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外科一般很少研究泌尿外科的病例。這個患者不是右邊腰部、下肢疼痛嗎？盆骨查過嗎？”
李敬生覺得從疼痛入手應該能夠有一些不同的發現。
“沒查過！與骨盆的關聯不大，很可能是雙腎腫大後形成壓迫帶來的疼痛。這種情況，我在臨牀上遇到過多例。”
譚水林醫生有着自己的看法。
醫生開檢查都是根據自己的診斷思路來的。
覺得有參考價值，有診斷意義的檢查纔會給患者申請。
不問青紅皁白，直接公式化開一大堆檢查，要麼是新手醫生，要麼是醫德有問題，又或者上面壓了任務指標沒完成。
兩人談話間已經來到了病房。
由於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病房內早已經熄了燈，病人和陪護的家屬都已經在休息了。
“37牀陳桂香！”
“譚醫生，這是要給我做檢查還是打針？”
患者不到四十歲的年齡，可能因爲身體有病痛，睡眠很淺。
他們剛進病房，這個女患者就醒了。
她的丈夫就趴在牀沿上休息。
其實病牀旁邊的陪護牀只要掃碼交費後就可以抽出來。
第二醫院的陪護牀是15元/晚。
家屬有可能不知道有這項服務，也有可能捨不得花這筆錢。
看到醫生來了，她的丈夫趕緊站起身把位置讓開。
“我們幫你檢查一下！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了？”
“你們幫我用藥以後不嘔吐了，但是肚子還是很脹，右腿、屁股這一整邊都很痛，就像針扎似的，一陣陣痛。”
女患者說話時明顯表現出氣促。
她的肺部感染看來並沒控制住啊！
李敬生的呼內診斷水平算是很高了，只是站在旁邊聽一聽，就能知道她的肺部情況。
“能側着躺嗎？我給你檢查一下盆骨和腿骨吧！”
李敬生知道沒辦法說服譚水林醫生給患者開個盆骨檢查。
摸骨術此刻可以試試。
“老公，幫我翻一下身。”
女子翻身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但是腰部雙腎腫大，會給她帶來疼痛與不適。
男家屬過來幫她翻身側躺。
能看出，她翻身時顯得很痛苦。
“檢查時如果很痛，你就提醒我。”
李敬生要不是看患者的丈夫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還真不敢給她做這個摸骨檢查。
檢查很快開始了，李敬生先是摸患者的盆骨側面。
髖部的骨頭最易摸到。
“感覺右側疼痛有多長時間啦？”
“快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以前有沒有輕微一點的疼痛？”
李敬生一摸下去，立刻察覺到她的盆骨有問題。
這種如同枯死樹木的手感他記憶深刻，是骨頭惡性腫瘤無疑。
“好像還真有！那可能有挺長一段時間了，以前只是偶爾痛一陣，很快能好。而且沒現在這麼痛。”
女患者仔細回憶後說道。
“我再看看你的腿骨！”
李敬生沒去摸她的髖關節，而是直接跳過，摸患者的膝蓋骨、股骨頭。
還是一樣的枯木骨象。
“好了，檢查可以了，結果等會讓譚醫生告訴你丈夫。你好好休息吧！”
李敬生示意譚醫生到外面說話。
譚水林看着他也沒有做多少檢查，就只是摸了摸患者的髖部、膝蓋與部分股骨。
檢查這麼快就結束了？
這個李醫生說是要來漲見識，看着有點像是走馬觀花啊！
兩人走出病房後，李敬生的腦子裡已經基本理清了診斷思路。
“譚醫生，我建議你立刻給這名患者申請做盆骨、股骨檢查，很可能是惡性腫瘤。”
正當譚水林醫生覺得這個姓李的醫生浮於表面，一點不踏實的時候，李敬生說話了。
“惡性腫瘤？”
譚水林愣住了。
“應該不可能吧？”
他很難相信這個結果。
而且李敬生全程進病房不超過三分鐘，做的檢查更是十分有限。
“非常簡單，查一下就知道了。患者的疼痛既不是腎臟壓迫導致的疼痛，也不是坐骨神經痛，而是癌痛。我懷疑她的肺部很可能也已經存在惡性腫瘤擴散。甚至有可能原發病竈是在肺部，慢慢轉移到了腎、盆骨等處。”
