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次

大戰一觸即發。

自七年前那場大戰過後夷國再次捲土重來, 將帥帶領十萬大軍盤踞邊境,有大肆吞吐之意。

皇帝即刻下令徵兵,火速集結二十萬大軍力壓夷國, 往日繁華的都城頓時蕭瑟四起, 家中只剩些老弱婦孺每日都在心驚膽戰的等待着盼望着自己的親人歸來。

援兵未到, 邊境戰況不佳, 軍隊被逼節節敗退, 夷國軍隊不過半月便佔領了大部分邊境疆土。後幸而有得新將領上前線,才勉強將夷軍堵在關外,雙方暫時持着對峙之勢。

養心殿裡頭的燈盞亮了又滅, 繼而又被點起。邊關戰事吃緊,宮中一時間人人自危。

許歡喜手裡拿着一封封從邊關快馬加鞭過來的戰報, 上面每字每句都被她翻看了無數遍。每到夜裡, 她腦海裡總會將那日的背影與七年前重合, 相似的場景卻不希望有相同的結局。

“帝辛,我告訴你, 若是他有什麼閃失,我連帶着哥哥的仇一同向你討回來。”她眼睛紅腫,狠狠道。

事情還要從半月前說起,那日早晨,她起牀發現左丘之已經進宮, 待她反應過來才發現他竟然深夜又找過皇帝, 爲的就是讓他皇帝帶兵上戰場。

那人怕她擔心, 於是故意餵了她一些東西讓她醒的晚些。待她趕到城門口, 早已空蕩蕩, 軍隊早已出發,留給她的是城關上方能夠看見的一小塊黑影。

好狠的心啊。

這半月裡每個夜晚她都這麼想, 氣他的不辭而別,想他在邊關是否安好,想他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是否能夠適應那裡的寒苦。

她曾想要前往與他一起,卻次次被帝辛攔截,理由是世道太亂不放心她。

帝辛喜歡她,許歡喜怎會不明白,她看這些事情向來是看的通透的。

她不管左丘之是怎樣受命帶兵,是被迫還是自願,但她清楚,這裡肯定少不了帝辛的手筆。

畢竟是從小長大,她對帝辛瞭解嘚十分清楚,當年許易周的的事情她到如今還有所懷疑,當年那場戰爭,帝辛還未登機,急需一次功勳來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明明是二人一同掛帥親征,爲何只有自己哥哥身死邊陲。

他們二人一個驍勇善戰,是爲百年難遇的將才,一個是精通兵法的軍師。一個領兵一個指揮,本是絕配 ,奈何天妒英才。

她曾經一直是這般以爲的,卻沒曾想在不久前得知,許易周竟是爲救他而身死敵營。當時不知敵軍如何得知帝辛是當朝太子,竟然生擒了他回營,而本該已定的戰局因他發生了逆轉,最後爲了救他,孤身一人前往敵營,最後許易周被亂箭射死而他毫髮無損的回來了。

這怎麼能夠讓她不恨!若不是他自大,若不是他輕敵,也許後面根本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哥哥也不會身死他鄉。

而同樣的事情再次上演,左丘之替了他,揹負了他本不需要揹負的責任,帶領二十萬大軍上前線支援。

許歡喜夜夜無眠,其實冷靜想想,她一介弱女子,只能做到不讓他擔憂自己,又如何能夠上前線拖他後腿呢。

而心裡的思念總是需要發泄的,那日枕邊的那封信還是綠衣找出來給她的,裡面內容簡短,像極了他的性子,只有兩個字。

等我。

看到那兩個字,許歡喜的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她的指攥着那張薄薄的紙張,按在心口出,閉了眼,淚一下子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戰爭無疑是痛苦的,死亡,屍體,血光與刀光相輝映,彷彿四處都是悽慘絕決的慘叫聲。

廝殺中,人變成了魔鬼,揮舞着手裡的刀劍,決定着誰究竟纔是正義的一方,勝利即正義。

許歡喜在家無事可做,一旦自己安靜下來她便開始胡思亂想,憂心忡忡。既然這般,她索性每日日出進宮,夜裡月亮高掛剛纔離開。

既然他在前線以肉搏命,那麼她便在後方替他做好一切安排。

每個男兒郎心裡都有一顆豪情壯志的守護家國的心,她哥如此,阿之亦是如此,她知道。她也知道,她的阿之是自願上戰場的,因爲從來沒有人能逼迫他做他不願的事。

他是想替她哥哥守着這個以命搏來的疆土吧,守着國家守着百姓,同時守着她。

以他之力,護她周全。

*

每幾日都有士兵將前線的戰報送來,一般都是上呈給帝辛看過之後,許歡喜便接過逐字逐句的認真看,而這些東西變成了她心裡最大的慰藉。

仔細想想,除了這些戰報,她竟然無一物能夠知道他的近況,而能夠用來想念的,也只有臨走時留給她的等我二字罷了。

每次提心吊膽的看完送來的一封戰報,她總是會鬆口氣。期待着會不會帶來一封給她的書信,同時又盼望着前線一切安好。

今日到了本該上奏的時辰,卻遲遲沒有人稟報進來。

許歡喜看了看時辰,等的焦急,心裡琢磨着該不會是前些日子補上的糧草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戰場局勢發生了什麼大變故?她惴惴不安的想着,一直在殿內踱來踱去。

