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村個民風淳樸的地方,沒有平白拿人東西的道理,是以,纔有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卻面善的婦人帶頭說了這麼一句,其他村民也都紛紛附和。這個說要給六郎送白麪,那個說要給六郎送紅薯,村民們樂呵呵的瞧着六郎,誰也沒想白拿這肉。
謝六郎頭一回在謝家村被這麼熱情的對待,不免有些窘迫,只一個勁的擺手:“不不不,不用的,這肉就是給大夥嚐鮮的,不用拿東西來換的。”
許是剛來的頭一天就叫大郎二郎那兩家子貨色奇葩給嚇到了,一開始江秋意還存了些小心眼,生怕這些人貪心多要,白送的肥肉誰不想多要點呢!才特地將要去街市上賣野的事情說了出來。不成想,這裡的人竟都這樣善良,日子雖不富裕,卻也不會平白佔別人的便宜。
這倒叫江秋意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幫着六郎推辭:“鄉親們,真的不用的,就是一點個肉而已,你們太客氣了。”
江秋意這一開口,大夥這纔將目光全都集中到,六郎身邊這個嬌小玲瓏的姑娘身上。穿了一身稍顯大不怎麼合身的粗布衣裳,越發襯的她身量不如北秦女子般的魁梧,透着股嬌小可人的靈動。一頭烏黑的秀髮,皮膚白皙的跟那剛剛蒸好的白麪饃饃似的,五官小巧秀氣,看着就可人。
自稱幺嬸的高大婦女笑眯眯的看着江秋意,問道:“六郎,這是你那剛進門的新媳婦?”
自己說完,卻又驚叫了一聲:“俺說六郎啊,你個沒長心的傻孩子啊!這新媳婦剛進門,咋就能叫她出來拋頭露臉?”聲音大的有些刺耳,語氣卻沒有半分惡意。
江秋意乾笑了兩聲,道:“幺嬸你莫怪,我只是六郎買回來給他娘沖喜的,原先又是個孀居的,算不上正經媳婦兒,是以沒守那些新媳婦的理。”
這麼一通解釋,倒也合情合理,六郎卻不願意了,彆彆扭扭的嘟喃了句:“咋就不是正經媳婦了?就是正經媳婦!”
江秋意卻是沒來得及去聽謝六郎嘟喃了什麼的,因爲她老遠的就看見那兩家活土匪,跟怕吃多大虧似的,風風火火的往這邊趕了過來。
“六郎啊!你這是獵到野了呀?來來來,當家的,二郎,快搭把手擡俺家去,大夥看完熱鬧就散了吧!”
江秋意是故意的,她讓光輝挨家挨戶都說了分肉的事情,特意晚了半柱香的功夫再去通知謝大郎跟謝二郎兩家子。特意叮囑了,只說是六郎獵到了野,莫提分肉的事。量他謝大郎事後也沒臉去質問光輝傳話沒傳清楚。是以,大郎媳婦一來就打算故技重施,將這三百來斤的大肥直接吞了。
那話音剛一落下,身邊一圈子的人臉都黑了。
大夥兒誰不知道這些年大郎二郎家的,一直在欺壓六郎,就連六郎七歲的時候活劈野,豁出去半條命,最後吃肉的,卻是野毛都沒拔過一根的大郎二郎兩家子。
那欺負人也是欺負的沒邊了,單等人家六郎家的孤兒寡母,好不容易將那野拾搗乾淨咯才上門硬搶。這事,村裡邊誰不跟明鏡似的,大夥兒不說,不過是因爲六郎娘自己認了,不願和那兩家子起爭執,大夥也就沒有幫腔的由頭了。
可眼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打算硬搶了?先不說那頭肥身上,已經有了六郎許下分給每家每戶的三斤肉,就單單是大郎家的這麼欺負人,大夥兒也是看不下去的。
眼看着謝大郎和謝二郎真的沒羞沒臊,直接上前來擡那肥,六郎急急的叫了句:“二哥,使不得……”話還沒說完,就被二郎媳婦粗魯的打斷了。
“什麼使不得,你獵了野,不擡家去擱着顯擺什麼?平白的叫人笑話不是嗎?快來搭把手,你二哥兩個人擡不動,擡二嫂家去,二嫂家有大竈可以褪毛。”
“什麼話?就你家有大竈可以褪毛啊?俺說老二家的,你咋就那麼沒羞沒臊呢?當着大夥的面就敢跟你搶東西了?還懂不懂半點長幼尊卑禮義廉恥了?”大郎媳婦一聽二郎家的說要把野擡她家去,當場就急了,也顧不得那麼些人在場,劈頭蓋臉的就叫二郎媳婦訓斥了一頓。
長幼尊卑禮義廉恥都搬出來了,可偏偏她乾的就是最不知羞恥的事情,大夥都看不下去了。
還沒等六郎兩口子開口,幺嬸就嚷嚷起來了:“我說,大郎家的,二郎家的,這六郎獵的野,憑啥擡你們家去啊?大郎啊,你大小可也是個里長,當着大夥的面,這麼明搶你弟弟的東西,不太好吧?”
這幺嬸的一句話,倒叫被大肥衝昏了頭腦的謝大郎反應了過來,定睛一看,這謝家村三十戶全都出動了,這看熱鬧來的也太人齊了吧?正覺得不對勁呢,擡着野的手不禁收了回去,仔細琢磨起這事來。
可他家那位平日裡在謝家村跋扈慣了的婆娘,卻是個沒腦子的,當場就反駁幺嬸。“什麼不太好?橫豎六郎和俺們纔是一家子,幺嬸,你這閒事管的也太寬了吧?莫不是看着這野肉嘴饞了?想吃肉招呼一聲,俺家大郎也不是小氣的,回頭給幺嬸送點紅過去就是了。”
那話說的,活像野就是他們家的了,嘴裡說着不是小氣的,回頭卻打算給人送身上最不值錢的血?這小不小氣,大夥一聽,誰心裡不跟明鏡似的。
幺嬸氣的,一張臉全黑了,大夥也一個個的直搖頭。
偏偏二郎家的還不識相的跳出來添了句:“就是就是,幺嬸,漫說紅了,回頭野在俺家褪了毛,俺叫美玉給您老送半扇肺去。”
二郎媳婦一說話,大郎媳婦就不願意了,回過頭就和她起了爭執,就野到底擡誰家去的問題,吵的不可開交。大夥兒跟看笑話似的看着,一個個的搖頭嘆氣。這兩廂對比之下,越發顯出六郎的好來。
平日裡真的是叫油蒙了心了,六郎這麼好的孩子,大夥竟眼睜睜的看着他被大郎二郎兩家子欺負了這麼多年!這一回,是怎麼也不能任由六郎受欺負了!大夥互相對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同仇敵愾,今日個,就算吃不上野肉,衝着六郎的那份心意,他們也是爲六郎做主做定了!
謝大郎敏銳的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這大夥兒一個個跟要吃人似的瞪着他這個里長,是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