!王爺執着的尋找着,任誰都勸不住,堅持王妃的靈魂會回來找他的。”
“哦!”玉煙就突然笑不出來了。
王二繼續道:“再後來,王爺就癡迷蝴蝶。見了蝴蝶就抓,然後抓了再放。於是,大家都在傳,王爺癡傻了。只因選妃宴那天,王妃招去了滿京城的蝴蝶。王爺就以爲王妃變成蝴蝶了。”
依稀記得,似乎真的跟他討論過靈魂有無的事。
所以,關於他對蝴蝶的癡傻,不是因爲選妃宴,而是因爲她曾給他講過一個死後變蝴蝶的故事。
那個傻瓜!
玉煙道:“再接着他就去找老虎了!”
王二道:“是啊!王爺說要去打獵,遇到了老虎。據韓鬆說,先與老虎對視,然後就要上去抱老虎。結果老虎張口就咬了過來,得虧韓鬆反映的快,將王爺撲倒。但還是被虎爪劃傷了臉。”
玉煙的心就疼了起來,一陣強過一陣。
難怪當他問雲竹她像誰的時候,雲竹最直接的反應就是他又犯病了。
想過千百種他痛失她後的反應,卻沒想到會是這一種。
他的確是病了,而且還病的如此之重。
現在,就算他懷疑她回到了柳雪身上,也是不會承認的了吧。
玉煙垂了雙肩,無力道:“那現在,他是什麼情況?”
王二道:“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啊!有時候一天都不說話,有時候好幾天不見人影,連早朝都不去了呢!唉!王妃在的時候,這王府多有生氣啊!現在------”
玉煙道:“你剛纔提到了選妃宴,不知選出的新王妃是哪家?”
王二連忙擺擺手,“雪小姐快別提這事了!現在,誰要再提選妃,王爺就跟誰急。”
“是嗎?”玉煙揉揉眼睛,“皇上不是有聖旨嗎?”
王二道:“不管選妃宴當天的毒酒是怎麼來的,王妃是代王爺死的,這是不爭的事實。皇上若是在這個時候頒佈聖旨,豈不是要將咱王爺徹底激怒嗎?”
玉煙冷笑,“是啊!咱們的皇上現在應該很忙纔對!”
就算內憂還沒有出現,那麼外患呢?
姚澤樟既然從邊關回來了,證明那邊的戰事應該已經挑起了。
至於這內憂,應該很快也要來了吧!
就算皇宮中壓下了賈紫桃的風波,怕是另一場風波也即將要來了。
但要是說起來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那還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她活着,皇上對沈廷鈞是時時處處不放心。
她一死,就算沈廷鈞不早朝,皇上居然都不管了。
她一個女人家,真有那麼可怕嗎?
王二咬牙切齒道:“活該!誰讓他那樣子對王妃的?如果不惹着王爺,邊關那邊至於節節敗退嗎?”
“哦?”玉煙的眼中就迸出火花,“咱們的沈大將軍沒去嗎?”
王二道:“去了呀!但大將軍雖然威武,但要想打勝仗,必須得有堅強的後盾啊!現在的問題關鍵,就在於糧草不足啊!”
玉煙道:“這麼說,國庫空了嗎?”
王二道:“應該不會!早前王爺掌管戶部,國庫應該有存銀纔對。問題是現在有銀子怕也買不到糧草啊!”
玉煙道:“看來,皇上的聖旨也有不管用的時候。”
王二道:“戶部是王爺的舊部,其實只需王爺出面,此事怕就成了。可是現在,王爺不問朝事啊!”
玉煙就邪邪的笑了,“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選妃宴上的一杯毒酒,不但傷了平祝王爺的心,更是傷了那些跟過他的人的心啊!有意思!看來,皇上必須拉下臉來求沈廷鈞才行了。問題是,他能拉下嗎?”
北院到了,王二藉着院門前高高掛起的燈籠的光,奇怪的看着玉煙。這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該有的見地嗎?