對此，李敬生也不敢太確定。
但是當他摸出來患者的骨象是枯木骨象，再聯想到患者的右側臀部、下肢不知原因的劇烈疼痛，還有肺部感染、雙腎腫大等，這些串聯起來，是癌的可能性極高。
“這……李醫生，首先謝謝你能深夜過來會診這個病例，但是你說患者是惡性腫瘤，我覺得特別驚訝。明天我找上級醫師彙報情況後，看看能否按你的意願給患者申請一個盆骨X光片檢查。要是你能把大致的診斷思路寫下來，我找上級醫生彙報時會更容易一點！你看方便麼？”
譚水林覺得這個骨外科的年輕醫生簡直就是瞎胡鬧。
醫生診病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你懷疑是惡性腫瘤，總不能憑你用手摸兩下就確定吧？
“沒問題，跟你借紙和筆一用。”
李敬生爽快答應。
把自己的診斷思路大致寫了出來。
“我強烈建議患者儘快做個盆骨X光片檢查，最好能做肺部CT或MRI。”
“肺部已經查過一次，目前證實是肺部感染，已經在用藥物抗感染治療了。”
譚水林醫生聽了真想翻白眼。
肺部CT，甚至是核磁共振檢查，是你說做就做嗎？
肺部CT兩百多塊錢，對於困難家庭來說是一個很貴的價格了。
核磁就更加不用想，患者家屬根本不會同意。
而且患者已經住院治療快四天時間了，病情一直沒見明顯好轉，對第二醫院醫生的信任度正在下降。
他聞到李敬生說話時噴出一絲酒氣，嚴重懷疑這個骨外科的醫生是不是喝高了，然後半夜跑醫院秀存在感來了。
“我把我的電話也寫下來吧！明天我不上班，你找上級醫生彙報時，如有疑問，可隨時打電話給我。”
李敬生是個做事穩重的人。
想了想，把私人手機號寫在後面。
“打擾譚醫生了，再見！”
李敬生把兩個疑難病例都給診斷出來了，算是鬆了一口氣。
由於此刻已經是深夜一點，路上想打到出租車並不容易。
醫院門口的，他根本不考慮。
平時最多十塊錢的車費，他們喊價五十元。也才三公里不到，走路也就三十分鐘左右。
運氣還算不錯，一輛普通大衆寶來在他旁邊減緩車速。
“打車嗎？”
司機是位三十七八歲的大哥。
“到城南老街多少錢？”
“收你十塊錢，行吧？”
“大哥，平時打出租車都是八塊錢。”
李敬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八塊就八塊，不過你也說了，那是平時。現在你看看幾點了？就當多出兩塊錢給我買菸抽也行啊！”
“呵呵，大哥說得倒也是。”
李敬生正好兜裡有零錢，摸出一張十塊的。
現在日收入穩定超過萬元，門面的事情也成功解決了，而且搬新址後還挺穩定。他自然不會計較兩塊錢車費。
“唉，現在的錢難賺啊！我以前也是一家大公司的白領，一路升遷做到了主管，月收入沒低過一萬，高的時候拿到過將近三萬。去年公司升級，一腳就把我給踢了，資本家真他媽的無情。我爲公司打拼多年，哪怕降點薪也行啊，直接把我辭退了，你說心寒不心寒。”
大哥怕是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倒苦水的人，向李敬生訴說着他的不幸遭遇。
“那應該賠了你一筆錢吧？”
“賠個屁！現在的老闆一個比一個精，天天給我穿小鞋，挑毛病，然後各種罰款扣錢。上一個月班還要倒找公司8塊錢，你說我還能呆得下去嗎？”
“那是你自己主動辭的呀？”
“對，我拿到工資條，直接把它拍在了老闆的臉上，老子不幹了。爲這事，我還賠了三千的醫藥費。”
司機大哥真是個猛人。
那一巴掌打在老闆臉上，怕是下手不輕。
“小夥子，身爲過來人，我勸你一句，年輕時一定要多存點錢，不能負債太多。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下個月還能不能拿到那份高工資。我就是血的教訓，現在只能跑網約車賺點錢，房貸、裝修的貸款，再加上車貸，一個月一萬八千多。好在上個月把那輛寶馬X1賣掉了，車貸算是沒了。”
一個月近兩萬的貸款，這位大哥真是個狠人吶。
