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禍已經闖了，着急也沒用。你先冷靜一下，我看看片子，然後給患者檢查一下具體傷情。”
李敬生自然不會因爲肇事方賣慘就給人家打包票之類。
當主診醫生首先就要學會如何生存。
保護好自己，保護好醫院利益。
做事情量力而行，不然人沒幫到，最後給自己惹一身麻煩。而且到頭來，這個帶着哭腔賣慘的女子不但不會感激同情，反而會盡可能把責任推到李敬生頭上。
你們既然沒這個把握，幹嘛要治？
這種讓醫護寒心的場面，李敬生見過太多太多。
“這是在僑邦醫院拍的片子，那位醫生爲人非常好，看我媽媽傷成這樣，瞭解到具體情況後，建議我們先送到第二醫院看看能不能手法復位。他說手法復位不但病人可以少受罪，風險比手術治療低很多，而且經濟實惠。”
患者的年齡應該是五十多歲，染着黃頭髮，看不出具體年齡。
遞片子給李敬生的男家屬，是患者的兒子，年齡應該有三十歲了。
與李敬生的年紀差不多。
僑邦醫院的醫生，展露出來的醫德讓李敬生由衷的感到敬佩。
在他的印象中，人民醫院與僑邦醫院都是江離市醫院的天花板，屬於巨無霸一般的存在。
以前他在第一醫院工作時，對這兩家醫院的醫生只能仰望。
沒想到如今卻已經有了連僑邦醫院骨外科醫生都沒有的手法正骨技術。
他現在算是相信了不死終究會出頭這句話。
看過片子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些底。
走到患者面前，盯着她的臉看了看。
除了有些蒼白，總體來說還算不錯。
“現在覺得身體有哪些不舒服啊？”
李敬生問她。
“在僑邦醫院檢查了，別的都還好，就只有腰椎脫出。”熊孩子的媽媽在旁邊插話。
李敬生轉頭看了她一眼“我找患者瞭解情況，你不用回答。有需要時我再問你。”
這算是委婉的警告。
這個女的再耍這樣的小心機，李敬生就只能告訴他們，很遺憾，這個病人手法復位難度太大，風險過高，操作不了。
“你先去那邊坐着，有事我們再叫你。”
家屬看出李敬生臉上露出的一線不悅，直接對那名女子說道。
“好的好的，有事你們叫我。”
女子不敢頂嘴半句，老老實實的走開，坐到遠處等着。
李敬生再次看向患者“沒事，有哪些地方不舒服你都可以告訴我，而且也必須告訴我。要是瞞着，萬一出了問題，那就危險了。”
“媽，你哪裡不舒服，都告訴這位醫生。”
患者的兒子在旁邊用方言說道。
不是本地口音。
江離市只有四成左右是本地人，六成屬於外來者。很多都是周圍縣市、農村來的務工者，經過打拼和努力，慢慢在江離市紮下根。
“現在下身完全動彈不了，腰部很痛，還有點脹，大小便好像有點控制不住……”
患者把一些證狀說了一遍。
比想像的要嚴重很多。
但是這些症狀都是因爲腰椎脫出引起。
聽完後，李敬生沒有發現一些潛在的危險因素，點點頭。
“我給你檢查一下，可能會有一點點痛，稍微忍耐一下。能在我們這裡做手法復位，就爭取給你做，這樣你很快就能康復，也能少受罪。”
李敬生對患者說道。
“謝謝，謝謝您！”
患者聽後充滿希冀。
“醫生，請您多費心。”
患者的兒子給李敬生遞煙。
“謝謝，我不抽菸，還有，這裡也不能抽菸。”
李敬生擺擺手。
能看得出來，家屬也非常希望能在這裡手法復位治療。
估計也擔心那個肇事孩子的父母賠不了那麼多錢，然後做手術風險大，還不一定好，這讓他們更加擔心。
李敬生給患者摸骨。
讓患者的兒子和一個女家屬配合，扶住患者的身體側臥。
李敬生把患者的衣服往上撩，顯露腰椎受傷部位。然後摸骨。
這個女的骨象摸上去似乎存在一定程度的骨質疏鬆。
“好了。”
李敬生檢查完畢，看向家屬。
“可以現在就給她手法復位試試，需要打麻藥，所以你們要在那邊等一等。這邊會給你們安排麻醉醫生，等到麻醉後，就可以當場復位了。不敢保證一定成功，相比手術而言，要安全很多。但是誰也不敢保證沒有一點風險。你們要是同意，就給你們開單子，然後交費，申請麻醉醫生過來。”
“同意！”
患者的兒子直接就同意了。
三十歲的年輕人，有些還是個‘孩子’，有的那是真能扛事情。
好好培養兒女，遇到這種大事時，就能多一個幫忙拿主意的人。
李敬生給患者開了單子，安排麻醉自是不提。
交費時，患者的兒子直接把肇事孩子的媽媽叫了過來。
這沒啥好說的，闖了禍，該怎麼賠就怎麼賠。
態度好點，人家還能少要點營養費、誤工費啥的。
四十多分鐘後，麻醉醫生過來給患者做了詳細檢查，確認符合麻醉要求，這才同意麻醉。
到了復位的關鍵環節，李敬生叫陳醫生一起幫忙，先是給患者壓，因爲存在一定反弓張。
其中的分寸需要很好的把握。
後凸畸形、關節僵硬，這些都會對復位造成干擾。
差不多以後，李敬生又實施旋轉復位法。
