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地聞行走在燭晝天內。
囚世與囚世之間,那昏暗的虛無走廊中,閃耀着一顆顆宛如太陽般的燭晝之光,洞徹一切幽暗,並牢牢鎖住囚世內的所有合道。
水晶巨象環視周邊。察覺到熟悉的氣息,祂凝神看向一處囚世,燃燒着的純白神光映照着混沌時空中的一位合道面孔。
那是一位四面的仙神,皮膚黝黑泛着藍光,六臂中持有‘尺’‘錘’‘卷’‘鑽’‘鋸’與‘釘’六大法寶,祂此刻手持一個無人的宇宙銀河,正在用工具在其之上比劃,似乎認真思索,如何才能更好地下手修復。
察覺到諸地聞的目光,這位無論如何都只能看見祂正面的仙神微微點頭,祂的雙目中流轉着充滿毀滅與破滅的神光,但面容上卻帶着些許笑意。
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諸地聞的鼻子卻一涼。祂甚至面露懼色,乾脆解除了真身原型,將自己從水晶巨象,變成一尊只有常人大小,有着淡藍色晶體頭髮和皮膚的神人。
【什麼鬼……那不是當年‘摩世滅盡道’的長老陀須勝嗎?】
【祂當年爲了避開五至聖‘極星聖帝’對天下諸神的獵殺,逃離渾天之界,前往多元宇宙彼端……沒想到,卻還是被原初燭晝和弘始抓住,關在了燭晝天!】
諸地聞不得不驚愕。因陀須勝的實力,在當年也算是渾天一流,乃是不需要渾天之界的大道相助,也可輕鬆合道的絕頂強者。
祂所遵從的‘摩世滅盡道’,乃是渾天十二正道之一,下轄諸上門洞天,無窮仙神浮陸,秉持‘事當滅,緣當斷,行盡諸行,不受後有’之理,引導諸多修行者斷滅凡緣,與世界乃至於多元宇宙做分離,以求最後的‘大解脫,大超脫’,超越合道之上的境界。
因昔年渾天第二***,極星聖帝意欲人人成聖成神,故而拉開掃滅世間一切不從之神的神隕之劫,陀須勝和其他神祇大規模出逃渾天之界,就像是躲避龍捲風和天災的普通人,然後就消失在多元宇宙的邊緣。
這算是常態了,每次渾天之界出現新的至聖,都會引領一次天地大劫,或是對衆生,或是對世界,或是對諸神衆仙,或是對大道真理,造成種種不可磨滅的影響,並令那個時代的強者隕落大半,甚至是全部都被屠殺驅逐。
至於諸地聞?祂又不是神,祂標準正兒八經的天地異獸,最多算是個祖靈,可夠不上標準的神靈神祇的分類。
當然,陀須勝出現在這,並非是諸地聞震驚的理由。
對方雖然強,但是多元宇宙之大無奇不有,祂被人擊敗並不奇怪。
諸地聞不敢置信的是,那位以施行‘滅盡緣法’之道而著名的摩滅之神,居然會拿着六把看上去就是用來維修的神通法寶,去修復宇宙?
那羣成天一張無表情面孔的斷滅之神,居然會笑?!
