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砰砰砰——
眼看那聲音就要演變成咣咣咣時,兩扇斑駁掉漆的大門終於被人一把拉開了。
看到門外那張大大的笑臉,蘇十柒滿腔火氣又給憋了回去,卻硬是板着臉道:“你又來幹什麼?”
“咦,蘇姐姐不是答應了去探望長公主的嗎?”越千秋故做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上次是你自己答應的,難不成又反悔了?”
我只是說考慮考慮,哪裡就答應了!
一說起這個,蘇十柒頓時怒從心頭起,可嚴詡沒來,來的只有七歲的越千秋,她就算再想發火,也不能對着個小孩子撒氣,只能硬梆梆地說:“去就去,誰叫我上了你們師徒的當!有其師必有其徒,一個比一個狡猾!”
“蘇姐姐你這就錯了。”越千秋一本正經地乾咳道,“我師父不狡猾,狡猾的是我。”
聽到這裡,越千秋背後侍立的安人青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雖說上次在應天府衙挨的十小板,現在她那臀腿還牢牢記得那番滋味,傷勢也還沒全好,心裡自然還是有些怨恨的,可越家好歹給了她一個安生的飯碗,她也就姑且安下心來,認命接受了新差事。
而蘇十柒也差點噴了。可是,當她的目光看到安人青旁邊站着的徐浩時,她立時柳眉倒豎,指着徐浩厲聲質問道:“少給我油嘴滑舌,這傢伙怎麼也在這?”
越千秋不用看也知道蘇十柒指的是誰,但他還是滿臉疑惑狀地回頭瞥了一眼,隨即就恍然大悟道:“蘇姐姐說的是徐老師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前幾天纔剛剛進越府的徐老師,他如今棄暗投明,算是我們越府的人啦,暫兼武術教頭一職。”
這一次,安人青再次沒能忍住,恰是笑得花枝亂顫。她當初刻意裝扮得楚楚可憐,猶如小家碧玉,如今既然不用僞裝,她哪怕穿着一身正經婦人的衣衫,卻仍舊顯得嫵媚妖豔。這一笑,更是連蘇十柒看得都呆了一呆。
見蘇十柒那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個轉,雖說知道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可安人青深知如今這差事,只要把越千秋奉承好那就是最好,當即對蘇十柒飛了個媚眼說:“蘇姑娘,九公子的意思是,如今徐老師兼了他身邊六個新選伴當的武術教頭。”
徐浩終於額頭青筋畢露。武術教頭個屁,那六個小破孩子半點基礎都沒有,一個個笨的要死,要是放在追風谷,就是跪十天十夜也沒人肯收他們進門的!
要說越千秋的資質倒確實相當不錯,可早就被嚴詡給霸佔了,他就算想教個一招半式拉拉關係都找不到機會!
不但如此,他還被越影收拾得死去活來,心裡那最後一絲不服也變成了驚恐。
蘇十柒看看徐浩,看看安人青,最終目光又落到了越千秋身上。
而越千秋哪裡不明白她的疑問,最後來了一句補充解釋:“餘家現在可不是什麼官宦人家,所謂的世家門庭,被拆穿了也一錢不值,養不起,更不敢再養徐老師這樣的高手。”
見徐浩一臉的憋屈鬱悶,蘇十柒想起那一日在這傢伙腳下毫無還手之力,突然覺得心情暢快極了。她突然沒好氣地伸手掐了一把越千秋的臉,見其嗷的叫了一聲就往後退了兩步,隨即有些幽怨地看着她,她這才叉腰道:“好了,看在你替我報仇的份上,走吧,帶路!”
越千秋萬萬沒有想到,之前進宮避免了被人掐臉,卻在蘇十柒這裡捱了一下毒手。等到轉身來到馬車前,他本待蘇十柒這麼個能扮丫頭與人打架的女人總會騎馬,可沒想到對方竟是先自己一步上了車!無奈的他只能跟了上去,心裡大大埋怨着不講義氣的嚴詡。
生怕東陽長公主再出幺蛾子,同時也不大好意思見蘇十柒,他這個師父竟是溜了!