一隻手從患者腋下穿過，扳住好的那一側的肩部，然後向健康一側的前方推。
這麼做的目的是把椎間隙拉開。
他的另一隻手的手掌根放在突出的椎體與椎體之間，頂住棘突旁邊，然後大回環進行旋轉。
連着復位了三次後，可以看到患者的背部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奇怪形狀。
檢查無誤，李敬生也是長鬆了一口氣。
“好了，等會醒了麻醉後我再過來處理，先躺着不要動。”
李敬生說出好了兩個字時，肇事孩子的家屬，還有患者的家屬，均是露出欣喜笑容。
這一趟算是來對了。
手法復位的過程看着雖然讓人提心吊膽，但是真能不開刀治好，這非常棒。
“醫生，謝謝您！”
“不用客氣，你們在這裡守着可以，我就在外面給其他患者治療，等病人醒了後叫我就行了。”
李敬生繼續給外面的患者治療。
徐醫師也是早就到了，不過並沒有管這件事。
而是全程讓李敬生自己弄。
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的樣子，家屬呼喚李敬生說是患者已經完全醒了。
李敬生進去給患者做了檢查。
“來，我扶着你坐起來，等會要給你上腰部夾板，護理至少三週以上。”
把患者扶起來，衆人皆是緊張的看着。
只見患者一臉欣喜，李敬生鬆開手，她仍然坐得筆直，沒有任何問題。
“好了，真的好了！太好了！”
“還是這裡的醫術高明啊！多虧僑邦醫院的那位醫生告訴我們這麼個好地方。”
家屬一個個眉開眼笑。
這時，肇事孩子的媽媽，突然在李敬生面前跪下。
“謝謝您！”
她要給李敬生磕頭，因爲太過高興，喜極而泣。
“快扶她起來！”
李敬生趕緊讓人把這名女子扶了起來。
“給病人治病，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用這樣。”李敬生對那名女子說道。
他親自給患者上夾板。
就是一種類似於腰帶的夾板，纏在腰上就可以了。
非常方便。
主要起到一個保護腰椎的作用。
“您是不知道，如果不能在你們這裡治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湊那六萬塊錢的治療費了。您現在把這位姐姐的病治好了，就等於救了我們一家人。我這心裡，真的願意把您當菩薩一樣供着。”
女子抹去高興的淚水，連連表達着心中的喜悅和謝意。
“能理解您的不易。這次的教訓算是非常慘痛了，平時還是要多教育一下孩子才行呀！要是她的腰椎沒治好，癱瘓了，你看兩個家庭不就毀了嗎？”
李敬生勸告着這名女子。
對方的年齡比他大好幾歲，但是太過嬌慣和寵溺孩子，纔會導致闖這麼大的禍。
有的熊孩子，真的就是家裡的祖宗，無法無天。
在家裡瘋慣了，到了外面做事情根本不計後果，闖禍幾乎是必然的。
“唉！這事怎麼說呢，我與現任丈夫是二婚家庭。兒子是我丈夫與前任妻子生的，我丈夫平時很少在家，我這個當後媽的有時候也難做。管得嚴了，別人還以爲我虐待前任的孩子。不瞞你們說，我家現在不是養着四個老人，而是五個老人。他前任是得患症死的，乳腺癌。家裡只剩下一個老父親沒人養，我丈夫是個心軟的人，就承擔着撫養責任。”
這名女子說完這些事情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剛開始還以爲她在賣慘，沒想到家庭條件比想像的還要更差。
夫妻兩人的收入不高，要養五個老人，兩個孩子，還有夫妻倆自己的吃穿住行同樣是要花錢的。
這個家庭有多艱難可想而知。
他們那一代因爲計劃生育，基本上都是獨生子女居多。
一對夫妻養四個老人的現象極爲普遍。
“該教育還是得教育，不然就害了他。小孩子其實就是一張白紙，教好了，他有了出息，你們這個家庭也就會慢慢變好。如果放任不管，下次萬一再闖下更大的禍，那你後悔都來不及。”
李敬生對她說道。
“這位醫生說得非常有道理，該打就必須打。你不管，等到社會來替你管，孩子受的罪更大。”
患者的兒子有着不錯的思想覺悟。
說的也基本是實情。
“出了這次的事情，我也跟丈夫商量了，他下個月就會辭掉現在的工作，再找一份能兼顧家庭的工作。我去打罵他前妻的孩子，肯定不合適。”
女子這思想真不是一般的固執。
爲了在外人面前有一個良好的後媽聲譽，放任丈夫與前妻的孩子變得無法無天，讓人真有點無語。
真應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李敬生沒有再多勸。
成年人就是這樣，千萬不要試圖去說服誰。否則，只會變仇人。
忙到中午下班，他一上午居然治療了二十三個患者，效率明顯比以前又提高了不少。
“進步不錯！”
