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
油傘從揹包裡飛出來,掠過她的頭頂,在她前方撐開。
一道乳白色的光亮從傘下照射出來,豁然將整個防空洞照亮,光線並不刺眼,甚至還帶着幾分柔和,卻將防空洞的景象暴露在人前,哪怕是牆體上沉積多年的青苔,都異常清楚。
“噠、噠。”
琴苗苗雙手插在褲兜裡,踩着腳下的積水,慢慢朝防空洞深處走去。
“這裡陰氣太重。”書生戒備的聲音從油傘裡傳出來。
琴苗苗點頭,她能感覺出來,楚景修也能感覺出來,兩人之所以對公會隱瞞了這件事,除了因爲那古怪的召喚聲,也有別的私心——陰氣重的地方,肯定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通常這些事情的發生,都會帶來無法估計的毀滅和超出想象的好處。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福禍相依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她承認自己貪財,卻也比任何人都小心自己的性命。
一人一鬼邊說邊朝裡走,待走到那個熟悉的岔路口,雙雙停下來了。
“不對。”說話的是書生。
琴苗苗隱隱點頭,書生是鬼,對邪祟的東西比她敏感,她之前就隱約感應到了些東西,因爲第一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在意,第二次怕引起楚景修的警覺,所以匆匆而回,這次,她定定地站在路口,感應着之前那不確切的氣息。
“知道是什麼嗎?”
書生搖頭,“我也不確定,只是走到這裡,我的感覺很不好,可又說不上來。”
能讓鬼魂感覺不好的,一是正義之氣,比如符咒師,再比如驅魔人等等,二是比鬼魂還要邪惡的東西。
正義之氣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是比鬼魂更邪惡的東西。
“苗苗,會不會是厲鬼?”
厲鬼只是一個統稱,五花八門的分類,能力也有高有低。
不過,單單只是普通的厲鬼的話,還弄不出這麼詭異的感覺。
兩人順着左邊的路繼續朝前,琴苗苗從揹包裡拿出地圖,仔細對照地圖上的標註,分辨着此刻所在的方位。
“苗苗,你覺不覺得我們在原地打轉?”油傘停下來了。
琴苗苗擡頭,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因爲書生的關係,油傘照射出來的光亮範圍很大,直到十米開外的地方纔漸漸暗淡。良久,她幽幽地說道:“不是原地打轉,而是我們還在外面。”
“外面?你是說……”油傘抖了兩下。
琴苗苗點頭,“這裡和‘誘貨’一樣,有封印空間的陣法。”
閣樓裡那間藏書閣只不過是“誘貨”中衆多密室裡的一間,“誘貨”看似不大,樓下是鋪面,樓上是臥室,可大大小小的密室加起來,絕對堪比一棟別墅。
琴苗苗最怕麻煩,如果不是因爲那對“母子兇”的事要查資料,她絕對不會解除藏書閣的封印,除了藏書閣,工具室、實驗室、藥劑室等等,各種房間包羅萬象。這些都是老鬼專門爲他們幾個準備的,初來乍到,一個人在桑墟,起步並不容易。
可老鬼不希望他們因爲有了良好的資源而忘記自己打拼,所以每個人只能在那間鋪子裡待一年。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們要學會生存,找到自己的門路,擁有自己的資源。
“要進去嗎?”油傘在琴苗苗眼前晃了兩下。
“不用,我們在外面看看就行,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呢。”琴苗苗本就是懶散的性子,能讓她感興趣的事不多,她現在的興趣僅限在“圍觀”上,還沒到“刨根究底”的程度。
有了她的話,一人一鬼前進的速度又快上了幾分,最後,終於到了之前與那對“母子兇”決鬥的地方。
那面牆依舊陰森森地立在那裡,佈滿了綠得發黑的青苔,那些黑色的痕跡早就消失,潮溼的空氣因爲終年不見天日,不通風,一股股惡臭在鼻尖下縈繞。
目光朝下,又看到了之前那個老鼠洞,沒了那對“母子兇”,老鼠洞只是單純的老鼠洞,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就是這裡?”油傘朝琴苗苗轉去,見後者點頭,一團白色的乳狀霧氣從傘下飄出,匯聚成形後,一文縐縐的身影騰空站在琴苗苗身邊。
“沒什麼不正常的啊,陰氣還沒岔路口重。”現形後的書生皺起了眉頭。
沒錯,單從環境上看,這裡不管是陰氣還是煞氣,都沒先前的岔路口重,更別提什麼空間封印了,可……
“苗苗……”
“誰!”那若有似無的聲音又來了。
書生不動聲色地貼身站在琴苗苗身邊。
“苗苗……苗苗……”那聲音婉轉悠長,雌雄難辨,仿若勾起的手指,朝琴苗苗晃了晃,輕易撩撥着她的心絃。
暗紫的眸子裡劃過一抹波瀾,清澈的眼底漸漸暈染上一層氤氳,朦朦朧朧,只在一瞬間就吸盡所有的靈動,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循着聲音漸漸前行。
書生張了張嘴,喉嚨裡發不出一聲聲響,身體被禁錮在原地。他急切地扭動了兩下,卻只能紋絲不動,眼睜睜地看着琴苗苗離去。
琴苗苗如牽線木偶一般,轉了方向,徑直走到路的盡頭,看着堵在身前的牆壁,癡癡地笑了。
“苗苗,開門……苗苗,開門……”
蠱惑的聲音在寂靜的防空洞裡並不突兀,彷彿它本就是這裡的一部分,帶着無法忤逆的誘惑,無法抗拒的衝動,輕輕敲在琴苗苗心間,揪了一下,蕩起一波波漣漪。
擡手,琴苗苗的手掌悄悄覆在牆上,手指摩挲着牆體,好似情人間的愛撫。
“苗苗,把門推開……苗苗,把門推開……”
那聲音不厭其煩地引導着琴苗苗的每一個動作,並不急切,柔聲細語的,好像親人般的交流,又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誨。
琴苗苗嘴角詭異的笑容更深,手指下意識地摳着牆上的石灰,玉指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塵垢。
“苗苗……苗苗……”
柔聲細語不斷輕撫過琴苗苗的耳膜,她的手指緩緩朝牆壁的某個地方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