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胡宗仁所料,從一樓到三樓這期間,我和胡宗仁幾乎耳邊都一直聽到那種犬類的吼叫聲,儘管一次比一次好像更靠近了一點,但我們身體上卻沒有遭受到什麼攻擊。因爲工程進度的關係,每一層樓幾乎都是一個樣,空蕩蕩的,我擡起頭來就能看到天空,樓梯的邊緣沒有防護網,如果待會在這裡發生了搏鬥的話,還要提防着不被那股子怪力給推下樓去,儘管不算很高,但是摔下去也一樣很疼。
一樓二樓顯得比較趕緊,可能是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關係,三樓開始則雜亂的堆放了不少東西,有工人們遺落在現場的安全帽安全繩,地上還有錘子鏟子等,胡宗仁對我說,就是這裡了。等一下我去拿東西,你什麼都別拿,就跟在我身後,拿着繩子就好,如果我被攻擊了,我想你也能馬上察覺到,總之別讓我老胡掉下去摔死就行了。我點點頭答應,心想既然胡宗仁想到了這一步,那麼這可能是我們唯一一種不靠招魂的方式把這個動物靈逼出原形的方式,而事實上用召喚的方式我們也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召喚人還行,狗,實在不敢保證。
胡宗仁問我準備好了嗎,我說好了。於是他就撿起了地上的一個榔頭,他拿起來的時候,那個吼叫聲再次在耳邊響起,胡宗仁又撿起了地上的一個安全帽,吼叫聲開始變成拖得很長,憤怒不已的那種。於是胡宗仁開始走在前面朝着下樓的方向,我則手裡捏着紅繩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從三樓到一樓的過程中並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情況,反到是剛剛走到一樓的樓梯口時,胡宗仁突然“唉喲”地叫了一聲,接着就站定了腳步。我由於剎車不及時一下子撞到胡宗仁的背上,我正想問他幹嘛突然停下的時候,卻越過胡宗仁的身影,看到他面前大約在腰部的位置上,有一團黑色的霧氣縈繞的東西。
怎麼說呢,那外形,有點像之前我們在塔子山文峰塔那裡遇到的那個山貓,也是渾身上下散發着黑色的東西,和我以往看到的有一點區別但具體在哪兒我也說不上來,我只看到黑色的一大團,從形狀上來看,根本就分不出那是一隻狗,直到那種吼叫聲再度在耳邊清晰的響起,加上樓道里原本就因爲狹窄而產生的迴音,那個黑影突然改變了一下姿勢,這下我看清楚了,一個腦袋緩緩從較遠的一側轉動過來,有耳朵,有鼻子,但是看不到咧開的牙齒,有兩隻綠色的眼睛,顏色很像是酒精燈燃燒時候外焰的顏色,淺綠色,但從眼睛的形狀來看,有點像杏仁,呈一個倒八字的樣子排列,沒有眼仁,但光是從這些表象來看,它非常兇狠。體形比我預想的要大,我指的是如果以一隻金毛犬爲參照物的話,它的耳朵是豎着的,本着小時候接受過非常良好的教育,於是我深知無論是貓狗還是兔子耗子,當它們的耳朵豎起來的時候,就表示他們此刻是非常警覺的。而從這個黑影的外形和頭的輪廓來看,我甚至根本無法分辨出這究竟是一隻什麼品種的狗。
我趕緊伸手去拉胡宗仁,想把他拉到梯子的上方來,他靠得太近,近得足以被分分鐘秒殺的樣子。卻在我伸手出去的時候,突然哇的一聲,那個黑影就直接咬住了我剛剛按住胡宗仁肩膀的右手。劇痛之下,我明白如果此刻我奮力縮回手的話,它一定會把我的手朝着反方向拉扯,這樣我的傷口就會越撕越大,情急之下,我丟掉左手的紅繩,然後伸手到包裡迅速抓起一把墳土,朝着這種狗的眼睛丟了過去。聽到一聲嗚嗚受痛的哀鳴聲後,我的手就從它嘴巴里給吐了出來。我趕緊看了一下傷口,還好,只是有咬痕,還沒有破皮,不過皮下被咬到的部分已經迅速淤青了起來。而那傢伙在鬆口以後竟然直接撲向了胡宗仁,胡宗仁被它的兩隻前爪推到了胸口,一下子沒能站穩就摔到在樓梯上,“咚”的一聲悶響,他的後腦勺重重撞在了樓梯的邊緣。接着那隻狗的前爪在胡宗仁的手臂上抓扯着,嘴裡嗚嗚叫喚,並且看上去好像作勢要去咬胡宗仁的脖子。我心想這要是咬下去的話胡宗仁八成也得去醫院了,於是顧不得多想,趕緊撿起地上的紅繩,雙手各捏住一段,計算好圍過來的長度能夠把這個狗的腦袋給拴住,接着我也一個魚躍,撲向了正在撕咬胡宗仁的大黑狗。