他作爲一府總管,尤其還是平祝王府的總管,嘴巴一向很嚴的,今晚怎會反常的對着這小丫頭說這麼多的話?
兩個丫鬟聞見動靜迎了出來,王二爲玉煙介紹。一般的個頭兒,紅豆偏瘦,綠豆偏胖。前者聲音纖細,後者聲音略粗。
王二轉身,搖頭晃腦的走了,邊走還邊疑惑着。
玉煙吩咐道:“準備熱水!本小姐要洗澡!”
夜半,北院火起,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王府頓時亂作一團。
沈廷鈞來到的時候,但見王二正灰頭土臉的指揮着救火。紅豆和綠豆兩姐妹正在一邊哭,似乎是嚇傻了。
韓鬆從披着毯子從火裡衝了出來,然後趕緊將着了火的毯子扔掉,咳嗽着擡腳在上面猛踩。
沈廷鈞問:“什麼情況?她人呢?”
韓鬆好容易平復嗆咳,道:“雪小姐的門是從外面鎖上的,火太強了,根本衝不進去。若是人還在裡面,怕是凶多吉少了。”
沈廷鈞就走向那兩個瑟瑟發抖的丫鬟,“她人在哪裡?”
兩個丫鬟趕緊跪倒在地,紅豆道:“啓稟王爺,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王二氣呼呼的衝着丫鬟吼,“你說王府養你們做什麼呀?你們知道什麼呀?雪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王爺怎麼跟死去的王妃交代呀?”
韓鬆清清嗓子,示意王二別再說下去。若是挑動了王爺的那根神經,指不定把他給踢了天上去。
萬沒想到,沈廷鈞非但不怒,反而仰天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聽得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笑罷,喊一聲:“韓鬆!”
韓鬆擦擦額頭上的汗,趕緊上前,“請王爺吩咐!”
沈廷鈞道:“從現在開始,在薛梅傷好之前,你的任務就是給我保護好柳玉雪的安全。”
“啊?”韓鬆呆愣,“王爺覺得有人要殺雪小姐?難不成今晚的縱火犯還在府中?”
沈廷鈞道:“的確在府中!”
韓鬆道:“可問題在於,雪小姐她------”
“我知道她在哪裡!”沈廷鈞的脣邊就浮現出笑意,然後轉身就走。
韓鬆趕緊跟上,卻是直奔東院而去。
進了東院,沈廷鈞沒有慣常去書房,而是邁步進了主屋。
屋裡雖沒有點燈,沈廷鈞還是輕車熟路的進了內室,榻上果然蜷縮着一個嬌小的身影,發出均勻的呼吸。
一個睡了一白天的人,府裡又發生了這樣子驚天動地的大事,她卻還能睡得着,這得是多累啊!
他移身到榻邊,輕輕的蹲了下來,單腿着地。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那頭秀髮,卻又遲疑的縮了回去。
然後輕輕的嘆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爺,人在裡面嗎?”韓鬆守在院子裡問。
“嗯!”沈廷鈞應了聲,去書房取了簫,然後奔出了東院。
平祝王府今夜是註定不眠的了,只除了主屋的那個。
玉煙一覺醒來,只覺得說不出的舒適。
伸着懶腰出了內室,就看到了紅豆綠豆。慵懶就一下子被詫異取代,“你們怎麼在這兒?”
紅豆道:“奴婢先伺候小姐梳洗吧!”
玉煙摸摸自己蓬亂的頭髮,是該先梳一下。不然,一會兒出去,怎麼見人。
只是,北院失火,她人悄悄跑來這裡,府裡不該人仰馬翻嗎?爲何是這樣的平靜?
梳洗完畢,早飯也就上桌。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現在不是柳雪,而還是柳煙。
“誰找到的我?”玉煙看着綠豆布飯,問道。
“我!”沈廷鈞大步進來,一屁股就坐在了玉煙的對面。
這個情景,根本就與當初東院失火,她剛搬進來的時候無異。
玉煙就眯起眼睛看他,“沈廷鈞,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