【無需這麼驚訝】
似乎察覺到諸地聞的難以置信,囚世背後,陀須勝微微眯起自己渾濁的眼睛,流轉着混沌破滅之光的眸子收斂神光,變得黯淡,這位四面藍膚的神祇微微笑着:【我自多元宇宙誕生,又從中汲取靈氣成長,卻又一心一意想着要與祂斷絕一切關係,得到‘超脫’】
如此說着,這尊神又低下頭,琢磨着自己掌心的宇宙銀河細節,但祂仍然淡淡道:【但這和搶劫又有何不同?多元宇宙是無限,也不會允許我們這樣掠奪,所以我想,或許我們這些神祇,有另外一種斷絕與這萬事萬物聯繫的方法】
【譬如說,償還】
話畢,祂不再言語,這尊合道神祇於自己的囚世中怡然自得,琢磨着虛空造物,自無中開闢世界,修復世界的方法。
自多元宇宙的一切因果聯繫中超脫而出,成爲這個多元宇宙所有生命,所有心智都無法思考,揣摩乃至於去理解的‘絕對的超脫者’,正是摩世滅盡道的根本之理。
昔日,陀須勝的超脫之道,只是單純的毀滅自己過去的一切因果,讓誰也無法推算自己,更無法測度自己,祂將自己的過去未來所有的痕跡都摧毀,成爲了即不存在與過去未來和現在,也同時存在於過去未來和現在的神祇。
爲了保證沒有任何因果和自己相連,陀須勝甚至會毀滅一些因自己而生的世界。
那也是那個時代,幾乎所有渾天之界神祇的形態。
但是,極星聖帝卻視這種神祇爲‘大惡’,至聖審判諸神,將祂們一個不留地驅逐。
之後的事情,自然無需多說,無非就是在多元宇宙中遇到了弘始,然後被對方擊敗,之後又從弘始鎮道塔中轉移到了燭晝天。
只是不同的是,在燭晝天,祂終於理解了另外一種,除卻‘抹滅’和‘轉移’外的超脫方法。
那就是‘和解’。
多元宇宙生養萬物,萬物衆生自誕生就與其有極大因緣,乃至於勝過親子的關係,這是不可否認的現實。
而也正因爲如此,如若倘若想要踏上絕對的道路,不被多元宇宙約束束縛,就必須斷絕這一層關係。
所謂的抹滅,就是讓自己理論上存在的一切痕跡都不存在,就像是從未出現在這個多元宇宙中過,如此一來,這個多元宇宙的萬物都不能加身,自己相對於多元宇宙而言就是一個額外的存在,超脫於其之上。
所謂的轉移,就是選擇一個繼承人,讓他繼承自己的名號,因果,經歷,乃至於一切的關聯,如此一來,繼承者自然就具備自己的傳承,力量和使命,而自己也可以從中獨立而出,成爲超脫於一切因果關係的存在。
陀須勝原本覺得,這世間只有這兩種方法可以超脫,得到真正的大自在,而一路阻止祂的極星聖帝,弘始大帝和原初燭晝,都不過是祂超脫路上的阻礙。
但是,接下來,在燭晝天的見聞,卻給了這位古老的神祇另外一條道路的可能。
和解。
所謂的和解,便是償還,便是增多,便是遍佈諸天——多元宇宙給予了一分力,那我還多元宇宙十分!
成就合道,便可虛無生有,創造出多元宇宙中從未存在過的事物,締造出多元宇宙也不曾擁有過的可能性,這也是爲何合道相對於多元宇宙而言,便可被稱之爲公民的原因,因爲祂們就是最初一檔可以對萬事萬物造成改變的修行階級。
從自己的心靈和大道中提取原本不存在的力量,償還,贈予給多元宇宙,幫助多元宇宙逐步昇華。
如果說,前兩條路,就是讓多元宇宙和修行者成爲陌生人,互不管轄,那麼這條道路,就是讓修行者和多元宇宙成爲至交好友,無論修行者做什麼,多元宇宙都不管,都相信,甚至是,都讚歎愛戴修行者的一切所作所爲。
就像是家人終於理解年幼的孩子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人生,將會有自己的選擇那樣……無意識束縛萬事萬物,也是保護萬事萬物的多元宇宙。
將會和修行者和解,注視着對方的超脫。
絕對的道路……居然也有這種走法?
被原初燭晝所折服,陀須勝再也沒有過任何逃離燭晝天的想法,與之相反,祂開始重新修行‘創造’,與自己昔日修行的‘滅盡’之道一一對證,重新走出一條更好的路。
——多元宇宙的雛形。
而見到這一幕的諸地聞,心中只有這樣一個想法。
這位天幽冥海道的強者一路走來,見到了不少認識亦或是不認識的合道強者,而相同的是,這些合道強者全部都呆在一個對於祂們而言最爲‘適宜’的囚世中。
或是持劍修行,斬盡一切阻道之物的滅世劍仙;或是窮究真理,哪怕是摧毀創世漩渦以求其模型的盡法導師;或是一手神威,一手慈悲的無上天神……那些或是容貌莊嚴偉岸,或是扭曲可怖,幾近於不可名狀的仙神魔怪,那些或是自有堅持,自有夢想的他路行者,全部都被關押在此地。
祂們很強,但是燭晝和弘始更強。
所以,失敗的祂們,就必須在這個‘封印的囚世’,思索自己爲何失敗,思索怎樣才能達成‘更好的道路’。
不然的話,就算是僥倖逃出,面對一位洪流的威嚴,祂們又怎麼能更進一步?
當然,這個最爲適宜,並非是舒適。
而是說,想要改正的,就有改正的環境,不願意改正的,那麼就是囚罰,每一個世界,大道規則都不盡相同,都符合每一個合道強者最需要的情況。
每一個囚世,都是一整個完整的世界,雖然或許稱不上無限,但絕對有無限的潛力雛形。
這不是多元宇宙的雛形,還有什麼是?