蘇十柒總算沒有佔原本越千秋那個位子,靠着左邊坐下之後,等馬車漸漸起行,她方纔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既是要我去代你師父陪長公主,卻還一口一個蘇姐姐,你不覺得這輩分不對嗎?”
“哦,那麼蘇姐姐是想要我叫你師孃?”越千秋直接調侃了一句,隨即一縮腦袋躲避開了蘇十柒惱羞成怒的那記魔爪,這才聳肩道,“又或者叫蘇姨?可女孩子不都怕被人叫老嗎?否則我早就按着輩分去叫長公主奶奶了,這不就是怕一下子把她給叫老了,她不高興嗎?”
這一次,蘇十柒只覺得滿臉肌肉都抽搐了起來。她恨恨冷哼一聲,突然雙手並用,穿過越千秋的腋窩把人高高舉了起來,惱羞成怒地說:“行了,隨你怎麼叫!可你別忘了,長公主那是什麼人,若是看不上我這個小門小戶又喜好舞刀弄槍的,那可不怪我!”
越千秋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蘇姐姐放心,絕對不會。”
公主府後頭花房裡,東陽長公主正在左一支右一支剪着新鮮綻放的花,琢磨着怎麼拿回去插瓶,聽桑紫進來通稟說越千秋來了,她不禁挑了挑眉,直截了當地問道:“阿詡呢?”
桑紫見女主人問得一針見血,不禁苦笑道:“大少爺沒來。”
“我就知道。”東陽長公主心煩意亂地丟下手中剪刀,心裡極其憋屈。
她在外頭無人敢惹,卻偏偏制不住自己的親生兒子,若不是越老太爺勉強還算是個轡頭,嚴詡那匹烈馬說不定就和越小四一樣,早就跑出金陵城了!
可下一刻,桑紫的話又讓她迷惑了起來。
“九公子還帶了那位蘇姑娘一塊來。”
頗感意外的東陽長公主雖說生氣嚴詡避而不見,可還是很快來到了日常待客的水雲天。
如今白天已經漸漸炎熱,這裡依水而建,卻是涼爽。她一身家居的閒適襦衫,高腰的曳地長裙,全都是素淡的顏色,乍一看倒不像是四十餘歲的婦人,反而如同見過風霜的少婦。
而越千秋一見面就上前笑眯眯地抱拳作揖道:“長公主安好,您這一身出來,我都不敢認啦,瞧着和蘇姐姐一樣年輕。”
饒是心裡還有些煩躁,東陽長公主仍是被逗得莞爾:“就屬你會說話!怎麼今天有空過來逛,還帶着蘇姑娘?”
蘇十柒自從一見面行過禮後,就一直坐着沒吭聲,此時也冷眼看着越千秋說什麼。可聽到對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她就一下子愣住了。
“當然是請長公主給蘇姑娘做主!”
見東陽長公主也有些發愣,越千秋就理直氣壯地說:“餘家收回了婚書後,也不知道消停消停,他們知道有長公主爲蘇姑娘撐腰,又不敢上武德司要人,就在背地裡煽動那一千畝地裡的佃戶鬧事。還請長公主好人做到底,幫幫蘇姑娘。”
蘇十柒不禁驚呼道:“你怎麼知道的!”
她在拿到地契後次日,就喜不自勝地去實地看了看,結果被幾個佃戶給鬧得落荒而逃,一直羞於啓齒,更覺得一身武藝都壓不下那些刁民,唯有自嘆無能,沒想到被越千秋說破了!
越千秋笑眯眯地指了指隨侍他進屋的安人青:“是我特意請安姑姑打聽來的。我知道蘇姐姐你不喜歡欠人情,所以我就厚臉皮來求長公主了。”
東陽長公主剛剛就發現蘇十柒明顯和越千秋不是一夥的,今天這趟似乎也來得有些勉強,此時聽到越千秋這麼說,她的眼睛不禁微微一眯:“這事我可以幫忙,不過小千秋,你該怎麼報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