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 故地重遊

華湯恨恨地看了幽言一眼,緊緊地攥着拳頭,沉悶地跟在思欲禪師身後離開了這處是非之地。

目送着兩人遠去,幽言眸子裡閃過一絲如冰雪般的寒涼,他揹着手,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着,鬼谷的鬼修們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

走出大概幾十步的遠的距離,輕輕打了個響指。

承載着陳思若的雲朵頃刻間破碎,就在她要落在地上之前,一道黑色的旋風托住了她的身體,下一刻,她便隨着那道風消失在天地間。

沈棄疾帶着妖妖朝着鬼谷的方向前進着,妖妖擔心木玉找不到自己而憂心,便用鬼蟲之術,分離了自己的一部分意識,讓它留在原處等待木玉。

儘管她還是記不起之前的事情,記不起木玉是誰,不過經過幾日的相處,她對他漸漸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信賴,這種信賴不僅僅是源自木玉給她講起的,他和她之間的舊事,更多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密之感。

就連妖妖自己都說不清楚,這種感覺是因何而來。

妖妖並不是很願意同沈棄疾講話,反倒是對方,一直喋喋不休地和自己說個不停,妖妖不勝其煩,索性將鬼氣匯聚在自己的雙耳,以此來隔絕聲音。

不得不說,這個方法確實很好用,妖妖只覺得整個世界頃刻間便安靜了下來,如同墜入一場無聲的舊夢,安詳而靜謐。

沈棄疾自然不知道妖妖的所作所爲,依舊口若懸河地講個不停,顯然他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對她說。

沈棄疾提起了他們先前的那場婚禮,說他很懷念。

妖妖雖然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卻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凝重又認真,於是禮貌地報之以微笑。

看到妖妖的笑容,沈棄疾有些癡了,他僵立在原處,一時忘記了言語。

見對方遲遲不肯挪動腳步,妖妖有些焦急地解除了法術,對沈棄疾說道:“你是不是變木頭了,怎麼突然就不走了?”

沈棄疾這纔回過神來,連忙重新邁開腳步,有些慌亂地解釋道:“方纔突然記起谷主同我交代的一些事情,故而有些出神。”

妖妖點了點頭,便繼續沉默着前行,沈棄疾追上來小聲問道:“妖妖,我是不是做錯什麼惹你生氣了,你怎麼一路上都對不願意同我講話。”

妖妖當然不能說自己因爲覺得他太嘮叨而用法術封閉了聽力,只能換了一種方法說道:“那倒不是,因爲一些緣故,我失去了自己的記憶,所以我剛剛在專心地回想過去的事。”

“什麼,失去記憶?”沈棄疾難以置信地望向妖妖,“是健忘嗎?”

“就是失憶的表面意思。”妖妖直言不諱道,“所以我真的記不起你是誰了。”

沈棄疾恍然大悟,他也終於想明白了妖妖這一路上的奇怪表現。

看着身邊面如止水的妖妖,沈棄疾的心好似被放在了油鍋上煎烤着般難受,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想去輕撫她的頭髮,腦海裡卻突然闖入一個瘦削少年蒼白如雪的臉。

他的手僵在了空中,握掌成拳,手指嵌進肉裡,很深很疼。

突然,沈棄疾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的拳頭漸漸鬆開,深吸了一口氣,醞釀着情緒。

“妖妖,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沈棄疾低聲道。

“如果是我能聽的,你隨意。”妖妖頭也不回地迴應道。

“其實,你是我的妻子。”沈棄疾道。

妖妖停下腳步,她緩緩地轉過身,一團黑霧從天而降,將沈棄疾包裹在內。

“你把話說清楚,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就連妖妖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會升騰起如此難以抑制的殺戮戾氣。

“對不起。”沈棄疾垂下頭,“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說重點。”妖妖握緊手掌,那團黑霧中也伸出一隻枯黑的手掌,緊緊地扼住了沈棄疾的脖子,那架勢似乎只要他再說錯一句話,頃刻間便能將他的脖子擰斷。

