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人對一個人說,我是爲了你好……本質上,是要你聽我的!但凡你不聽我的,不遵從我的意志,意願和麪子……我就不會讓你好過。
就如眼前這個親愛的妹妹……她爲了自己好……所以,不惜那麼興奮得,急迫的,要把她的嫂子的醜聞揭露出來——
詔告天下,皇兄,你被戴了綠帽子了。
你趕快殺了那個女人。
真的殺了那個女人——就是爲她的皇兄好麼?
有沒有人想過那個皇兄的感受??
好一個,我真是爲了你好。
拓跋宏此時,冷靜得出奇,蒼白的臉,蒼白的手指,蒼白的眼神……他從來不曾如此的清醒,如此的疲倦。
“皇兄……我……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你不信,抓了葉伽就可以真相大白……”
自辯的語氣,已經不是那麼理直氣壯了。
她囁嚅着,就像一隻搖頭不安的小丑。
拓跋宏沒有再看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彭城,你知不知道??就因爲你們的自私,詢兒被毀了……本來,詢兒是有希望的,妙蓮也願意再給他機會,她企圖親近他,教導他走上正軌……但是,你們沒給她這個機會,讓她半途而廢了……”
“那個女人是騙子……她在演戲,她假惺惺的,她是在你面前裝樣子,她巴不得詢兒死掉……”
“別人都是在演戲,都是假惺惺的,那麼,彭城,你呢???”
他淡淡的:“你若不是在演戲,能那麼對待詢兒??故意設下陷阱,讓他跳下去,成爲你們的馬前卒!!”
彭城公主,啞口無言。
她敬畏地看着自己的皇兄。
這時候,才發現,這個皇兄,跟自己瞭解的,太不相同了!!!甚至,咸陽王也不同,他根本就不瞭解皇兄——一點都不瞭解。
事實上,他們的一舉一動,他一清二楚。
只是沉默不語。
看着他們究竟會到怎樣的地步——然後,暗地裡,一再地給了提醒,給她許配婆家,對咸陽王的一些明示暗示——只是,他們沒有領會,依舊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他的底線。
這一切,只因爲他是馮太后的兒子,而他們,是別的女人的兒子——雖然都是弘文帝的骨血,但是,他們身上的另一半血脈,是完全不同的!!!!
隔了一層孃親的肚子,所以,差別那麼大,那麼大!!!
“彭城,朕今天,要向你說明兩點;第一,你們對妙蓮的定罪都是捕風捉影,沒有任何證據。這天下,得了嘔血癥狀的女人,何止成百上千?難道她們都是那樣治好的??你小姑子的事情,只是特例,那是她不守規矩,肆意亂來。你就憑藉這一點,就斷定妙蓮和她一樣,豈不荒謬???”
彭城張嘴,要反駁,但是反駁不了。
這是事實。
就算她確信馮妙蓮偷人——但是,誰也不曾捉姦在牀!!
“第二點……”
他的聲音很沉很沉,一字一句:“妙蓮的孩子是不是朕的,朕非常清楚!!!這一點,不容任何人詆譭和質疑!!如果再敢信口雌黃,誹謗皇后侮辱朕,定斬不饒!!!”
彭城公主的嘴巴張得很大很大。
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自己的疏漏到底在哪裡。
說一千道一萬……她在這個最本質的問題上遭了跟斗……
要知道,皇兄並非是個糊塗蟲。馮妙蓮回宮之後,從馮昭儀再到馮皇后,從她自殺未遂到華大夫爲她治病……在她懷孕之前到現在,幾乎一年半過去了,葉伽從來從來沒有進過皇宮,馮妙蓮本人,也從來沒有出過皇宮。
兩個一年半從不見面的男女,她現在的懷孕期限是八個月——
就算是傻瓜也知道,那孩子死誰的。
拓跋宏並不是一個糊塗蟲。
朝夕相處,夜夜歡愉。
他怎會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清楚?
她慌不擇言,本是爲了加重馮妙蓮的罪行,徹徹底底激怒拓跋宏,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偏偏是這一點謊言,讓她全盤皆輸!!!畢竟,按照人之常情,一般的男人,聽到這裡,聽到綠帽子,不管是不是空穴來風,先就跳將起來了,誰還去核實真僞呢?
可是,拓跋宏偏偏不是一般男人。
他就在這一點上,就聽出了極大的漏洞。
舉一反三,對她的一切的話,都不再相信了。
彭城公主功虧一簣,可是,輪到精明能幹,她再是厲害,又怎麼會是拓跋宏的對手??但見皇兄面上的神色,從暴怒到憤怒,再到現在異常的平靜。
她十分軟弱,又十分無力,口乾舌燥,無話可說。
就算明明知道葉伽親口承認了——那二人的姦情是真的,但是,她還是無法辯駁。此時,每多說一句話,就多加重一分皇兄的反感。
“彭城,你是什麼時候抓住葉伽的?”
她心裡一驚,益發恐懼。
“這……是不久之前……”
“就憑你,怎麼能抓住葉伽??”
拓跋宏似笑非笑,面色變得很是奇怪:“是咸陽王派人去抓的吧???”
“不……不是……是我抓的……是我抓的……葉伽這個禿驢,他色迷心竅……他自投羅網來找我,因爲他說他很想見馮妙蓮這個賤人一面……她想見他……他色迷心竅了,他想偷偷地闖入皇宮去見馮妙蓮……那對姦夫……”
拓跋宏打斷了她的話:“是你抓住葉伽……逼迫他就範,他不從,你才惱了吧?”
彭城面紅耳赤。
可是,她滿臉血污,紅了臉,別人也看不出來。
“從上次你見到他起,就心心念念,想要打葉伽的主意……可是,他根本就無動於衷。所以,你一直懷恨在心……”
這些話,拓跋宏本來是怎麼都說不出口的,一個男人,怎麼好意思對自己的妹妹說這樣的話?
可是,他心底的憤怒已經逐漸地淹沒了理智的離線——越是鎮定,就越是憤怒。
越是憤怒,他又越是鎮定。
四周,一片死寂。
風吹過,從緊閉的石門外面肆虐,發出簌簌的聲音。
拓跋宏慢慢地走到彭城公主身邊,將她扶起來。
她不料想,這個皇兄居然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雙手,就如他的眼神,充滿了一種憐憫和軟弱。
“彭城,明日就要啓程去北疆六鎮了。路上苦寒,十分辛苦,你還是早早回去休息吧。”看看她紅腫的臉,他又很心碎,“我會派人給你送去消腫的藥物……”
彭城公主靠在牆邊。
兄妹之間,從未如此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