三萬一個月，還要多的時候才能拿到這個數，扣掉個稅，只剩兩萬六千多了。
然後按最低社保繳費，個人最少要出六百多。
再加上醫保這些，到手能有兩萬五千多的樣子。
如果每個月能維持這個收入水平，那沒什麼問題。
不然，除非他的妻子能有較高的收入補齊這個缺口。
“欠了房貸和裝修的貸款，幹嘛還要買寶馬車呢？”
李敬生問道。
“好面子唄！那時候就想着，我好歹是公司主管了，也算是中層管理了，開輛代步車像什麼樣子？就咬牙貸款買了一輛寶馬車。說多了都是淚，我跟你說，千萬不要貸款買汽車，那裡面全是坑。我還了一年多的貸款，上個月扛不住，處理那輛寶馬車，結果算下來，還要倒找出去兩千多元。
車商看我可憐，車況也還可以，就說算了。”
二手車販子便是親爹去了都要扒層皮，收車時肯定往死裡壓價啊！
不過貸款買車確實有點坑。
要是遇到黑一點的信貸公司就更慘了。
李敬生也嘗過欠債的日子，往事不堪回首。讓他爲了充面子，貸款買豪車，想都不用想。
打死他都不會幹這種傻事。
司機把他送到地方後，他會了十元車費。
看着這位司機大哥開車離去，李敬生搖搖頭，人生坎坎坷坷，邁過去就好了。
他從低谷走出，到現在的成就，其實也就不到三個月而已。
這三個月的努力與好運，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重新站起來了。
心中默默的祝福那位司機大哥也能早日走出人生的低谷。
回到診所後，他很快沉沉睡去。
再也不用睡那個狹小、悶熱的閣樓了。
現在有那麼多的房間，隨便找一間都是很寬敞的臥室。
……
第二天等他醒來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四十多。
門口放着包子、豆奶，用塑料袋裝着，放在窗戶上。
手機收到了幾條短信息。
包子和豆奶是唐萍給他買的。她知道李敬生有時候一忙起來根本沒時間出去買早餐，所以就給他帶了一份。
這麼晚了都沒有打電話叫醒他，說明這是體恤他的辛苦，刻意讓他多睡一會。
歐晴嵐也給他發了微信，說是今天晚上下班來找李敬生。
估計這個小妮子是想他了。
熱戀中的男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昨天晚上本來要叫她過來一起聚餐，結果她因爲社恐，不願意來。
兩人一天都沒見面。
今天白天，兩人肯定又是忙碌的一天。
給她回了一條信息，然後上廁所。
趕緊刷牙洗臉，吃了早餐後這才匆匆到樓下的接診大廳上班。
來到接診大廳，患者就診井然有序。
“老闆，這些患者都是等着您過來親自處理的。思瑩已經給一部分患者量了體溫、心率等，售藥那邊忙，她就跑過去幫忙了。”
現在藥品銷售變成了貨架形式，老顧客買藥會方便很多。
新顧客需要講解、給他們辦會員卡，這些都比較費時。
收費還算方便，現在智能化比較高。
而且唐萍也能支援。
李敬生開始給患者逐一問診。
“李醫生，專門衝着您來的。我的老父親腿摔斷了，在老家那邊問了幾家醫院都要做手術，上次你給我老婆接手腕特別厲害。這次特意來找您看看。”
聽口音，應該是江離市周邊的，離着不會太遠。
摔斷腿的老人坐在輪椅上，不停哼哼着，臉上露出痛苦表情。
他們已經在當地醫院拍過片子。
李敬生拿過片子查看，腿部脛骨骨折，這個不算難治。
患者的年紀其實並沒有想像中老，也就56歲而已。這個年紀，算是中青年。
“沒在當地醫院做任何治療嗎？”
“我聽到要做手術，正好知道您的手法正骨很高明，連夜就趕回去把我爸接過來了。”
“謝謝你們對我的信任。我先給他檢查一下，從片子來看，脛骨骨折還是蠻嚴重的。”
李敬生遇到這種‘鐵桿粉絲’，那還有啥好說的，努力幫人家治唄。
四肢骨折，只要不是特別複雜或者非常嚴重，他基本都能治。
給患者摸骨後，他已經有了把握。
收費六百元。
其實並不貴，因爲手法正骨、夾板、續骨膏這些費用全都算進去了。
以李敬生現在的手法正骨水平，還真沒費什麼事就給人家把腿骨復位好了。打上石膏，固定好，讓患者回家好好養護。
一個月後再過來複查一次。
