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本以爲蕭鬱離會在生辰之日大宴賓客,但一大早起牀才驚覺,今日的芙蓉園似乎格外冷清。
喬木正納悶之時,一雙手忽然圈住了她的腰。
“阿喬……”蕭鬱離把頭輕輕靠着喬木的耳朵,吐氣如蘭。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已遣散了芙蓉園的所有下人,今日無人會來打擾我們的清淨。”
喬木卻是從蕭鬱離的話裡聽出了另一番深意,她抿着脣,沒說話。
“陪我好好過這生辰,可好?”蕭鬱離的聲音裡夾着幾分祈求。
“好。”喬木說完才驚覺自己竟答應了蕭鬱離。
“我去給你做早膳,阿喬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梅花湯餅,鬱離你會做嗎?”喬木不知爲何忽然想起了往事,那是她和公子南去苗疆的時候,一行人遇到山洪,公子南就着從農家大娘那裡討來的麪粉,替她做了梅花湯餅。
尋常梅花都是五瓣,但公子南做的梅花湯餅的梅花都是六瓣的梅花。
她一直記得那時好喝的湯,和公子南在篝火旁的臉。
這是公子南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替喬木做梅花湯餅,後來,她失去了味覺,再無梅花湯餅的幽香溢進她的心頭,萬物於她,皆是寡淡。
蕭鬱離愣了愣,隨即應了一聲“好”。
兩人一前一後向膳房走去,蕭鬱離在前,喬木在後。
幽幽的青竹香氣撲進喬木的心口,喬木嘆了一口氣,伸手牽上了蕭鬱離的手。
蕭鬱離身子一僵,轉過頭來,回了喬木一個暖暖的笑容。
世間哪有這樣的歡喜?
海棠花抖落的花影
可堪醉臥的石榴裙
縱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
都勝不過你乍一回頭的笑容。
喬木不由得看得有些癡了,她知曉,她是完完全全陷進蕭鬱離爲她打造的牢籠裡了,但知曉,卻不忍心再反抗。
兩人很快便到了膳房,蕭鬱離挽起袖子和起面來。
這是喬木第二次瞧見蕭鬱離素手做羹湯的樣子,這倒是勾起了她之前不少的回憶。
其實不論蕭鬱離做得鹹或淡,她都是嘗不出來的,哪怕蕭鬱離爲她遍尋名醫,但請來的大夫對她的病卻是束手無策。
但蕭鬱離的這份心,卻是難得的。
她從未瞧見過有甘心爲女子素手做羹湯的男子,畢竟有“君子遠庖廚”一說,男子都以手沾葷腥爲恥。
“鬱離,可有什麼我能做的?”喬木看着哪怕是做飯時依舊是有條不紊的蕭鬱離,想着要幫上一把手。
她雖然不善羹湯之道,但卻也不是不識五穀之人,這打下手之事倒也做得來。
“阿喬,你去替我生火煮一鍋水可好?”蕭鬱離的臉上也染上了一些麪粉,看上去滑稽得很。
喬木點了點頭,垂着眸,走到竈臺前,生起了火,逼着自己不要去看蕭鬱離的臉,她實在怕自己一個忍不住便笑出來。
蕭鬱離和好面,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撈起放在一旁的木盆裡的一尾鮮活的鯽魚,刮鱗去腮,摳出內臟,又去了骨後,切成薄片。
忙完這一堆事時,恰好水已燒開,蕭鬱離把鯽魚扔進了鍋中,蓋上鍋蓋,又不疾不徐地用梅花模子印着擀好的麪皮。
待到鍋中的鯽魚湯湯色泛白時,蕭鬱離便把麪皮扔進了鍋中。
“阿喬,你可要嚐嚐?”蕭鬱離盛好一碗梅花湯餅遞給了喬木。
喬木接過碗,幽幽的梅花香撲鼻,倒是不負這梅花湯餅之稱,喬木用筷子夾了一朵梅花,但她的身子卻忽然僵住了。
“阿喬,可是我做得不好吃?”蕭鬱離的臉上難得地藏着幾分羞赧。
喬木輕輕搖了搖頭,溫聲道:“你做得太香了。”
