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泛着幽幽的光芒,白霧從遠處瀰漫而來,飄渺的歌聲傳來,星光也開始隱去。
白茫茫中,又突然出現一點亮光,亮光慢慢擴大,正中央出現一道人影,背影很熟悉,是他麼?
向前走去,想看清楚,那白霧卻黏稠得讓人無法挪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地接近海邊,走進海里,海水沒了他的腳掌,沒了他的膝蓋,沒了他的腰部,沒了他的肩膀。
他轉過頭,笑容陽光般燦爛。
海水沒了他的全身。
不!杜炎!
白霧迅速驅散,黑暗吞噬而來,林生猛烈掙扎,睜開了眼睛。
原來是一場夢。
他內心一陣不安,按開了牀頭燈,才05:34分,開機,幾封信息。
林生手指遲遲不敢按下,雖然在此之前,他不覺得還有什麼比杜炎結婚了更爲糟糕的事。
但是生活總是這樣,自以爲自己已經到了谷底,但一切總是自以爲而已。現實永遠比想象來得殘酷。
他咬了咬牙按下,但即便是做好了準備,林生卻承受不住事實。
車禍!重傷!
他眼淚模糊了屏幕,又突然從呆愣中反應過來,匆匆披上衣物拿了鑰匙便衝出家門。
“我要去看他!”林生已經無法正常思考,腦中只留下這一句話。
風呼嘯着從車窗灌入,風景從兩旁迅速地往後退。
頭腦一片空白,木然,像靈魂被抽離身體,直到車子猛然停了下來,林生整個人向前傾,磕在方向盤,額頭疼痛,他呆愣着望着車窗外,又恍惚着拉開車門,踉踉蹌蹌地往醫院裡衝。
顧不得撞到了什麼,周圍似乎有尖叫,卻進不了耳朵,林生知道現在他很狼狽,可是卻不去想這樣的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或者是,已經沒有任何理智的林生,顧不得這些。
213。房號。
門虛掩着,林生衝了進去,整個人跌進了房間,望向病牀,杜炎安靜地躺着,就像每一次睡着了一樣。牀邊,是她,杜炎的未婚妻。
林生心不由得一疼,杜炎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他從來不屬於我,我卻總是忘了。”
林生神色恢復了肅穆,她臉上的神色卻有些不自然。林生望着她,手顫抖着擡起,擡到一半又放下。
“他…他怎麼樣?”他的聲音沙啞,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穆月怡望着不遠處自己未婚夫的好友,那沙啞飽含痛苦的話讓自己心中一陣痛楚。是他,林生。以前面對他,是提防厭惡,現在對他,是恨。如果不是林生對杜炎有什麼非分之想,回來的時候自己不會不專心,就不會發生車禍,杜炎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他害的!
滿心的悔恨與痛苦急需找到發泄口,而林生,是個最佳的選擇。要不是因爲多年的家教,讓穆月怡控制住自己,她早就衝上去打人了。而此刻,她唯有轉過頭,緊緊地握住杜炎的手,眼睛始終盯着杜炎的臉。
“他會沒事的,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話語冰冷。
看着穆月怡通紅的眼睛,和牀上悄無聲息的人,林生握緊了拳頭,或者,這裡真的不需要我。他想着,拳頭無力地鬆開,轉身離開,杜炎需要的是她,從一開始,到現在。
林生不恨那個女人,是她害得杜炎這個樣子,但是,他沒有恨她的資格,如果昨晚,自己能主動送杜炎回來,什麼都不會發生。
悔恨是最無用的東西,卻是林生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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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林生對自己說,杜炎需要的是穆月怡,但還是忍不住地默默關注着杜炎的一切。這個時候,他很是慶幸,杜炎的父母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醜陋用心,即使處於悲痛中,對於林生的詢問,他們還是一一作答,這讓林生得以知道杜炎的近況。
——植物人,醒來的可能性接近零。
得知到消息的那一刻,林生千瘡百孔沒有感覺的心居然還抽搐了一下。
趁着穆月怡不在的時候,林生會偷偷進去醫院,去看杜炎,有時候不免被穆月怡撞見,場面,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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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是一團糟,曠工太多了,即使是林生以前的業績很不錯,也被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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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林生跟穆月怡撞見的機會越來越少。杜炎的父母有一次無意說漏嘴,那個女人已經嫁給了別人。
林生開始在找一些網上工作,把工作的地點搬到了杜炎的病房。
有時候工作太晚了,會乾脆睡在病房。
之後林生最常乾的事,是在工作結束後,握着杜炎的手,跟他說着一件一件往事,醫生說,這樣或許可能對杜炎的病情有利。
“你學吉他,學會的第一次演奏,女生宿舍樓下,我幫你點亮了心形蠟燭,雖然後來都被樓上倒下的水給潑滅了……”
“這裡有一個傷疤,第一次幫你包紮的時候,我笨手笨腳留下的……”
“你說過很想念我買的糖水,我上次說那家店關了,是騙你的,其實沒有那家店,等你醒來,我做給你喝……”
“你還記得那年畢業,夏天,我們去海邊…..”
“樓下的玉蘭花開了,很香…….”
“你寄養在我那的那隻鳥又胖了……”
…….
輕輕的關門聲傳來,林生知道是杜炎的父母。他抓住杜炎的手抵住額頭,沉默。
眼淚都流光了,再也流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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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林生被我趕走之後,他就很少出現了。我的身體本來就沒有大傷,修養幾天便好了。
我每天都守在杜炎的身邊,給他擦拭身體,給他活動各處的關節,每天給他講我們結婚後的打算。
我有從護士口中聽說,林生在我離開期間來看過杜炎,我會憤怒的警告護士,不要讓他靠近杜炎。
我也有和林生正面碰上,起初會對他惡語相向,後來便是冷眼想看,最後便是漠視。
一天,我去醫生辦公室詢問杜炎現在的狀況,無意中聽到裡面有人正在談論他的病情,我本能的選擇靜靜在門口聽,植物人,甦醒機率幾乎爲零,腦中一直徘徊這這幾句,我不知道怎麼回到的病房,坐在牀邊呆呆的看了杜炎一天,然後就是痛哭。
我每次去看杜炎,不再做什麼事情,只是看着他默默的哭,漸漸的我去的次數少了,每次待得時間也短了。父母知道了杜炎的病情,安慰我一段時間之後,就是勸我離開都延,說,他會拖累我一輩子。先開始,我極力反對,因爲我愛杜炎。後來,也覺得累了。父母爲我又安排了一樁婚事,我沒有猶豫立刻答應了,即使對方是誰,我都不知道。
我最後一次去見杜炎,發現林生在他病房裡,我沒有去打擾他們,靜靜的在外面等待,直到林生離開。我走進病房,坐在杜炎牀邊,手指摸上他的臉,他依舊安靜,樣子瘦了很多,但是還是看得出被照顧得很好。
自己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我俯身吻了杜炎的脣“我愛你,但是,對不起。”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就在杜炎沉睡的時候,就在林生陪在杜炎身邊的時候,我結婚了。
以後再也沒有見過杜炎和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