諸地聞毫不懷疑,原初燭晝未來如若願意,絕對可以將這燭晝天內幾無窮盡的諸多囚世,化作真正的無窮盡之世界,而那樣的一個‘燭晝天’,和屬於燭晝的多元宇宙,又有何區別?
而這樣的境界,卻又是祂無法想象的了。
【無限的成就,絕對的超脫,永恆的存在……】
諸地聞越是在燭晝天中,見到那一二個強大的被囚禁的合道,心中就不禁生出不可思議的感慨:【這原初燭晝,已經有了無限的成就和永恆的存在,如今,卻也在追求絕對的超脫之路?】
【毫不止步,纔剛剛成就洪流,就毫不猶豫地朝着洪流之上,真正的超越者,真正的大賢大聖之位而行……如此龐大的力量,祂真的是纔剛剛纔進階嗎?】
諸地聞並不清楚,爲何原初燭晝將自己抓至此處,然後又不聞不問。
以心爲證,祂真的就是想要和那神木燭晝聊聊,看看能不能和那原初燭晝拉上關係!
但是,想到是這裡,諸地聞突然一愣——這位合道強者琢磨了一下,發現自己的願望好像已經實現了啊……
祂現在,不就是在原初燭晝的世界中,徹徹底底和對方拉上關係了嗎?!
而就在此時。
燭晝天外。
一陣低沉的龍吟從混沌時空之外傳來,震盪天地。
只見多元宇宙虛空中,閃過一陣雲霧一般的星光,宛如瀑布一般垂流而下,涌入燭晝天內。這霧氣一進入囚世,當即便凝聚捲動,凝結出爪牙與犄角,雙翼與鱗片,最終化作一尊似是應龍,卻又通體流淌晶瑩銀光的創世之龍。
赫然是執行勞動改造歸來的燭晝天囚徒。
這由星之雲霧構成的創世之龍強大無匹,諸地聞一見,便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因對方的力量足以對祂造成生命威脅。
合道強者之間,比出勝負或許不難,但是想要分出生死,那就必須是要有幾乎絕對的實力差了。
不過,據說對於真正的強者而言,無論是勝負生死都是一念之間,但那就是諸地聞所無法理解的境界。
諸地聞後退後,本有些羞惱——燭晝天內的強者都是囚徒,被關押在囚世,根本無法傷害的了祂,祂爲何需要後退?
但下一瞬,諸地聞就爲自己的本能而感到慶幸,以及極端的不可思議。
因爲,就在那創世之龍徹底降臨的剎那,原本用於囚禁祂的,那宛如無數浩瀚銀河構成的星雲囚世,當即就破碎迸裂,化作瀰漫於整個燭晝天的星光,徹底消散!
【什麼?!】
諸地聞睜大眼睛,祂剛纔觀察了至少上百個囚世,豈能不知道這燭晝囚牢的牢固?那是確實無疑,足以將合道強者關押,一點蠻力打破可能性都沒有的究極之壁!
至少,以祂的見識,以祂的力量,是絕無可能打破那囚牢的。
可現在,囚世……卻被那創世之龍破碎了?!