正在給這個患者和家屬交代注意事項，這時從外面跑進來一個年輕男子，也就二十五六歲，神色慌張。
懷裡抱着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孩，才兩三歲大。
“醫生，醫生，我孩子不小心把手指砍傷了，這裡能治嗎？”
“我看看！”
李敬生趕緊過去查看。只見小孩的左手食指第一節被砍了很深的切口，只連着一層皮了。
“我給孩子簡單包紮一下，你趕緊送大醫院，應該能夠接活。”
這種斷指再植，李敬生的診所想吃也吃不下來。
大醫院能處理，但是收費肯定不會便宜。
只要能夠接活算是不錯了。
最怕的就是接上去成活不了，到時候只能截肢，等於要出兩次錢，手指還沒保住。醫生也只能盡力而爲，沒有任何人敢打包票。
李敬生現在就只有唐萍一個拿得出手的護士，再加上他本人，哪怕有韓思瑩當醫助，那也是三流的手術團隊。
普通小手術他能做，像這種涉及到神經、血管、肌腱吻合的高精度複雜手術，他恐怕還得再努力提升個兩三年才能做。
現在還差得遠。
包紮好以後，孩子的出血變小了很多，算是基本止住了。
李敬生包紮止血術算是派上了用場。
“這個包紮要多少錢？我掃給你。”
“不收你錢，趕緊去大醫院吧！孩子這麼小，太遭罪了。”
李敬生在此刻開始展露出一絲大醫的風采。
該賺的錢狠命賺，不嫌多。
但是遇到這種小事情，能幫一個是一個。
而且是幹義務工。
“謝謝，太謝謝您了！”
男子對他感謝後，抱着孩子趕緊打車去大醫院。
這些事情都只是診所的日常，算是小插曲，他接着給患者挨個診治。每一個都處理得非常用心。
他發現昨天晚上把免疫診斷提升後，幾乎對任何疾病的診斷都有一定幫助。
接近十點的樣子，李敬生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的。
“你好，請問找哪位？”
“李醫生嗎？我是第二醫院泌尿外科張仲聖醫師！”
“哦哦！張主任您好！”
李敬生聽說過張仲聖的名頭，算是第二醫院泌尿外科的一員大將，水平很高。
聽說手術技能特別精湛。
“我已經看到你昨天晚上寫的診斷思路了，目前已經給患者做了一個盆骨X線檢查，發現患者的右髂骨結構模糊，存在密度不均蟲蝕樣骨質破壞，局部無骨質增生。左側骨盆未見異常。右側骨盆發現轉移性骨腫瘤，骨質溶解破壞。看來你的診斷是對的，患者很可能是惡性腫瘤。”
張仲聖的語氣中既有着讚揚，又顯得有些沉重。
“早就聽說骨外科招了一個優秀的年輕醫生，我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才知道你的水平有多高。目前已經安排患者查肺部CT去了，剛纔盆骨X線檢查報告出來了，我就想着及時把結果告訴你。”
這哪是主任醫師在跟一個小住院醫師說話啊，分明就是平等對待的口吻。
而且怎麼聽都有着一絲感激與示好的味道。
“謝謝您能這麼重視我，那個患者的肺部感染，就怕也是惡性腫瘤啊！”
李敬生嘆了一口氣。
對於這個結果他沒有一絲意外。
昨天給那個女患者摸骨時就已經可以斷定是骨腫瘤無疑了。
而且骨腫瘤好發生於兒童與青少年。成人一般發生骨腫瘤，大多數都是癌細胞轉移導致的。
也就是說，骨腫瘤不是原發病竈。
“唉！真要那樣的話，就能勸她好吃好喝了！患者才四十歲不到，太可惜了。”
張仲聖也是跟着嘆息。
當醫生的，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心情沉重。
但是又無可奈何。
就只希望人類的醫療科學技術能夠再進步快一點，早日攻克惡性腫瘤。好消息就是，目前國外已經研發出了能消滅多種癌細胞的靶向藥物。
比現有的化療藥物要更先進，而且負作用相對也要小很多。
同時它還有一個最大的進步，不再只是針對單一的某個種類的癌細胞，而是可以針對多種類型的癌細胞。
這一點真的是非常值得期待。
也許要不了幾年，治療癌症真的就像治療感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