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煙道:“世子妃真是有心了!”既然人家有心,自然不能負了人家的美意。拿起白瓷湯勺,舀了一點兒,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小口的抿了一下。舌尖一接觸那雞湯,玉菸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啊!”的叫了一聲滬。
沈廷鈞就一哆嗦,看向她道:“怎麼了,你?”
玉煙咬一下脣,沒有回答,卻是問道:“這謙德王府在京城的哪個方向?”
王妃道:“城西!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世子妃滿臉的期待也變得惶恐,問:“莫非是這雞湯不合夫人口味嗎?”
“不是!”玉煙笑笑,勺子伸到碗裡,這次舀了滿滿的一勺,下嚥後還禁不住砸吧砸吧嘴,點頭道:“從繪稷山到京城,這是玉煙第二次喝到這麼好喝的雞湯。”
世子妃就鬆了口氣,露出得意的笑,道:“夫人喜歡,就多喝點兒!這有了身子的人,可是要大補的。”
“好!”玉煙應聲,乾脆抱起碗,一口氣喝光。
沈廷鈞就目瞪口呆了,認識她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的胃口大開,還有就是完全不顧形象。當然,她在他面前,是從來都沒有好形象可言的。但守着外人,還是多少會裝裝樣子的,今天碰到這雞湯,卻連樣子都不裝了。
沈廷鈞好奇端起湯碗,喝了一勺,味道確實鮮美,但除此之外也沒喝出特別的呀!莫非她是故意的?讓人誤以爲他平祝王府苛責了一個懷有身孕的夫人?
謙德王妃清了清嗓子,道:“玉煙還真是不拘小節啊!還要嗎?我這碗沒動呢!腹”
世子妃就笑的合不攏嘴,道:“廚房裡還有呢!夫人若喜歡,我再着人盛來便是!”
玉煙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擺擺手,道:“不用了!但是,可以打包帶走嗎?”
王妃和世子妃俱是一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廷鈞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道:“玉兒,你這是嫌王府的廚娘不好嗎?我回去給你換了就是。”
玉煙道:“但能做出這種雞湯的人,放眼大康朝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沈廷鈞立馬轉向謙德王妃,道:“舅母可願意忍疼割愛嗎?”
“這------”謙德王妃顯然沒想到他會直接要人,與世子妃對望一眼,面露難色。
“王爺,怎麼可以這樣?”玉煙搶白道,“無功不受祿,你這樣子跟搶劫有什麼區別?再者說了,你請這麼個廚娘回去,天天餵我喝雞湯,想膩死我呀?”然後轉向謙德王妃道:“王妃千萬別聽他的!玉煙以後若是想喝雞湯了,自己跑來就是,王妃應該不會不歡迎吧?”
謙德王妃大笑,道:“歡迎!當然歡迎!親戚嘛,多走動,自然就更親了。”
世子妃道:“我這就吩咐廚房,把剩餘的雞湯給玉夫人帶回去。”
玉煙道:“世子妃等一下!王爺身上可有帶銀兩?”
沈廷鈞從袖中掏出荷包,道:“你要銀兩做什麼?該不會是想爲這雞湯付錢吧?”
玉煙就扔了個白眼過去,道:“王爺說話還真是傷感情啊!”然後從座位上起身,走過去,一把搶過荷包,也不看裡面多少錢,就順手塞到世子妃手裡,道:“這是打賞那廚娘的!”
世子妃剛纔被沈廷鈞你一說白了的臉色,瞬間有了紅暈,推開玉煙的手,道:“這可使不得!她今天如此給我們謙德王府長臉,我們自是不會虧待她,哪能讓你們破費。”
玉煙道:“謙德王府賞的是謙德王府的,這是平祝王府的心意。”
世子妃看一眼謙德王妃,道:“那也用不着這麼多呀!她一個寡婦,帶着個傻女兒,突然間多了這麼多錢,不是招賊嗎?”
“還有個傻女兒嗎?”玉煙皺了眉頭,然後從荷包裡拿出一錠銀子,“那就這些吧!”
謙德王妃道:“不就打賞個下人嘛!就照着玉煙的做吧!”
世子妃這才接了銀子,去廚房吩咐了。元璟就又和她擦身而過。
元璟手裡拿一方正的錦盒,徑直走到了沈廷鈞面前,打開來,遞了過去。沈廷鈞看一眼,接過盒子,啪的一聲合上。然後起身,道:“玉兒,該回家了!”
