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洪荒

手掌從刺骨的疼痛再到麻木,妖妖向下望了一眼,除了深不見底的黑暗,再看不到它物。

蒹葭的臉無力的貼靠在妖妖的肩膀上,遊絲般微弱的氣息時斷時續地打在她的脖頸上。

妖妖側過臉,柔柔地看了蒹葭一眼,熟悉的眉眼,即便他臉色因傷勢而顯得蒼白,儘管她看他還需隔着一層如霧的暗色,但在妖妖的眼裡,這一切看起來依舊是那般的親切又明豔。

這一刻,妖妖似乎忘掉了疲憊與疼痛,若不是因爲實在無法騰出手來,她幾乎就要情不自禁地去輕撫他的眉峰。

若是早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那月那日那樹下,自己就該應了他的要求,若是那樣,或許他們便不會去西州,或許木玉也能安然無恙……

可或許僅僅只是或許,是她逃避現實的一廂情願。

倦意再一次襲來,妖妖無端地想到:蒹葭現在是不是正在偷偷地吃着火鍋,否則他怎麼會越來越重呢?

可蒹葭平日裡明明不喜歡吃火鍋,倒是木玉會不厭其煩地陪着自己去吃。他還騙自己說他知道一個關於吃火鍋的秘密,點心涮着吃明明是自己告訴他的。

不知不覺間,妖妖突然發現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鼻子也越來越塞,就連眼淚也開始變得不聽話起來,連同着回憶一起袖手旁觀着她此刻的落魄。

可她除了緊緊地握住藤蔓,等待着筋疲力盡的那一刻來臨,再無他法。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妖妖不甘心,她不怕死。對於她而言,死反而是此刻最容易的選擇,只要她鬆開手,所有悲傷和痛苦的感覺也會隨風而去。

等待她就只是墜落。

墜落,像風一樣。

“原來你心底最大的恐懼竟是墜落。”妖妖突然記起老者的話。

儘管她當時並不認同老者的觀點,可這考驗卻是老者留給她的。

爬到石壁的頂端。

何處纔是頭?

萬丈高樓平地起,也許最下面纔是石壁真正意義上的頂端。

至於該如何抵達這所謂的頂端,答案也是呼之欲出——墜落。

以墜落爲途,克服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妖妖再一次望向深不見底的黑暗,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然後毫不猶豫地鬆開了雙手,任由自己墜入無盡的深淵。

呼嘯的風將妖妖的面紗吹了起來,她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不是在墜落,而是在被風託着身子不斷地上升。

看樣子,她賭對了。

妖妖不敢大意,她連忙緊了緊緣之結,以確保蒹葭被牢牢地綁在了自己身上。

漸漸地,妖妖可以看到一線光明。隨着她不斷地上升,這一線天空也越來越寬,越來越亮。

終於,妖妖被那股上升的氣流推出了峽谷,她拼盡力氣順勢一躍,便落在柔軟如同海邊沙粒般的暗紅色土壤上。

可還不等站穩身子,她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妖妖是被掌心火辣辣地疼痛感給疼醒的。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很沉,下一刻才發現是因爲自己昏倒的姿勢,導致蒹葭壓在了自己身上所致。

於是妖妖解開緣之結,將蒹葭放了下來。陽光照耀下的蒹葭,臉色白得嚇人,還好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給妖妖帶去了些許的慰藉。

就在這時,老者的聲音又一次在她心底響起。

“恭喜,你通過了吾第一道的考驗。”

“直視內心深處的恐懼,才能戰勝恐懼。無懼,纔是得證大道的心境。”

“第二道考驗,便是穿越洪荒,抵達心之所向。”

老者的話也印證了妖妖的猜想,她現在所處之地,便是洪荒。

這也說明蒹葭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西州與洪荒便是被這一道本不可跨越的峽谷隔開的。

可即便知道這些,似乎並不能幫助她離開這裡。

而按照老者的說法,她是要穿越洪荒。這也意味着,她需要獨自面對生活在洪荒的各種妖獸。

如果五五在自己身邊就好了,有它相助,穿越洪荒就會容易很多。

然而蒹葭身受重傷,五五也是生死未卜,如今她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了。

妖妖在原地休整了半晌,她找到幾株有着狹長葉片的野草,簡單的裹住了手上的傷。

之後再一次用緣之結將蒹葭綁在自己的背上。

做好這一切,妖妖便上路了。她將僅剩下一根筷子法器牢牢地握在手裡,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放眼望去,洪荒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暗紅色平原。

幾乎沒有樹,只是土壤中零星地生着幾株不知名的野草。

時不時有狂亂的風呼嘯而過,捲起漫天的紅沙,不過好在,妖妖暫時還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不過妖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因爲她知道越是平靜的背後,越隱藏着時刻可以將人吞噬殆盡的偌大危機。

就像是雲夢森林中,人猿的領地內就安靜的可怕,幾乎見到任何生物。

妖妖揹着蒹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紅土地中艱難地跋涉着,突然妖妖手中的法器亮起一層朦朧的白光,似乎在向妖妖預示着什麼。

妖妖立馬警覺地環顧起四周,一陣狂沙突然捲起,妖妖下意識地擡手去擋。

幾乎是同時,妖妖心中升騰起一種無端的不安。她立馬向一側閃身,改變了自己的前進路線。

妖妖前腳閃開,一根碩大的沙錐後腳便在妖妖之前站立的地方拔地而起。

妖妖來不及鬆上一口氣,揹着蒹葭拼命狂奔。一根根沙錐不斷地追逐着妖妖的步伐破土而出,似乎只要她敢在某處多停留半分,就會立馬被沙錐刺穿。

於是妖妖只能拼盡全力向前奔跑,沙錐也在她身後窮追不捨,好幾次妖妖腳下踉蹌,險些就被接踵而至的沙錐貫穿,不過她運氣還不錯,每一次都剛好化險爲夷。

不斷地奔跑,讓妖妖原本就疲憊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可沙錐依舊在她身後緊追不捨,讓妖妖根本沒有停下來喘息的機會。

妖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人獵殺的鹿那般,不停地在樹林間奔跑,獵人鋒利的箭不斷地從自己身後射出來,只要她停下來,就會中箭倒地。

她似乎正在經歷一場獵殺。

而她,就是被獵殺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