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偃武聽着這飄渺的聲音,心像擂鼓一樣劇烈的響起來。

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呢……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呢……

偃武看着眼前,師丹蒼白的臉衝他溫和的笑笑。莫名其妙的突然淚流滿面。

而且越流越兇,偃武自己嚇了一跳,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失去的時候也只是心裡悶痛而已,而且忙碌起來就會忘掉,怎麼會……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這樣明顯的顯現出來。

而且而且,爲什麼想起那句話的時候,他本能的想起師丹的臉呢……

偃武一直流淚流個不停,不知何時累的睡着了,第二日天還未亮眼,副將便衝了進來,偃武立刻警覺,坐起來眯着雙眼問:“怎麼了。”

副將見大王起來,一邊叩首一邊說:“剛剛糧草倉被人放了火,各位將軍惟恐這裡已經已經不安全,請大王移駕到安全的地方去。”

糧草着火了!這可是唯一剩餘的糧草了,偃武微皺眉頭,馬上穿起衣服出去了。

兇險的處境讓偃武沒有時間想別的事,撩起氈簾,一看天還是黑壓壓的,後方放糧草的地方,果然是火光沖天。

傅白虎等幾個將軍都是灰頭土臉的趕過來,見偃武站在外面,立刻迎上來說驚慌的說:“大王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這麼危險。”

偃武正詫異,不是你們請自己出來的嗎,還未開口,黑暗的四周突然射來數十道暗箭。從四面八方直衝着偃武射來。

傅白虎在看見偃武詫異的一瞬間,就心道不好,暗暗準備,眼見這些飛箭射來,立刻拔刀,唰唰砍下數十支,其他人紛紛站在偃武身邊,把他圍住,但是這是真正的槍林彈雨,不一會就有無數人倒下。黑暗中的殺手現身,各個蒙着黑色面罩,手持利刃,眼露殺機,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他們像一羣蝙蝠一樣,足不沾地的飛來,而這時,本來在救火的士兵們終於趕來,個個手持火把刀槍,兩撥人立刻展開一場近距離的廝殺。一瞬間血光和火把照亮了天際,血肉橫飛,無數生靈倒地。

終於,天亮了。

地上遍是血肉模糊的屍體,有黑衣人的有士兵的,黑衣人甚是厲害,一看就是不要命,只欲取偃武首級。但是他們再怎麼不要命,還是架不住以一敵十。

但是偃武這邊也傷亡慘重。地上十具屍體中,一具是黑衣人的,剩下九具都是士兵的。總之,只是一場惡戰。

惡戰一停,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偃武喘着粗氣,大步走到一個人面前,拔刀一劈,把那人劈成兩半,他應聲倒地連話都沒來得及說。

偃武緩緩吐了口氣,拔刀一扔,一臉淡漠,對着滿臉是血的傅白虎說:“此人,通敵,叛國,欲弒君。懸屍三日,以敬效尤。”

傅白虎嚇了一跳,看看地上成了兩半的人立馬跪下接旨。

周圍一片吸冷氣的聲音。

偃武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人是偃武身邊最得力的人助手,常年跟在身側,也算同生共死的兄弟。剛纔他闖進偃武的營帳,多半是想趁亂殺了偃武,可是偃武警覺,他只好轉而求其次把偃武騙出去,暴露在外好方便黑衣人下手……

偃武一想到這裡就渾身冷汗,連身邊的人都會出賣他,他還敢信誰呢?

長吐了一口氣,但是心裡的悶氣好像還是吐不出,誰知道下一個背叛他的是誰呢。

況且這漫漫長路,自己一個人要怎麼走呢。

回到營帳裡,大家估量這次的事是國舅派人做的,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看着這次叛變真是煞費苦心。偃武冷笑一下,無論怎樣,雪花江是不能待了,他們沒有糧草,在此處又是腹背受敵,必須立刻轉移。

第二天,他們整頓大軍,離開雪花江一路下了南方,偃穿着戰甲披風,站在雪花江邊,看着滾滾的流水,站了很久。

從今之後他們就要開始流亡作戰的日子,這雪花江恐怕是永遠回不來了,這裡面有他還沒找回的人,深深地不知藏在河水的哪一處,而他卻永遠沒有機會完成那場沒結束的搜索。

南方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桃紅柳綠,金魚風箏,白牆黑瓦,小橋人家。

雖然戰火連天軍閥割據,但是依然沒有影響春天釋放它獨特的氣息,保皇軍四處流竄,到處打擊偃武的軍隊,偃武很小心的防備他們,一開始,他們總能得手,但是慢慢的就沒那麼順利了,直到現在幾乎一次也沒成功過,有時候反而自己會損失慘重。所以雖然偃武在明,他們在暗,但對偃武卻很十分忌怕,心中也知道,此時此刻,這個少年梟雄不再好惹了。