我想我當時撲出的姿勢一定特別帥,可惜的是觀衆只有胡宗仁而已,沒準他還沒看見。以前還在念書的時候踢足球,我曾經客串過一段時間的守門員,所以對於這個撲到的動作,我還是比較熟悉。就在我伸出紅繩打算繞住黑狗脖子把它拴住的時候,它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一樣,開始死命掙扎,並且兩隻後腿開始在我的肚子上狠狠的蹬了幾腳。不管是人還是動物,在我看來都是靈魂和肉體相互組成的部分,靈魂的潛力是巨大的,但是肉體的能力卻是有極限的,這也是爲什麼通常鬼魂能夠比活人造成的驚嚇感和傷害大許多的原因。眼前的這個大黑狗也許生前只是一條尋常的惡狗,但是死後卻變得大力了很多。所以當我肚子被連續蹬踏了好幾下之後,心裡也有點冒火了,我和胡宗仁相比之下,我稍微冷靜一些,但是那是在我沒生氣的前提下。這會兒我已經有點生氣了,我心想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隻狗嗎,於是就開始下狠手,把繞住狗脖子的繩子開始朝着兩頭拉扯以便收緊,如果是一條活狗的話,此刻也許會因爲我這個動作而窒息死亡,但是這本來就是死掉的鬼魂,我這麼做用處似乎不大,但能夠讓它很疼,這我是清楚的。
就在我覺得眼看就要制服它的時候,它突然安靜了一點,接着突然把兩條後腿着地以便借力,接着兩隻前爪加上狗頭就朝着我的臉撲了過來,我原本已經躺在地上了,根本沒有辦法躲開,加上兩隻手也抓着紅繩,騰不出多餘的手來阻擋,就在狗頭離我的臉越來越近,好像下一秒我的整張臉都會被它吃掉的時候,突然我眼前一陣霧茫茫的,鼻子裡也聞到了一陣粉塵的味道,這個巨大的黑狗就這麼在我眼前消失了。我雙手的紅繩因爲用力過猛的關係此刻繃成了一條直線,而黑狗消失的時候也正如先前那個工人描述的那樣,好像煙霧散去一樣,變得無影無蹤。
眼前的黑影消失了,我也看到了原本被黑影擋住的胡宗仁,他正一隻腳站在臺階上,一隻腳踩在我身邊,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上卻髒兮兮的,不斷喘氣。我知道,剛纔我眼前那一片霧茫茫的感覺,是因爲胡宗仁朝着大黑狗的方向撒了一把香灰,迫使它不再掙扎,而是選擇了消失逃散。
我仔細聽了聽,四周圍安安靜靜,只有我和胡宗仁呼呼喘氣的聲音,再沒有先前大黑狗的那種低吼聲。胡宗仁問我,你怎麼樣?我驚魂未定的說,沒事,一點皮外傷。說完我伸手撩起自己的衣服,我肚子的左側肋骨附近已經在剛纔的廝打中,被那隻大黑狗的後腿蹬出了好幾道傷痕,好在傷口並不深,只是擦破了表皮,傷痕的邊緣有點微腫。人就是這樣,當你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時候,也許還察覺不到有多疼,當你看到自己的傷口的時候,哪怕並不深你也會覺得疼得要死。
胡宗仁拿開捂住自己脖子的手,看了看掌心,我看到他右側的脖子上也有和我肚子上差不多的傷痕,不過也確實只是小傷而已。我問胡宗仁你沒事吧?胡宗仁笑着說,事兒到是沒事兒,就是剛纔還真他媽嚇人啊,我倒下的時候撞到腦袋了,沒忍住,放了個屁。我其實是很佩服胡宗仁這種腦子裡少根筋的人的,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開玩笑。他朝着我伸手,我借力站了起來,胡宗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工地的樓道里灰塵比任何地方都大了很多,我們倆如果現在戴個安全帽的話,混到工人堆裡肯定找不出來了。胡宗仁笑着對我說,這死狗還挺厲害的啊,咱們先撤吧,這回抓不抓得到是一回事,我估計既然沒抓到,一時半會就抓不到了。我點點頭,也沒別的辦法,於是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和胡宗仁走出了樓道。
剛走過這棟樓的轉角,就發現一堆工人站在遠處望着我們。這感覺還真是挺丟臉的,本來是來收拾鬼魂的,反倒被收拾了一頓,而且還是動物的鬼魂。走到工人堆當中,裝作聽不見大家的竊竊私議一般,我們倆就直接朝着水龍頭的方向走過去打算洗一下傷口,再好好想想怎麼辦。當胡宗仁正在沖洗的時候,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然後問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那個張總跟我們說過的話?
我很納悶,問他,什麼話呀?胡宗仁沒理我,而是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轉身朝着那些圍觀的工人大聲喊道:
“工友們!快過來,讓我問你們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