喬木心中卻是波瀾萬丈,這梅花湯餅和公子南做的如出一轍,都是六瓣梅花。
許是蕭鬱離向公子南學了這梅花湯餅的做法,喬木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兩人在膳房折騰了快小半個時辰的成果卻大半都進了喬木的肚子,喬木一向不重口腹之慾本想少吃一些,蕭鬱離卻硬押着她吃了大半碗。
用完早膳,已是辰時了,蕭鬱離便拉着喬木在芙蓉園裡信步閒遊。
芙蓉園是圍湖而建,湖邊大多修有水榭,蕭鬱離和喬木此刻便站在其中一座水榭上。
水榭上綴着紗簾,遠遠瞧着,只覺着水榭上人影浮動,若是在星辰滿天或明月皎皎的夜裡,在水榭上燃上一兩支燭,獨坐水榭上,風扶燭火,更添一番別緻的風韻。
“從前在天機閣的時候倒是不曾想過,還會有這般輕鬆做甩手掌櫃的時候。”喬木摸了摸紗簾,紗簾觸手滑膩,想來所費不菲。
“從前在蓬萊山辛苦練武的時候也不曾想過,還會有和心上人這般安逸地閒聊的時候。”蕭鬱離學着喬木的樣子說道。
喬木笑了笑,兩人彼此訴說起往事來,喬木說的自然是當年在天機閣的往事,而蕭鬱離所說的則是在蓬萊山的往事。
喬木本以爲時隔多年,再說起當年的往事時多少會有些許悵惘,但真正說出口後,才驚覺,當年之事,早如雲煙,而那時掩藏的情絲,也早被歲月拔得一根不剩。
蕭鬱離只是默然聽着,並不言語。
“不如意事常□□,可與人言無二三。”
喬木自然是知曉這話中的深意的,所幸,如今,她總算找到了可與之言□□之人。
話到興頭,竟忘了中午還要用午膳。
一晃已是日暮,談話漸稀,但水榭上的景緻卻是更美了許多。
“阿喬,你可想喝上一杯?”蕭鬱離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
喬木已許久未曾沾過酒,但此時此刻,卻是當浮一大白纔是。
喬木輕輕地點了點頭。
蕭鬱離微微一笑,一個飛身上了樑柱,從上面提了幾壇酒下來。
喬木愣了愣,她從未想過,這酒還可以藏在此處。
蕭鬱離遞了一罈酒給喬木,喬木接過酒,揭開酒封,小小地啜了一口。
酒甘醇甜美,是難得之佳釀。
“想不到你還藏着這般的好酒。”喬木嘆了一聲。
“每每獨酌之時便往樑上擱上一罈酒,天長地久,倒也有了不少蓄積。”蕭鬱離也揭開了酒封,飲了一大口。
一來二去,兩人竟喝光了樑上所存的酒。
喬木已然醉了,臉上紅紅的,蕭鬱離依舊神色如常,瞧不見半分醉酒的痕跡。
“阿喬,你允我的生辰禮還不曾給我?”蕭鬱離的聲音夾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青竹香氣。
喬木的眼也愈發迷離,強撐着站起身來,倚着柱子道: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喬木的聲音似天上星辰般遙不可及,又似水中明月般近在咫尺。
蕭鬱離聽得癡了,整理衣衫,一步又一步,從容向喬木走去。
“阿喬,你念的這情詩實在是太悲了,聽我給你念上一首。”蕭鬱離聲音低沉,伸手替喬木攏了攏額間的亂髮。
她從來不曉得她的眉是如何一顰一蹙都教他欲罷不能,也不曉得,他是憑着怎樣的忍耐走到了這一刻。
喬木聞言皺了皺眉頭,一雙杏眼落滿疑惑。
蕭鬱離把喬木壓在柱子上,捉住她的肩膀,俯首親了上去。
喬木伸手正要推拒,蕭鬱離卻忽然鬆開了她,清風明月之間,她只聽見蕭鬱離涼涼的聲音。
“鬱離所求,喬木而已。”
喬木正推拒着蕭鬱離的手一僵,再沒了動作。
蕭鬱離再不停頓,用吻封住了綺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