國舅本來抱着必勝的決心開戰的,而且準備速戰速決,可是現在已經讓偃武拖了一年了,戰場上毫無收穫,朝庭上當然也零零落落,不成規模。現在他頂着個自封的封號,只空佔了京城,十分尷尬。

他也沒想到這麼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毛孩子,居然這麼棘手。這讓他很頭痛。

恍然離開雪花江已經一年。

在一座白牆黛瓦的南方小院裡,有柳樹飄揚,黑色的金魚缸一兩個,裡面呈着粉色的新鮮的荷花,和幾尾小小的金魚。

偃武這次就臨時住在這裡,一年來在南方已經轉戰了數十個地方,每次都是住個三天四天的就走了,什麼地方都住過,明星冷月的山上,冷風呼嘯的澗谷,還有農家小院。

風餐露宿的日子更鍛鍊人的意志,偃武在行軍中越發的隱忍,果敢,縝密,深不可測,一開始他下一道命令,衆位老資格的將軍還要再拿來斟酌斟酌,現在他說一句話無人敢不從。

連從底層出身自己打拼老謀深算的傅白虎,對他也言聽計從。

但是他睡覺的時候,旁邊不能有人,誰進他的寢室身上都不許帶兵器。他不信任任何人。

偃武在這個院子裡住了三天,已經習慣了到處走,現在卻想留下來多住幾天,他站在門口看看這荷塘夜色,蒼穹星辰,想大概是因爲這裡太靜謐了吧,靜謐的想讓人留下來,停了腳步,不再奔波。

偃武笑笑,要是真的這樣住下,自己可就危險了。

中庭的柳樹隨着清風在夜色中搖動,十分溫柔,偃武看呆了,走下臺階,站在中庭伸手扶住柳樹的樹幹,望着這頭頂上飄搖的柳葉。

一年過去,又是春天了,

身後忽然傳來傅白虎的聲音,他笑着說:“大王,爲誰風露立中霄啊。”

偃武回頭,他衝偃武晃了晃手裡一罈酒,放到白色的石桌上,偃武剛纔沒注意旁邊的石桌石椅,現在忽然看到,再回頭看看這清風搖曳的柳樹,煞那間有了時空倒轉,故人猶在的錯覺。

當年也是春天,公子府裡,柳樹飄飄,悄無人語。

他一下坐在石椅上無法出聲,傅白虎也不說話,倒了一杯酒給他,他順手接過無聲地喝了。

好久,傅白虎在背後嘆了一口氣,說:“大王,你在想人。”

偃武聽了這句話,不露聲色,他不喜歡有人猜透他的心思。

看他不言語,傅白虎不僅不停,還篤定的說:“你在想師丹。”

偃武的脊背一陣發顫,這是他一年以來,第一次從別人嘴中,聽到這個名字。

手裡的酒拿不住,灑了出來。偃武掩飾着放下酒,半調笑半認真的說:“你想多了,怎麼突然想起那個人來。”

那個人,那個人,偃武從小到大,幾乎很少喊他的名字。

他以前只是遠遠看着他,沒有機會叫,長大後那個人不論因爲什麼原因,總是盤旋在他的心裡,也很少叫他,現在忽然聽到別人直接叫出,居然覺得太突兀了,冷不防心臟一顫。

傅白虎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改往日調笑的語氣,十分認真的說;“我並沒有親身經歷過你們的事,只是從別人哪裡聽過一些,但是我覺得別人說的和我看到的不一樣。”

……

“大王,不管師丹在你的心中是怎麼樣的形象,他始終佔據在你心裡,牢牢地,從小到大。”

……

“我現在還記得我們剛剛打下素氏城的時候,明明已經計劃好了那麼久的一到素氏就把師丹處死,可是你在見了師丹之後就猶豫了,一副很棘手很爲難的樣子。”

…… 低頭玩弄着手裡的杯子,他被人說中了心事,逐漸心裡有些發虛,很怕聽到傅白虎下面對他的結論。

“其實那有什麼好爲難的呢——爲難的是你的心。”

偃武聽了這句話,心中那種擂鼓一樣的聲音,劇烈的響起來,這個聲音在師丹消失後的第一天也曾經響起過。擂的他心口悶痛。莫名的直欲掉淚。

但他搖了搖頭,堅決的不肯承認這種結論。

“怎麼會……我怎麼會……”

一開口聲音卻已經顫抖的不成調。

傅白虎擡頭看看初春的天空,天階小星,夜涼如水。沒有理旁邊苦苦否決的人。

接着說:“而且,他對你似乎並不想傳言中的那樣……也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

偃武砰地一聲顫抖着拍翻了酒杯,“夠了!閉嘴!”酒杯在石桌上滾了幾滾,圓溜溜的打轉,冰涼的酒順着桌子流了他一身,浸染了黑色的錦袍。他也絲毫沒發覺,

他似乎有感覺到傅白虎要說什麼,本能的不許他說出來。

他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怎麼會……他殺了他……再有人告訴他……也許……可能……

他堅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偃武全身顫抖的打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