一刻鐘後,終於帝辛的貼身太監快步走了進來,身後帶着一個身着鎧甲的士兵,那士兵體態威武。

那士兵下跪,許歡喜在一旁看着她行禮,眼裡滿是焦灼。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帝辛拂袖:“愛卿平身。”

“這是今日前線戰報,請皇上過目。”

那士兵本是垂着頭說話,可話音未落,他忽然擡起頭來看了許歡喜一眼,眼神正好在空中碰撞上,僅一瞬便錯開了。

那個眼神竟然讓許歡喜心跳莫名變快,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了。她不斷的深呼吸,一雙眼睛不斷的看向那士兵和那封遞上去的奏章。

可那士兵將摺子遞上去之後便再也沒有擡起頭來,彷彿剛剛那一瞬的對視不過是幻覺出現。

又眼色的太監總管上前從士兵手裡拿走那走着瞧,遞給臺前的皇上。

帝辛打開之後,不知看見什麼,忽然瞳孔微縮,視線一直停在這墨色的紙張上頭未曾離開,臉上露出難色。

許歡喜見他這一副模樣,心裡好似灌滿了鉛,沉的可怕,她上前,伸手便要拿那封奏摺。

帝辛自是不給,一個側身便避開了她,他揮了揮手,對着另外二人說道:“你們去退下吧。”

待二人退下,連帶着殿門關上了。

帝辛無奈:“這封奏摺你不能看,我不會給你看得起。”

許歡喜平靜地看着他,伸出一隻手:“你給我。”

帝辛往後退一步,語氣裡盡是阻止:“你……”

許歡喜打斷他,又重複一遍:“我說了給我。我要看。”

帝辛被這樣的她嚇到了,表情明顯一愣,向來溫和調皮的她什麼時候這樣過,看來那個男人她真的放在了心上吧,帝辛苦笑了一下,將手裡的摺子遞了出去。

許歡喜接過,沒有猶豫的打開,從開始第一個字開始看下去。

“砰。”

她手一鬆,腦子如雷劈一般,在整個腦海裡炸裂開來,忽然間覺得胸腔壓迫的難受,一咳,滿口腔裡便是濃濃的血腥味。

許歡喜有些驚慌,一直不停搖頭,嘴裡喃喃這不可能。

“……武公五年四月十三,大捷,我國軍隊奪回泉中要塞,擊退夷軍於百里之外。可惜主將左丘之被萬人圍攻,困於山林之中,最終未能得救……”

她不相信,蹲下身將落在地上的摺子拾起,看了一遍又一遍,左丘之那幾個字反着看了正着看,一手的指甲掐着白的透明,終於,她忍不住癱坐在了地上。

帝辛想要去扶她,卻被她一手推開,泛白的嘴脣動了動,可下一秒,眼前一黑,四肢變軟,人便無了意識昏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帝辛見狀,連忙將她抱起,朝外頭喊了句,便有人開門進來,是剛纔那個太監。

將人抱進養心殿的內殿,人安置在牀榻之上,掖好被角後,帝辛轉頭吩咐,“先傳太醫,再把許大人給朕請來。”

“是。”那太監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來一個東西,“皇上你看,這東西……”

帝辛一看,拿了過來,表情異樣,竟不復剛纔的溫和,直接將東西拿了過來。

待太監退下之後,他往後看了眼牀榻上雙眼緊閉的許歡喜,這纔打開一看,仔細看那東西竟是和剛剛那份摺子一般無二,但裡面的內容確實截然不同。

“武公五年四月十三,我軍奪回泉州要塞,中基夷軍。四月十五,軍中大宴。四月十八,渭城戰役再勝。主帥驍勇善戰,逼得夷軍節節敗退,現已退至百里之外密林出,現形勢一片大好,不出數月,定能不負聖命,班師回朝。”

帝辛看完,嘴裡勾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下一刻便將這一封奏摺點上了油燭,紙極易燃燒,不消片刻功夫,已經化爲一堆灰燼,彷彿剛剛不過是自己出現過的一場幻覺罷了。

那日,許老爺和帝辛在殿內商談許久,最後帶着昏睡的許歡喜回府時已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