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六奪過玄青手中的酒壺,一手將面紗掀開一道縫隙,露出絳紅色的嘴脣,一手拎起酒壺。
一股清亮的酒釀便如同一道倒懸的瀑布,不偏不倚地落入魚六口中。
魚六將酒壺裡的酒一飲而盡,情不自禁地稱讚道:“甘甜清冽,好酒好酒。”
“若是店家知道此酒被你稱爲好酒,恐怕此酒的價格又要翻上幾番了。”玄青道。
“鮫人一族的漁歌醉晚雖然名揚天下,不過終歸是烈酒。偶爾嚐到店家釀的清酒米釀,倒也別有一番風味。”魚六道。
“你連夜從大澤深處趕來,恐怕不單單是爲了搶我的酒喝吧?”玄青直入正題道。
“我的確不是爲了你手中的酒纔來的。”魚六道,“但既然瞧見了好酒,若是錯過豈不可惜?”
“昨夜的異象與兇獸出世無關,你大可放心。”玄青道。
“我當然知道異象與兇獸無關。”魚六隔着面紗審視着玄青,繼續道,“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事情。”魚六道,“若是你不知從何處講起,不妨就從你與青鸞的相遇開始。”
玄青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隔着一層面紗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店家,再來兩壺酒。”玄青道。
“得嘞——”年輕的小二拉長了音調應道。
“我不認識青鸞。”玄青直言道。
話音未落,他便發覺自己身邊的景物突然靜止了。
妖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顯然是魚六釋放了鮫人一族特有的能力。
“你是在威脅我嗎?”玄青冷聲道。
“我只是想幫助你回憶起一些舊事而已。”魚六毫無感情地答道,“當然,怎麼理解隨你。”
玄青輕蔑一笑,反問道:“若是我還是什麼都記不起,難不成你還殺了我?”
“不排除這種可能。”魚六道,“當然,在你死去之前,我一定會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族的手段。”
“大可不必,我這個人最怕疼了。”玄青道,“你三番五次來找我,說明在你心裡早已認定了我知道些什麼。那你肯定也知道,在這個世上除我之外,再無一人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是在威脅我嗎?”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因爲一時的衝動,給自己留下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遺憾,畢竟這樣的遺憾有一次便夠了。”玄青模仿者魚六的口吻繼續道,“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爲這是威脅。”
魚六一揮手,小兒剛好端着兩壺酒走到桌邊:“兩位客官,請慢用。”
店家放下酒壺,躬身離去。玄青朝着魚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道:“算我請你。”
魚六搖晃着酒壺,沉默片刻,說道:“你是濟世堂的弟子。”
“準確地說,我是長老。”玄青道。
“那就按照濟世堂的規矩來,我有想知道的事,你來開出籌碼。”魚六道。
“可你應當知道,濟世堂並無規定要求門人必須達成某項交易。”
“所以你是想拒絕?”
“當然不是。”玄青面容嚴肅地直視着面前的女子,“只要你的籌碼足夠誘人,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交易呢?”
“所以你想要什麼?”魚六已經有些不耐煩。
玄青思忖了片刻,緩緩說道:“鮫人之淚。”
“不可能。”魚六想都沒想便直接拒絕了玄青的要求。
玄青輕笑了一聲:“鮫人之淚,否則免談。”
“鮫人之淚雖爲鮫人族至寶,可它對於凡人而言,除了延年益壽並無其它用途。”妖妖第一次從魚六的語氣中聽出了情緒波動,“若你的目的是活得更久,我可以幫你尋來比鮫人淚更有效的靈寶。”
“可我聽聞,鮫人淚不光可以延年益壽,還能滋養靈魂。”玄青道。
“你說得沒錯,可凡人的靈魂是無法承受鮫人淚強大力量的,只有在修補殘缺的神魂時,纔會用到鮫人淚。”魚六道。
“我知道,但是不久之前,我曾施展過一次大預言術。”玄青道,“我雖成功窺探到一千年後的事情,卻因窺伺天機而導致靈魂受損,日後想要羽化登仙必須修復殘損的靈魂。”
“就算我願意將鮫人淚交給你,憑我一人之力也做不到。”魚六無奈道,“這是鮫人族的至寶,世代被族長守護。”
玄青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旋即道:“我不需要上古流傳下來的那一滴鮫人之淚,我要你的眼淚。”
魚六搖了搖頭,說道:“並非我不願給你,但你也知道鮫人因爲身世之故,被天神詛咒,除非天地之喜,蒼生之悲,否則無法落淚。”
“因此,鮫人之淚才成爲至寶。”魚六繼續解釋道,“我從出生那日起,經歷了至親離世,族友離別,卻從未落過一滴眼淚。”
“若是有一種感情可以超脫天地,無關蒼生,只在於心呢?”玄青問道。
“你是說愛?”魚六道。
玄青點了點頭。
“我可以試試,但我不保證一定可以成功。”魚六猶豫再三最終說道。
玄青摸出一枚淺紅色的丹藥,一彈指便被魚六接了下來。
“這是一枚憶丹,裡面有我上次占卜時的記憶,服下它,不論你是否落淚,交易都算完成,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魚六將丹藥放在酒壺中,一飲而盡。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魚六彷彿中了自己凍結時空的法術似的一動不動。玄青則是沉默着,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地喝着酒壺中的酒。
酒喝完了,魚六卻還是僵坐在那裡。
玄青小口地吃着小菜,一邊吃還一邊自言自語道:“酒是好酒,菜卻有點鹹。”
就在這時,對桌而坐的魚六終於開口了。
“你給我看的是真的嗎?”她問,語氣出奇得平靜。
“信或不信在你。”玄青道。
“你的記憶我看完了,你可以告訴我關於青鸞的消息了嗎?”魚六問道。
玄青聳了聳肩,說道:“當然,你想知道什麼?”
魚六猶豫再三,終於顫抖着問出了一個困擾了她很久的問題:“她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