沈棄疾並不害怕,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悲傷的情緒,由於被緊緊地扼住了喉嚨,他聲音沙啞地說道:“你認識我的時候,我還是不歸村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

妖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枯黑的手掌重新縮回黑霧中,示意他繼續。

“或許是一見鍾情的緣故,你當時決定要嫁給我。”沈棄疾揉着脖子繼續道,“你我成親之後,你才告訴我自己是一名鬼修。”

“作爲修行者,你有着漫長的生命以及上天入地的神通,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便在新婚之夜偷偷離開了。”

“我歷經千難萬險終於找到了鬼谷,我用自己的魂魄同鬼谷谷主達成了交易,他收我爲徒,傳授我鬼道,我則需要無條件地效忠鬼谷一千年。”

沈棄疾擡起頭,深情地望向妖妖,堅定地說道:“爲了可以成爲與你相配的人,別說是一千年,即便是一萬年,我都願意。”

“所以你答應了他的要求。”妖妖說道。

“沒錯,我原本打算自己突破鬼道的第一重境界之後便會去找你,告訴你真相。”沈棄疾面露痛苦之色,“沒想到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竟然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

“你說完了嗎?”妖妖平靜地問道。

沈棄疾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既然你說完了,我們就繼續趕路吧。”

說罷,妖妖扭頭就走,似乎沈棄疾方纔只是給她講了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

“妖妖,你不相信我嗎?”沈棄疾追上來問道。

“你應該知道的,我現在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妖妖說道。

“就連我的話你都不願意相信嗎?”沈棄疾的語氣中充滿了難言的悲傷,“還是說,你始終沒有原諒我當年的不辭而別。”

“如果你想讓我相信你的話,就先證明給我看,你確實知道如何救活蒹葭。”妖妖平靜地說道。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也會找出證據,證明你確實是我的妻子。”沈棄疾堅決地說道。

“等你可以證明這一切的時候,再來糾結我是不是會原諒你吧。”

接下來的行程,沈棄疾沒有再纏着妖妖講話,妖妖也樂得清淨。她時不時都會不自覺地瞟一眼飄在自己身旁的蒹葭,看着他蒼白的面龐,心中不斷瀰漫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這種情緒,讓鬼氣在妖的經脈裡橫衝直撞,與之而來的,是一股難以抑制的暴戾之氣。

荒野中那些遊蕩着的亡靈,投向妖妖的目光再也不是充滿着好奇與貪婪,而是無盡的畏懼。

幾日後,妖妖同沈棄疾離開了江州,進入蠻夷之地。

“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妖妖指着不遠處的一條小溪,陷入了沉思。

腦海中一個畫面一閃而過,那個叫做蒹葭的男子在月光裡深情地對自己說着什麼。

妖妖屏息凝神想要聽清楚,可下一刻,畫面破碎,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萬蟲嗜咬般的疼痛。

妖妖沒有聽清蒹葭在說什麼,但她心裡隱隱覺得,這裡一定發生了一件對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

妖妖甩了甩頭,拋開這些不斷涌來的雜念,她對沈棄疾說道:“今天晚上,我們在那棵大樹下休息一夜吧。”

難得妖妖主動向自己提出要求,沈棄疾自然不會拒絕。

兩人走到小溪旁,沈棄疾用法術憑空變出一團綠色的火焰,就像是遊蕩在孤墳冢上的一團鬼火,幽邃又神秘。

“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到附近去轉轉。”妖妖一揮手,黑霧託着蒹葭緩緩落在地上,“幫我照看好他。”

“你放心,定不辱使命。”沈棄疾道。

妖妖並沒有完全放心,她手中拈來一隻鬼蟲,趁着沈棄疾不注意的時候,鬼蟲鑽進了蒹葭的衣領。

妖妖走到枝椏抽出新綠的樹下,仰着頭出了神。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撫掠過粗糙的樹幹,凹凸不平的樹皮似乎在向世人訴說着經年的風霜雨雪。