【越獄嗎?】
當即,諸地聞就想要施展多元宇宙第一神通,直接呼喚原初燭晝真名,讓對方快點過來重新把這越獄的傢伙關押。
但是很快,這位渾天之界的強者就察覺,情況似乎和祂想象的並不一樣。
那位創世之龍,在‘掙脫’囚世後,並沒有猖狂大笑,也沒有立刻脫離燭晝天。
與之相反,祂盤旋在原地,閉目等待,神態安寧,只是平靜地呼吸。
緊接着,察覺到有囚世崩碎的諸多其他合道囚徒,都紛紛看向此地,投來或是羨慕,或是鄙夷的目光。
【居然真的有‘釋放出獄’的可能嗎……】
【不過是那原初燭晝的走狗罷了,身爲合道,一點自己的堅持都沒有,被人囚禁就聽從他人指示,簡直是恥辱!】
聽着這些紛紛擾擾的話語,諸地聞才明白過來,那看似是被創世之龍掙脫的囚世,實際上卻是因爲對方不再是‘囚徒’,故而自我分裂分解。
那漫天異象,與其說是警示,倒不如說是一次慶賀,慶賀有人勞動改造完畢,可以迴歸多元宇宙大家庭。
“締世星龍阿南莫多爾,你自由了。”
而就在此時,諸地聞聽見了一個聲音。
從自己的身後傳來。
而就在這位渾天合道渾身一僵,緩緩轉頭的同時,一個人影不自從何處出現,越過了祂的所在,朝着創世星龍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修復了十七萬又六千九百個破損的宇宙與世界,協調了三個世界羣之間交錯的毀滅性戰爭,你調理了因果的紊亂,令一處連鎖型虛空自滅風暴平息……當然,最重要的是,你的確尋找到了自己的錯誤,彌補了自己的過失,成爲了對自己更好,對其他人也更好的存在。”
那個人影看不清容貌,唯獨能感應到的,就是浩瀚海洋一般的平靜與深邃,諸地聞能察覺到,對方似乎用眼角餘光注視了自己一眼,而就是這麼一眼,祂的心神便爲之所奪,就像是久遠過去,祂意圖與天道相合那般,徹底沉浸在那溫和又無窮盡的道韻之中。
而等諸地聞從這剎那的朦朧之夢中醒悟過來後,祂已看見,那人影正站在那位名爲阿南莫多爾的締世星龍前方,與對方交談。
“你可以走了。”
他如此道:“除非你想要加入我們。”
“成爲燭晝的一員。”
【……不】
對於這釋放的辭令,以及平靜的邀請,浩瀚的星雲之龍沉默了片刻,然後微微搖頭:【雖然我很想答應】
【但現在……還不行】
再一次沉默了一會,這位赫然已經抵達合道極限,只差一步,或許便可以成就某種要素的締世星龍長嘆一口氣,緩緩道:【原初燭晝】
【在久遠的過去,我並不知道我要作什麼】
【修行,變強,渴求進步,變得更加強大,吃更好吃的東西,活的更加束縛順暢,沒有約束……誰不想這樣呢?所有人都這麼想,我自然也不例外】
【最初,只是追求自由自在,緊接着便是權利與財富,然後就是更高的大道,真理,因爲只要力量越強,想要得到其他的東西就越簡單,我就是秉持這樣的道修行】
如此說着,阿南莫多爾閉上自己的八對眼眸,祂沉思着,回憶着。
【然後就是虛無】
祂如此道:【太無趣了】
【大道?真理?合道者的玩具罷了……不過是區區一個宇宙的原型,哪怕是加上平行時空和過去未來的可能性,也不過是終究會玩膩的玩具,我隨手設定的一種天道大道,就是宇宙裡面無窮無盡修行者衆生意圖靠近的‘本源’,我一不小心弄出來的一個錯誤,也會被視作某種原初的真理,被萬物衆生奉行爲絕對的正確】
【我說水於火中生,天襯地之厚,宇宙就要這樣誕生,我的力量足以支持這一切自洽,形成另一種迥異於多元宇宙的真理,不受任何其他大道約束】
【但越是這樣,我越是強大,越是覺得無聊】
【我昔日追求的,或許就是其他合道強者隨手撰寫,隨手改造,一不小心弄出來的錯誤?哪怕是現在的我已經超越了單一的宇宙,可是整個多元宇宙,難道不也是另一種更加強大的存在,譬如洪流與超越者撰寫出來的結構?】
說到這裡,龍睜開眼睛,祂與那看似渺小,實際上卻比祂要高大無數倍,僅僅是以自己無限分之一的力量投影至此的存在誠懇地闡述:【這一切都是虛妄,就像是凝視着鏡子中的水花】
【置身於這樣一個虛假的多元宇宙中,我只感覺厭煩,那些追逐力量,追逐慾望,追逐一些無聊東西的合道和其他修行者,和那些在草原上吃草的牛羊,在水草間遊動的魚蝦又有什麼區別?】
【都不過是命運的奴隸】
“但現在。”人影道:“你改變了想法。”
【承恩於您】龍垂下頭顱:【我改變了些許想法】
【過去的我,將正確寄託於其他人,亦或是整個多元宇宙上,在那裡找不到,我就擅自失望。所以我隨意地創造世界,又隨意地將它們毀滅,就像是點燃一根蠟燭,緊接着又將其吹熄那樣,無聊地玩着這種毫無意義的遊戲】
