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追求空白

餘行最後還是住了下來, 一方面是真的無處可去,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蘇承,他這狀態是真的讓人放不下心, 尤其是整個劇組還基本全跑出去忙碌了。

邵小五重色輕友, 追着宋棠棠跑了, 還捎帶着編劇, 美其名曰‘採風’, 朋友圈裡曬滿了情侶照。

保管道具和拍攝設備的哥們直接跑去住了庫房,借了攝像機滿景區跑,跟隔壁雪景劇組的攝影偷師, 偷了一半改了方向,致力於學會打光。

編劇倒是恪盡職守地堅守在酒店頂樓的咖啡廳裡, 但他爲了追求靈感, 基本不帶通訊器材, 只拿着那個破舊的牛皮紙封面筆記本,連中性筆都要管服務生借用, 縮在邊邊角角的位置,幾乎找不到。

餘行只好暫借了蘇承的沙發,蓋着一張毯子過夜。

他睡不着覺,刷了一圈社交軟件。周照之凌晨的時候留了言,託他轉告蘇承一聲“多謝”, 一切都好不必擔憂。

餘行回覆後, 接着刷朋友圈。

幹他們這行的好處, 在深夜極有體現。同事好友各處飛, 夜間的拍攝才收工, 就算是正常的睡覺時間,只要一下拉, 鬆手就能刷新幾十條消息。一點都不怕無聊。

他到一條邵小五的新動態,直接戳過去聊天:“跑哪玩去了?”

邵小五由衷讚歎:“行哥你體力真好,現在還不困啊。”

餘行:“???”

邵小五:“嗨!都是成年人!不慌誰還沒有夜生活啦?”

餘行:“……用哥給你聯繫安定醫院麼?胡說八道什麼玩意。”

邵小五:“啊哈?!小承子這麼君子的?沒直接上啊……”

“……”餘行回覆道,“你有完沒完了。”

邵小五搭錯的神經這纔回到正規範疇,後知後覺問:“等會兒,行哥,你倆沒和好啊?”

餘行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

邵小五勸道:“那……我看蘇承他還挺誠心追你的,考慮考慮看看?”

周照之勸和不勸分是由來已久的,邵小五上趕着勸他和好可挺奇怪,餘行終於覺着不太對了:“……不是,你和周老大怎麼了,喝迷魂湯了?”

邵小五這次隔了一會纔回消息,回得也頗爲慎重:“也不算的吧,周老大那我不清楚,蘇承找我聊過一次,我純屬覺着他還挺真心的,你考慮考慮不吃虧。”

餘行看見真心這個詞,真不知道該回點什麼。

邵小五接着回消息:“這還是你和我說的,人想過得舒爽,就得記住不吃虧,別讓自己吃虧,沒吃着虧就挺好。以前你和邢一蘭,一直是你吃虧,現在最多是你拒絕,蘇承他傷傷心,我倒覺着安心。”

餘行原本想回復他“喜歡不叫吃虧”,但一想自己現在的角色不太合適,倒像替蘇承慷慨一樣,也太矯情了,於是一個個字刪掉,改成:“沒看出來啊,你還學會講道理了。”

邵小五一誇就敢上天,迅速道:“哪能啊!都是我和小承子聊過的。”

雖然他迅速撤回了這條消息,餘行還是看見了:“……不是,你們平常都聊什麼玩意呢?”

邵小五:“行哥你咋能說自己是玩意!”

餘行:“合着你還覺着我不是個玩意了?”

邵小五:“……”

邵小五:“行哥你別說,我要是小承子的哥們,真得覺着你有點……啊,我就一說啊哈哈哈!”

邵小五:“行哥不說了哈,棠棠要睡覺了!”

餘行:“……”這天真不能聊了!

倒不是認牀,就是今晚這情況,放下來手機,平躺着思考人生,餘行也睡不着。過了一陣,也沒別的事好做,他又刷上了朋友圈。

刷到邵小五兩分鐘前的動態,說自己被老婆趕出了房間流落街頭,配圖是一處走廊。

餘行回覆道:“天道好輪迴。”

回完這條消息,可能是有點暗爽,再刷着刷着就困了。

等到他漸漸入睡,手機自動進入鎖屏,蘇承推開門縫,熄滅了門口的兩株檀香,伸出頭來靜靜觀察。

蘇承失眠有一陣了,助理買回來的助眠產品對他很難起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真的算起來,他還和餘行在一起的時候,就出現這個問題了。

當一個人突發橫財,明知道自己不該擁有這樣的寶物,就會自然而然地晝夜難安;可倘若真的是寶物,弄丟了反而踏實,蘇承弄丟的卻是個人,分開了以後,更想念得徹夜難眠。

他無數次譴責自己的愚蠢,在察覺到邢一蘭可能致使自己暴露時,沒有早一點解釋,反而去找邵小五,要了一段臺詞……畢竟他知道自己洗不白,覺得自己中文堪憂,病急亂投醫。

現在想起來,還不如用英語解釋。

蘇承的手機在夜晚突兀一震,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適可而止,你別勉強他。”

這短信看起來沒頭沒尾的,蘇承卻立即知道是誰發的,說的是什麼事,他回覆:“謝謝,我有自己的分寸。”

劇組誤工的消息一傳千里,只要稍加打聽,就知道邵小五的網劇劇組攤上一位高要求的金主來加入,砸千金博一笑,搞得全劇組帶薪返工。

而這一笑是哄誰開心?業內說法紛紜。有人說他崇拜邵導已久,也有人說他心儀原作者,當然,不是沒人提過,餘行是被金主指定進組的。

蘇承擔心過這件事的影響,但是突然好端端地捧個經紀人出道,業內肯定會有風聲。他能做到的最多隻有引導輿論,不要往很差勁的方向發展。

好在,現在看來,餘行很熱愛他的新職務,並沒有太關注風言風語,也沒造成什麼進一步的後果。

那邊沒再回消息,蘇承卻又發過去一條:“你決定了?”

幾乎立即得到了回覆:“你愛他麼?”

蘇承毫不猶豫地回答:“愛,我這一生當中,一定留有他的位置,如果他不來,那就一直空着。”

過了一會,那邊纔回答剛剛的問題:“決定了。”

蘇承沒再聊這些暗號一樣的話題,他給手機開了靜音,回身丟在了牀上,搖着輪椅緩緩出來,停在了沙發背邊上。

他靜靜地看着餘行,似乎無比的享受,又似乎有一點嚴肅,如同一位狂熱的科學家面對實驗成果,嚴謹而熱烈。

窗外燈光粼粼,顏色變換着照進窗裡,閃爍着燈紅酒綠的熱鬧。像鬧市的繁華縮影在了這一束光線上,又像少了一位駐唱歌手的吧檯,紙醉金迷。

蘇承忽然認真思考一個問題——他接下來該換什麼樣的人設。

想起前些天的事情,想起餘行和邵小五去的酒吧,想起餘行收下的那張明信片……他愈發地生出了危機感,他有一點害怕。

從剛剛回來的瘋狂追求,到後來只用一天就下架的失戀傷懷,無疑都並不好用。事實上,蘇承自己也覺得或許過於誇張了一點,畢竟他完全無法感受到那種表現出來的悲傷。

他太清楚自己要什麼,追求的是什麼。他的人生裡有一塊空白,就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要拿回來。

既然結果是一定的,那悲傷就是毫無意義的,他就是要追餘行,追到手,所有的時間都該用在這件有意義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