腦海裡,不斷地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幾乎都是與蒹葭相關。她用盡全力想要將這些畫面拼湊起來,可每一次都會換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過,努力地回憶總是有幫助的,妖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發生在這裡,那一件對於自己格外重要的事情,是關於自己和蒹葭的。

而這些,只能等救活他之後,再去問他了。

妖妖回到小溪旁,沈棄疾正盤腿坐在小溪旁一塊兒凸起的圓形青石上,他專注地望着水裡那輪不斷泛起漣漪的月亮,並沒有注意到妖妖已經來到他的身旁。

鬼蟲被妖妖召回手裡,留在鬼蟲中的意識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回傳到妖妖本體的意念之中。

妖妖在沈棄疾身旁緩緩地坐了下來,這一次他終於發現了她的到來,一時有些侷促。

“你在看什麼?”妖妖問道。

“看水中的月亮。”沈棄疾回答道。

妖妖撿起一塊兒石子,丟到水裡,那輪明月瞬間碎作一團粼粼波光。

“水中之月固然很美,可終究是一場虛幻,一碰就碎。”妖妖說道。

沈棄疾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神情專注地凝視着溪面。

不多時,那些破碎的波光便再一次凝聚成一輪明月。

“即便水中月不過是一場幻夢,可只要有足夠的耐心,還是可以再一次看到它的美。”沈棄疾說道。

“就算你足夠耐心,卻還是有一點永遠都不能辦到。”妖妖沉聲道,“水中之月是你永遠都不無法觸碰的。”

“美好的東西,不一定要擁有,有些人,即便是遠遠地看着,也會很知足的。”沈棄疾望向妖妖,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髮梢、眉宇以及瞳孔中。

“我真的是你的妻子嗎?”妖妖一時間有些恍惚。

沈棄疾笑了笑,說道:“妖妖,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妖妖轉過頭,繼續盯着水中的月亮,輕聲說道:“我等你。”

天微微亮,木玉睜開眼睛的時候,腦子裡還是昏昏沉沉的。

他猛地坐起身,顧不得身體的不適,翻身下榻。

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躺在一間佈置精美的寢房裡。

沈棄疾是衝着妖妖去的,妖妖現在一定遇到了麻煩。

木玉心中記掛着妖妖,無暇去想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也無暇去想自己爲什麼會出現這裡,火急火燎地便朝着大門走去。

他還沒來得及去推門,門便從外面被拉開了。

一個嬌小的女子闖入他的眼簾。

“你是誰?”

“你醒啦?”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發問。

女子有些侷促,她紅着臉走進屋裡,木玉這才瞧清楚她的臉。

她的眼睛很漂亮,閃閃發光,像是天邊最明亮的星子,鼻子也很小巧挺拔,一雙朱脣更是如同雨後沾露的紅蓮,嬌豔欲滴。

只可惜,她左半邊臉頰好像被火燒過似的,留下了一片猙獰的傷疤。

女子看到木玉盯着自己的傷疤出神,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她垂下頭輕聲道:“我叫游魚。”

木玉注意到女子臉上的表情變化,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爲有些不禮貌,於是略帶歉意地說道:“游魚姑娘抱歉,是你救了我嗎?”

游魚默默地點了點頭。

“游魚姑娘,大恩不言謝。”木玉一邊說着一邊用靈力凝聚成一片桃花,放到她的手心,“以後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捏碎這片桃花,天涯海角我必往之。”

說罷,木玉便要趕着出門,卻被游魚攔了下來。

“你傷得很重,還不能出門。”游魚張開手臂,擋在門口。

“小爺有事急着處理,是很重要的事情。”木玉耐着性子對游魚說道。

游魚深吸一口氣,固執地堵在門口說道:“就算再重要,還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嗎?”

木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

游魚愣在原地,木玉趁着這個機會奪門而出,一路經過曲折的長廊,跑到大門外。

臨行之前,木玉回過頭看了一眼大門橫樑上掛着的匾額——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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