玉煙就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腳,那可是她的戰利品啊!他這種行爲與搶劫有什麼兩樣?只能說比搶劫更虛僞。玉煙不想虛僞,但此情此景下,她也只能露出虛僞的笑容,道:“好!回去!”
世子妃提了食盒來,玉煙就心花怒放,剛想上去接,卻被薛梅搶了先。謙德王妃沒有送出來,元璟夫婦送他們到大門口。
玉煙卻不上馬車,看着沈廷鈞道:“你坐車還是騎馬?”
沈廷鈞看着她,道:“騎馬!”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對於她的心性多少了解了些。看她那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的眼神就知道,她問出這樣的話,就是想要跟他劃開距離。
玉煙道:“好!”這才放心的上了馬車。薛梅也就提了食盒,跟着
tang坐了進去。
回到王府,沒有了外人,沈廷鈞原以爲玉煙會跳着腳的跟他理論,他黑了她志在必得的紅縞,以她不吃虧的性格,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卻沒想到,那小女人下了車,看也沒看他一眼,提着食盒,就興沖沖的往東院跑去了。
沈廷鈞就有種莫名的失落,突然間覺得,她用吵鬧氣得他吐血,也好過這樣的漠視。
玉煙進了院子就高喊:“阿楠!阿楠!”
阿楠就從屋子裡出來,看着玉煙道:“阿楠在!”
玉煙上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進了主屋。“阿楠,猜猜,煙姨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
薛梅就將食盒擺在了桌子上,不明白這個主子的興奮來自哪裡。莫不是被王爺搶去了紅縞受的刺激。
忍冬就湊過來問薛梅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在路上撿到大元寶了嗎?”
“沒有!”薛梅一本正經的回答,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玉煙就哈哈大笑,這薛梅也太正經了。
湯還是熱的,忍冬去小廚房拿來了碗勺,爲阿楠盛了一碗。阿楠看看玉煙,再看看雞湯,滿臉的狐疑。
玉煙道:“趕緊嚐嚐啊!”
阿楠抱起碗,一口氣將湯喝光,咂吧一下嘴,然後碗就從手中滑落。先掉到桌子上,然後再蹦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哎呦,我的個楠少爺!”忍冬驚叫,“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個碗都拿不住了呀!”
阿楠的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落。
忍冬撿拾完碎片,擡頭,看一眼阿楠,不禁一愣。再看看一臉平靜的玉煙,愁苦了臉,道:“奴婢也沒多說什麼呀!楠少爺今天這是怎麼了?以前再難聽的話,也只會聽着傻笑啊!”
玉煙擺擺手,道:“忍冬,小廚房裡可還有點心?我餓了,你去拿點兒來!阿楠只是太久沒有喝到這樣的雞湯了,高興才哭的。”
“是!”忍冬咬一下嘴脣,看阿楠一眼,走了出去。
玉煙走到阿楠身邊,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道:“阿楠,這個味道對嗎?”
阿楠用力的點頭,哽咽道:“煙姨------”
“噓——”玉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煙姨知道你要說什麼,也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阿楠,不急!守得雲開見月明,等着吧!如果你也舉得這個味道對,就證明你跟我一樣,有着敏銳的味蕾。那麼,從明天開始,我就教你認識草藥吧!”
阿楠含着淚點頭,道:“阿楠聽煙姨的!”
玉煙道:“你總算學乖了,也不枉煙姨疼你一場。”
阿楠指指雞湯,道:“這------”
玉煙道:“你抱回屋,慢慢喝吧!”
阿楠就起身,衝着玉煙鞠了個躬,抱起食盒,走了出去。
忍冬就進來,將點心擺上桌,道:“姑娘,奴婢怎麼覺得這楠少爺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玉煙道:“哪裡不一樣了?”
忍冬道:“奴婢覺得,自新年後,楠少爺看人的眼神似乎跟以前就不一樣了。”
“過了年,長了一歲,自然就成熟了。”玉煙說着伸手拿了一塊桂花糕,塞到嘴裡,“還是昨天的嗎?”
忍冬爲她倒了一杯水,道:“是啊!奴婢們都不得空出去呢!最近總有些夫人小姐上門來求鞋求衣求香的,姑娘早吩咐了來者不拒,可這樣子長期下去,奴婢們怎麼吃得消啊!”