【這是我被弘始擊敗,又被您擊敗,關押於此的緣由……過去的我覺得,被關押也毫無意義,畢竟整個多元宇宙的一切都是囚牢,關在哪裡又有何不同?】
【但是現在我才察覺,我缺少的,乃是堅信】
龍的腦海中浮現出種種。
那是祂在燭晝的指引下,前去見證的諸多世界,其中諸多踐行着自己正確的人互相戰鬥,在一個個宇宙時空中行走着自己道路的故事。
那些存在,比祂要弱,比祂要渺小,但也正因爲如此,反而更加能把握生命的真諦。一出生就太過強大,存在的本身就已經貼近於道的締世之龍,自然會對自己擁有的力量感覺到虛無,那就像是玩單機遊戲開了最大等級的掛,還不能給朋友看成就那樣,一點喜悅,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的空虛。
阿南莫多爾缺少的,正是‘弱小’,卻也堅信自己道路是正確的意志。
【堅信自己可以創造正確,自己的意志比整個多元宇宙更崇高……我爲何要去他人那尋求我生命的意義?我爲何要從這虛妄的世界中尋求我大道的正確?那一切都只能由我自己從我身上獲取,誰也給不了,包括原初燭晝您,也無法給予我】
所以龍如此說着,祂已經做出選擇。
“是的。”被稱之爲原初燭晝的人影輕笑着:“所以我只會祝福你。”
【謝謝,我要走了】
締世星龍擡起頭,祂展開自己的羽翼,那羽翼上的每一根羽毛,每一片鱗片,每一點血肉星光和溢散的靈力,都構成了一團蘊含着無窮無盡創造之力的星辰。
那是世界的雛形,是宇宙的原型,是這位巔峰的合道強者凝聚自己所有本質,共振多元宇宙締造而出的,最後的‘遺留’。
【接下來,還需麻煩原初燭晝您幫忙】
一團明亮無比,遠比一切光芒都要奪目的火焰正在龍的身上燃燒,阿南莫多爾的生命,大道和魂魄都在燃燒,祂正在催動自己走向最徹底的自滅——除卻真靈和一團朦朧的星光外,祂燃燒了自己的所有本質,將一切的一切都歸還給多元宇宙:【我歸於多元宇宙後,希望您能將我化作的諸多世界送入虛空】
【您祝福我,那我也祝福您……原初燭晝,望您能行於您的路上,正如您希望的那樣】
“謝謝。”
人影凝視着對方的燃燒。
阿南莫多爾並非是自殺,而是祂已經徹底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自己的堅信和正確,祂昔日所行之事大多瘋狂又無虛無,無論如何都無法償還,但是並不是說不能彌補,只是無法恢復的和沒有發生過一樣。
祂無法超脫,那就乾脆不超脫,締世星龍將自己的所有因果因緣都歸還於多元宇宙,祂今生所行之事都已盡,而接下來,於輪迴之後的來生,祂將行一切將行之事,再去追求最終的超越。
“那時,便是‘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做已做……故而不受後有’。”燭晝凝視着這一團火焰,他微微搖頭,但卻仍然讚歎:“雖然這方世界,真靈永恆不滅,輪迴永無休止,這個不受後有有點麻煩,但那也是一條超脫的道路。”
“偉大存在的贈予,接受了同樣也要承受代價——但那也是另外一回事。”
“望你能行於您的路上,正如你希望的那樣。”
如此祝福道,阿南莫多爾便在最後的對視和微笑中消散。
以燭晝天爲核心,諸天萬界,無盡虛空,都閃耀着一陣朦朧的星光,大道揮灑神光。
一位巔峰的合道者,就這樣消失在燭晝天之中,只餘下那諸多世界,和一團朦朧的星光。
唯道綿延無盡,彷彿融入原初燭晝那席捲無盡虛空的洪流之中,於多元宇宙中擴散。
諸地聞怔然地凝視着這一切,就如同燭晝天中,那諸多被囚禁的合道一般,默然無語。
祂們不是不能理解阿南莫多爾的選擇——以此世的消散,換取再一次超脫,追求下次踐行自己‘正確’的機會,這正是最初輪迴誕生的真正含義,以無限的時光,永恆的意志,追求絕對的超脫之路。
祂們自然是不願意這樣,爲了自己的大道和正確,消融掉自己今生也是僅剩的一切。
但祂們還是爲之震撼,爲之崇敬。
【並非是求道者……而是行道之人的姿態】
此時,諸地聞還沉浸阿南莫多爾決絕地選擇中,祂忽然察覺到,在這個多元宇宙中,求道乃是永無止境的歧途,誰都是自己的道,誰都是自己的主人,無需去求,正確乃是一種選擇,一種將要實踐的東西,而不是知曉了就能解決問題的東西。
祂心中有一種朦朧的感悟,但是這一切都與過去祂的追求不符,這位合道強者陷入了矛盾和遲疑,諸地聞自然不可能像是無牽無掛的阿南莫多爾那樣毫無猶豫地選擇,祂乃是鎮獄神象的先祖,有着族裔和傳承的責任,這一切都令祂感覺到矛盾。
不過,這一切的矛盾,都被一個聲音打破。
“諸地聞是吧?”