徐醫師只扔下一句話，自顧吃飯去了。
他從不與李敬生一起吃飯。
也不知道是性格如此，還是不喜歡與同事走得太近。
李敬生吃完中飯，因爲歐晴嵐今天白天不上班，他就有點不想去醫生辦公室。
木主任昨天給他送了個花籃，得去木主任的辦公室坐坐，當面感激一下。
這樣想着，他徑直前往呼吸科木主任的辦公室。
“你找誰呀？”
一個三十多歲的護士經過時詢問李敬生。
“請問木主任在辦公室嗎？”
“應該在！”
“好的，謝謝！”
李敬生直接走向木主任的辦公室。
“噢——我知道你是誰了，李敬生醫生是吧？”
護士走出一段距離，又轉身問他。
“對！我是李敬生！小姐姐的芳名能告訴我嗎？下次見了也方便打招呼。”
李敬生笑着迴應。
“滾纖纖。”
這名字真是滿滿的笑感。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罵人呢。
“姓滾的平時比較少見，我只知道苗族好像有這樣一個大族。”
李敬生也算略有些小見識。
“嘻嘻，沒想到李醫生還挺見多識廣哩，我還真的就是苗族的。我得去病房了，再見哦！”
她揮揮手。
苗族的姑娘大多都很熱情，聽說有的地方都是女孩子主動追求男孩。然後男方需要住到女方家裡幹三年活，得到認可才能與女方結婚。
李敬生敲開木主任的辦公室門。
“木主任，沒有打擾到您休息吧？”
“是李醫生呀！快請進！我中午一般不睡覺，你天天來我都歡迎。”
木主任對待這種優秀年輕醫生，那是滿滿的喜歡。
兩人也算是有些淵源。
交集在你來我往中，不斷加深。
李敬生能拜徐醫師當老師，學到手法正骨的真本領，還是因爲木主任幫忙牽線搭橋才成功的。
“昨天您給我送了花籃，還親自到場祝賀，破費了！”
“跟我還客套啥！怎麼樣，昨天開業還不錯吧？”
“還行，沒有冷場就是了。”
李敬生嘴上說得謙虛。診治了將近70個患者，實際上是69位。診療這一塊的收入是三千四百多塊錢。藥品銷售總額突破四萬，不過因爲95折，算是讓利了。
利潤要比平時低一點。
但是保健藥有着100%以上的利潤，讓利5%，刨去發紅員工的銷售提成，利潤仍然非常恐怖。
李敬生租診所新址、裝修，一共花掉了三十多萬。
正好回點血。
然後那三十多萬裡面除掉七萬的租金，剩下的基本都是裝修款，可以報銷二十萬左右。
他本人的花費其實並不多。
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魔都優藥給他二十萬的補貼，肯定希望他能多賣藥，多拿貨。
“開診所有個規矩，第一年，第二年都是虧本，第三年能保本就算勝利了。有些診所，甚至需要第四年，第五年才能保本。你能夠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直接從小診所升級成了醫院規模，這已經非常逆天了。昨天我可是親眼看到很多患者和顧客光顧，那火爆的場景，嘖嘖，一般的二甲醫院都不一定比得了。”
木主任纔不信他說的什麼沒冷場呢。
二甲醫院有強有弱，厲害的一年賺幾千萬的都有。
弱的有可能工資都發不出。
這個還真沒有可比性。
“對了，你的呼內診斷本領不錯，幫我參謀一下這個病例。”
木主任把一個病例資料給李敬生看。
醫生之間的交談，最容易聊到一塊的就是病例診療。如果不是同一家醫院的，可能還會交流科室的業務情況，有哪些新技術等等。
一般不會問對方的收入。
除非關係特別好。
李敬生很喜歡診斷各種疑難雜症，只要是他擅長的，他都喜歡。
仔細看過後，他開始認真思考。
這時，手機響了。
一看是華主任打過來的。
他趕緊接通了。
“李醫生，今天中午怎麼沒見你到醫生辦公室來啊？”
“我女朋友今天休息，我就沒過去。跑木主任這裡串門來了。”
“非得有個美女栓着你纔不跑啊？趕緊過來一趟，有個重要病例會診，你來參加一下。”
“好的，我馬上到。”
李敬生只得站起身，歉意的對木主任道“我得趕緊去骨外科辦公室一趟，這個病例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等會我要是有了診斷思路，發微信給您。”
華主任是科主任，李敬生肯定得聽他的安排。
“行！這個病人挺急的，我就是擔心誤診，所以纔想着多找幾個人幫忙看看。你有空了，費心幫我參謀一下。”
木主任這麼說，已經是相當拉下面子了。
如果不是搞不定的重要病例，他根本不可能讓李敬生幫這個忙。
醫院就是這樣子，只要在疑難病例中表現優秀一次，上級主任醫師下次有問題，立刻就能想到這個年輕醫生。
李敬生現在展露了不少能力，在第二醫院有好幾個科室都挺器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