玉煙道:“再等兩天,就快熬出頭了。這一步,先得盤下那清風樓。對了,今天王二沒什麼動靜嗎?”
忍冬一拍腦門,道:“奴婢差點兒忘了,王二總管讓奴婢轉告姑娘,那清風樓的曾老闆約到今兒個過午了。姑娘若是沒空,奴婢就去告知他一聲。”
玉煙道:“我現在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了。你去告訴他,曾老闆來了,立刻通知我。”
“是!”忍冬領命出去,就在門口碰到了百結。“找姑娘有事?”
百結道:“就是想問問姑娘今兒還想吃桂花樓的點心嗎?”
忍冬道:“姑娘正在吃昨兒剩下的呢!”
百結道:“姑娘身子金貴,怎麼能吃剩下的呢?”
玉煙就來到了門口,看看二人,道:“無妨的!天氣冷,點心擺在那兒一時半會兒是壞不了的,只是口感差了點兒。”
百結道:“姑娘快別吃了!奴婢馬上道桂花樓去買新鮮出爐的。”
玉煙道:“這點心就算了。我今兒想吃俱全樓的醬牛肉了,百結你就跑一趟吧!”
“是!”百結喜笑顏開的應承,同着忍冬一道往外走。
玉煙若有所思的看着二人的背影,喊聲:“丹若!你來!”
丹若就從丫鬟房裡奔出來,道:“姑娘有何吩咐?”
玉煙道:“石家小姐要的鞋子做好了嗎?”
丹若道:
“哪有那麼快呀!除非姑娘給奴婢變出十雙手出來。姑娘現在可是在拿我們當牛做馬使喚呀!”
玉煙道:“怎麼?跟着我後悔了?”
丹若道:“姑娘說這話可就沒良心了!奴婢自從跟了姑娘,什麼時候有過二心?”
玉煙就笑了,道:“是!你對我跟忍冬一樣忠心。對了,最近百結是不是很春風得意呀?”
丹若笑笑,道:“那是當然!姑娘現在如此的重用她,她的心裡自然是美得不得了”
“是嗎?”玉煙擡手,摸摸右眉裡的黑痣,“只要她一心一意待我好,我自然就不會虧待她。至於你手上的活,其他的先都放放,先把石海棠那雙趕製出來。”
丹若不解,道:“他石府只是一個小小的副將府,姑娘對他家的小姐何必那麼上心?”
玉煙道:“誰知道呢!我也只是憑直覺要對他家小姐好,你照做就是了。”
“奴婢知道了!”丹若低了頭。
“對了!”玉煙道:“百結性情偏浮躁,你在她身邊多壓着點兒。有些事,她是不會對我說的,但對你卻是會剖心的。所以,她的事,你還是要多關心一些。”
“奴婢會的!”丹若就很高興。這姑娘對那百結一向不喜,沒想到私下裡卻是如此的有心,她能不欣慰嗎?
玉煙沒有午睡,而是坐在湖邊亭子裡看冰。薛梅站在一邊,看上去與冰人無異。
王二引着一男人前來,在亭外站定,道:“夫人,曾老闆來了!”
玉煙的視線這才從冰面拉回,轉身,看向王二身邊的人,四五十歲的光景,個子不高,體型偏瘦,皮膚很白,臉上沒有蓄鬚。那人拱手施禮道:“曾安見過玉夫人!”
玉煙微微一笑,道:“久聞曾老闆大名,今兒總算見上了。”
曾安就憨憨的笑,道:“曾某才久聞夫人的大名呢!”
王二道:“夫人要不要移身到前廳?”
玉煙道:“在這裡吹風挺好的!再者說了,我找曾老闆來,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的。”
曾安道:“夫人還真是個直爽人啊!”
玉煙道:“曾老闆是個聰明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那咱就來說說那清風樓吧!”玉煙步出亭子,開始沿湖散步。
曾安、王二和薛梅三人連忙跟上。
曾安道:“王總管已經跟曾某說了,夫人所出之價格,曾某實在很難接受,望夫人體諒。”
玉煙道:“敢問曾老闆,這清風樓你賣多少錢才能不捨本?”
曾安不明白她的用意,只能老實回答道:“至少八千兩!”
