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許如流已經躺在了一間香薰繚繞的房間之內,趙漁坐在牀邊已經睡去,她半趴着身子,臉上疲乏之色很重,顯然已經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渴,很渴,喉嚨裡好像被火焰灼燒過,許如流嘗試着吞了下口水,結果立刻感覺到了一陣刺痛。
他看了看熟睡的趙漁,沒有叫醒她,而是掙扎着自己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下了牀。
剛一下牀,許如流就栽了個趔趄,身上的疼痛已經消了,但腳步卻十分虛浮,接觸地面的瞬間,彷彿踩在棉花上似的,軟軟綿綿,使不上勁。
環顧四周,屋子並不大,陳設也十分簡單,僅僅木牀就佔去了小半空間,剩下的地方擺了一張圓幾,上面罩着塊竹籬,許如流扶着牆壁,吃力地挪動着步子,踉踉蹌蹌地走到茶几那兒,伸手掀起了竹籬罩子。
罩子下面,是一桌可口的飯菜,有時蔬、小炒肉,還有盆面魚湯,聞到食物的香氣,許如流頓覺飢腸轆轆,腹中咕咕作響,他急不可耐地撲了過去,狼吞虎嚥地將飯食一掃而光。
吃罷了飯,肚子裡有了東西,許如流這才長舒一口氣,身上漸漸有了些力氣,他緩步走到窗前,將那扇雕花的木窗打開,探出頭向下望去。
窗外的景色明媚,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栽種在河邊的垂柳,微風拂過,柳枝隨風婀娜擺動,幾束稍長一些的柳條軟綿綿地搭垂下來,輕點着水面,讓澄澈乾淨的河水泛出一圈圈好看的漣漪。
這陌生的景色看得許如流一愣,他揉了揉眉心,回憶着之前發生的事情,但大腦始終一片空白,只記得在荒野中與殭屍纏鬥的經歷,再之後,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極目遠眺,河的盡頭處建了座石橋,橋上隱約可見人來人往,幾艘烏篷船自東向西行駛着,速度並不快,船裡隱約有陣陣絲竹之聲傳來,一派閒適悠然的江南景緻。
“咔吱……”
忽然的開門聲將許如流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回頭看去,正好和進門的陳發財對上了視線。
“神仙大人,您怎麼醒了……”
陳發財激動地衝樓下叫喊着,“爹!爹!神仙大人醒了!”
趙漁被喊聲驚醒,看到窗邊站立着的許如流,也是一臉激動的喜色。
不多時,陳機巧也噔噔地飛奔上來,看到許如流醒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隨後便哽咽着原地跪下。
“多謝小神仙救命之恩!”
“多謝神仙大人救命之恩!”
身後的陳發財也跟着他爹一併跪了下去,對着許如流不住地磕頭。
“別這樣……陳伯、發財,咱們有什麼話好好說。”
許如流被這場面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將二人攙扶起來,引至桌前坐下,趙漁喚來小二,上了壺茶水,爲三人倒上,幾人一邊喝着茶水,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攀談着。
“小神仙……您可終於醒了,這一覺睡了四天四夜,真是把我們急死了!”
陳機巧落座後,微微有些拘謹,他將茶杯端在手中不停轉動着,“這四天來,郎中也找了不少,但都說您身上沒病沒傷,但就是醒不過來!”
“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真是,我真是……”
說着說着,陳機巧又要下跪,許如流見狀,連忙起身將他按回座位。
“陳伯,我不打緊。”許如流咕咚一口將杯子裡的茶水喝盡,端起茶壺又倒上了一杯,他輕抿着茶問道:“咱們現在這是在哪兒,
我那日失去意識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聽到許如流的問題,陳機巧臉上浮現出了極不自然的懼色,他迴應道:“那日,您和那殭屍一併倒下,滿身是血,傷的也很重。”
“我們在您耳邊叫您,您也不迴應,像是昏死過去一樣,但還有微弱的呼吸。”
“那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但很快,空中出現了許許多多奇怪的眼睛,它們遮天蔽日,好像蝗蟲一樣,漂浮在高高的空中,那些眼睛出現的瞬間,我們所有人都如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在原地就呆住了,死活動彈不得。”
“緊接着,異象就毫無徵兆地消失了,我趕緊讓發財揹着您,從尸陀林裡跑了出來。”
“眼睛?”許如流手指輕敲着桌面,沉吟了一會,緩緩問道:“天上的那些眼睛,是不是都是血紅色的?”
陳發財聞言不停點頭,搶着說道:“是啊是啊,神仙大人,您是不知道,那眼睛怪的很,只是看一眼,我的腦子裡就莫名開始臌脹,太陽穴也突突地跳個不停!”
趙漁也陷入了回憶,她驚魂未定地接茬道:“那些眼睛……我好像曾經見過,之前好像在我們出清淨觀時,也出現過一次……”
看到衆人這幅反應,許如流不由得想起了當時清淨觀邋遢道人和他說過的話。
‘是濩嗎……’許如流在心中不斷思索,‘是那個被雙生雷引來的,以痛苦爲交易的濩嗎……’
說實話,這麼久過去了,他對濩的印象已經模糊了許多,只是依稀記得邋遢道人和他說的,他是濩的‘人間行走’。
在和殭屍戰將搏鬥之後,他好像也經歷了極大的痛苦,但之後發生的事情如夢似幻,甚至連記憶都失卻了,即使絞盡腦汁地去想,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線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說明,在陰差陽錯之間,我和濩達成了一筆交易呢……’
‘祂攝取了我的痛苦,那我又獲得了什麼呢……’
見許如流陷入思索,陳發財試探地看了眼陳機巧,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寂靜。
“神仙大人,我說句不該說的,您可能是真仙轉世,我這幾天給您翻身擦洗的時候,發現您身上那些傷口都癒合了,而且沒留下一絲痕跡!”
“在垂死之際,天地之間還產生了異象,這不是真仙是什麼?”
他拍完馬屁,又補充道:“只是……只是我沒想明白,您身上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出現那個文身,這些天除了趕路,就是在旅店中休憩,我始終在您身邊,沒見您出去文身啊……”
“文身?”許如流眉頭輕皺,“什麼樣子的文身?在哪兒?”
陳發財縮了縮脖子,站起來走到許如流身邊,指着他的脖子下面說道:“就在這兒,是一隻眼睛,那文身一開始很淡,我以爲是胎記什麼的,但後來顏色越來越深,形狀也愈發清晰……”
許如流讓趙漁拿來了一面小銅鏡,扒開自己的衣服,對着陳發財指過的地方照了照。
銅鏡裡清晰映出了一隻豎着的眸子,那眼眸是血紅色的,眼尾向上吊着,瞳孔細長,雖然只有寥寥幾筆,但已經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了忿怒兇惡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