擡起頭,來自渾天的合道強者看見了那個人影。
【是,是我……】
蘇晝微笑着擺擺手,示意諸地聞無需多說,他已經知曉:“源蒼瞢告訴我,說你想要和我拉關係,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如何,燭晝天之行感覺怎樣?”
青年站在祂的身側,就像是一直都在祂身側那樣:“很感慨吧?我其實也很感慨,阿南莫多爾的選擇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好,祂決意從頭來過,那我自然會祝福並且幫助祂。”
原初燭晝擡起步伐,向前走去,而諸地聞也只能緊隨其後,將心中的糾結和茫然拋下。
【下一次輪迴後的阿南莫多爾,還是祂自己嗎?】
不知曉原初燭晝的目的,但起碼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並且願意聆聽自己的想法,諸地聞便乾脆地放下雜念,詢問這些祂迄今爲止還沒有搞明白的問題:【如若不是阿南莫多爾,那那個新生的意志就算得道,又有什麼意義?】
“一個社會的變革,最初的奠基者大多是看不見結尾和結局的,真正的正確之道也是一樣。”
原初燭晝雙手負在身後,祂每行走一步,不多不少,正好就是一個囚世:“你問有沒有意義?沒有,但是爲什麼不呢?”
“更何況,輪迴,因果,寂主所鑄就的無窮結構……那新生的意志,怎麼能說不是阿南莫多爾呢?”
微微搖頭,青年的人影側頭看向老老實實,就像是學生一般聆聽的諸地聞:“過去我也曾經想過,一個真靈,被抹消了所有記憶,輪迴轉世後,憑什麼還要寄託前世那些亂七八糟的因果?憑什麼要因爲前世的因果責罰現世的生命?”
“這的確是沒錯的,但仔細想想吧,多元宇宙承載萬事萬物,萬事萬物也改變整個多元宇宙,前世的記憶是消失了沒錯,但是改變還仍然存在着,甚至可能會永遠地存在。”
“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是讓後世的自己有福德享受的,還是讓後世的真靈會蒙受災難的,都是一種改變的反饋——只有人的主觀意志會覺得這是一種‘善與惡’‘保佑與報復’,但實際上,這不過是用拳頭砸牆遭遇的反震,而這反震可不會管這拳頭的主人是不是忘記了上一秒自己爲何要砸牆。人忘記了這件事,拳頭依然會疼。”
“這就是代價——真靈永恆之後,必須要承受的‘正確’。”
如此道,蘇晝的聲音平靜:“爲了防止這情況出現,萬物衆生選擇了好幾條道路,而其中最爲普及的有三條。”
“無限的力量,足以承載一切因果輪迴的反擊。”
“永恆的存在,防止自己再承後有。”
“以及超脫。超越這一切因果的輪迴。”
青年對諸地聞淡淡道:“諸地聞,你是渾天之界的存在,我請你過來,是想要和你聊聊有關於渾天之界,以及渾天之界的諸多強者‘道路’相關的事情。”
嚥了口口水,諸地聞想了想,苦笑道:【有些事情……我能不說嗎?】
即便是面對洪流,祂依然有自己的堅持……有些事情,的確事關重大,祂即便是道滅也絕不能開口。
當然,諸地聞其實心中頗有些羞愧——因爲祂當初前往天歲之界,就是打算對神木燭晝這麼做的。
而現在,原初燭晝不過是做了祂原本打算做的事情……這才讓祂察覺到,自己所作所爲,會對其他存在帶來怎樣的壓迫和恐怖。
但是,接下來,本以爲會生氣的原初燭晝卻點了點頭:“當然可以,說你能說的就行。”
察覺到諸地聞驚訝的形態,青年只是笑了笑:“別把我想的那麼恐怖,我就是一個多元宇宙巡捕而已,抓的都是該抓的,你還不夠格。”
想了想,蘇晝點了點頭:“也罷,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他擡起手,大拇指指向自己,微笑道:“本人蘇晝,原初燭晝。”
“乃是秉持愛與正義,希望與相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