玉煙道:“那王總管爲何要賠錢賣?”
“這------”曾安一下子被問住,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處說起。“若非經營不下去,誰捨得賣呀!勉強開着也是賠錢,乾脆賣了,還可以緩解手頭的拮据。”
玉煙道:“清風樓的位置不錯,一旦拋售,應該是衆人爭搶纔對,也就可以趁機哄擡價格。曾老闆現在卻將價格一壓再壓,這好像是乏人問津的狀況呀?莫不是清風樓得罪了什麼人,以至於無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曾安的臉色大變,道:“就算夫人不想買,也用不着詆譭我那清風樓吧?自古有女不愁嫁,曾某就不信找不到其他的買家。”說着轉身,就要拂袖而去。
玉煙繼續往前走,道:“曾老闆出了我這王府的門,恐怕還真就找不到其他的買家了,除非想拱手讓給自己的敵人。”
曾安擡起的腳就又沉重的放下,不得已,又把身體轉了回來,道:“夫人怎麼知道的?”
玉煙道:“我今天之所以叫你來,自然是已經瞭解了那清風樓的全部。通過你的捉襟見肘可以看到,那俱全樓的背後怕是很不簡單啊!”
曾安連忙緊走幾步追了上來,道:“夫人既然什麼都知道,那也應該清楚,給王總管的價錢已是最低的了。”
玉煙道:“我只知道,你清風樓要是不賣給我,恐怕就再也沒有第二家敢買了。但我現在也不想買了。”
“夫人!”曾安差點兒驚掉下巴,“夫人說真的?”
玉煙回頭看他一眼,道:“當然!我打算跟你交換。”
“換?”曾安不解的看向王二,後者也是一臉的茫然。“怎麼交換?”
玉煙道:“你把清風樓交給我,我每年給你百分之十的股份。”
“什麼是股份?”曾安經商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孤陋寡聞。“曾某沒有領會夫人話裡的意思。”
玉煙道:“呃!話句話說,就是往後每年,我把清風樓收入的十分之一作爲你的分紅,這樣說,可是明白了?”
“明白了!”曾安苦着一張臉,無精打采道,“就是說,夫人本來還打算出三千兩銀子買下清風樓,現在是一分錢都不想出了。”
玉煙就笑出聲來,道:“曾老闆果然不愧是老薑,對事情的領悟能
力就比那些嫩姜芽子要高很多。”
曾安道:“玉夫人覺得曾某可能答應嗎?”
玉煙道:“我們老家那兒有一句話,叫不爭饅頭爭口氣。曾經門庭若市的清風樓,如今被人家擠兌的這麼慘,曾老闆就沒想過要爭口氣嗎?”
曾安道:“怎麼沒想過?曾某甚至想過,誰要能幫曾某報了這仇,曾某情願將清風樓拱手相讓。” www ◆ttκā n ◆c ○
玉煙邪邪的一笑,道:“很好!這個仇我就可以替你報。”
“啊!”曾安一下子張大了嘴巴。
玉煙道:“曾老闆不相信我一介女流,難道還不相信我背後的平祝王府嗎?”
曾安的臉上一片肅穆,道:“夫人此話當真?”
玉煙道:“曾老闆肯定想知道玉煙會這麼做的理由吧?”
曾安道:“曾某正不知該怎樣問。”
玉煙道:“很簡單!那俱全樓的二老闆是我的仇人,曾經陷害我入大牢,更有甚者買兇殺我,好在我命大,給逃了。話說到這份兒上,曾老闆可願意把希望押在我這兒嗎?”
曾安一咬牙,道:“夫人有一件事說得很對,那就是清風樓的確陷入了四面楚歌。若是夫人棄買,其下場恐怕真的是落入賊人之手。與其那樣,倒不如陪着夫人賭他一把。”
王二就嘆氣,敢情這夫人是見人就想賭啊!怎麼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呢?本來是談買賣的,這談着談着,買賣不成了,倒是結夥同仇敵愾了。關鍵的,他怎麼覺得這苗頭似乎對他不怎麼有利啊!好像有種烏雲就要壓頂的感覺。
玉煙道:“那這清風樓,曾老闆是打算白送呢?還是吃股份呢?”
曾安道:“就是不知夫人要這清風樓做什麼營生?”
玉煙道:“如果我說改成醫館,曾老闆覺得會賺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