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嘉王世子幹得好!”
越千秋一見徐黑塔摔了個狗啃泥,頓時一時大樂。眼見剛剛猶如潮水一般衝自己撲過來的那些亂兵陣腳大亂,尤其是不少人因爲地上躺倒的某個同仁而縮手縮腳,他不禁有意在那喀嚓喀嚓一根根掰動手指,一副高深莫測的高手派頭。
天知道他剛剛爲了掀翻那個氣勢洶洶想要建立首功的傢伙,腦子用足,手段更是用足。可如果白蓮宗秘傳的小擒拿手不靠巧勁而是靠夯力,他就是再虛張聲勢也一定會露出破綻!
因此,眼下藝不高人卻膽大的他,竟然還挑釁似的朝那些距離自己不過三四步的亂兵勾了勾手指。正當他滿意地看着這些傢伙進退兩難時,卻只聽身後的小金嚷嚷了起來:“不行了,雲子都用完了,我再大的本事都用不出來!”
原本氣勢正足的越千秋頓時氣急敗壞,頭也不回地叫道:“開什麼玩笑,你既然自詡輕功暗器耍賴第一,身上就不備點存貨?其他的不好帶,帶上一袋子銅錢也是好的!”
“我只是個小宮女,又不是你這個富家公子,哪來那麼多錢!”小金氣呼呼地反詰,隨即才突然意識到越千秋竟然還說她耍賴第一,她登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這當口,眼見小金啞火,徐黑塔身邊已經有人反應過來,如夢初醒似的抓住了李崇明,自己面前那些亂軍又蠢蠢欲動,越千秋突然扯開喉嚨叫道:“喂喂,躲在哪裡看熱鬧的人,熱鬧看夠了沒有,就快出人命了!該出手時就出手,否則我死了可要找閻羅王去告狀,說是被你們害死的!”
話音剛落,一聲輕笑就清晰可辨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當那些人反應過來時,就只見一道人影彷彿憑空出現一般擋在越千秋的跟前。除卻某些眼力極好的人曾經依稀捕捉到一道輕煙從眼前一閃而過,大多數人根本就沒發現人是怎麼來的!
就連越千秋身後的小金也不禁嚇了一跳,慌忙揉了揉眼睛。等確定自己不是出現了幻視,她正要問越千秋來人是誰,就只聽越千秋已經是嚷嚷了一聲。
“影叔,你不是在霸州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越影感覺到越千秋一雙手已經是偷偷摸摸拽住了自己兩脅的衣服,彷彿生怕他跑了,就猶如兒時躲在自己身後看熱鬧時一般,即便是在人前冷硬如他,也不禁爲之莞爾。
“也只有你纔會走哪都毫不避諱地聲稱自己現在半個廢人,好像生怕別人不會因爲你現在這狀況暗算你似的。既然你到這時候還改不了張揚的毛病,老太爺怎麼放心讓你回大名府?總得我悄悄跟着,省得你遇到麻煩的時候沒處求救!”
“我又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身邊那時候有好多人呢!”嘴裡這麼說,越千秋臉上卻笑眯眯的。他從越影背後探出頭來,指了指面前不遠處那羣亂軍道,“向影叔你求救,我纔不會不好意思!你看,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廢人,你可要幫我做主!”
“如果我不幫你做主,你回頭就要去閻羅王面前告狀,說我見死不救嗎?”越影心情極好地調侃了一句,等察覺到背後嘿然一笑,拽着衣裳的手隨之鬆開了,他就哂然挑眉,腳下一蹬,徑直朝那些亂軍衝了過去。哪怕只是區區一個人,卻是有一種所向披靡的感覺。
比如小金,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越影猶如鬼魅一般衝刺,轉折,每一個照面手底下便是兩三人倒下,到最後更是猶如割草似的一大片,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還是人嗎?”
“當然不是人,那是鬼,比地府閻羅王更厲害的鬼!”越千秋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玩笑話,卻已經不再理會正面這一大堆亂軍,而是轉身看向了背後。就只見剛剛被小金一堆雲子砸得七零八落的弓箭手,此時也已經遭到了第二輪猛擊。
就只見劉靜玄和戴靜蘭劉方圓再加上之前那批悍卒也不知道從哪衝了出來,區區二三十人,就把人數是自身兩三倍的弓箭手給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負隅頑抗的亂兵和劉靜玄甫一交手,就被那厚重的陌刀給直接劈成了兩半,血淋淋的一幕看得剛剛跟着越千秋轉過身的小金一聲驚呼,隨即慌忙矇住了眼睛。
雖說無論是在某些刺殺中,還是在真正的戰場上,越千秋都曾經這麼殺過人,可從動手者變成旁觀者,他還是感覺有些不適,只不過反應沒有小金那麼大。確定背面戰場也不用自己多操心,他少不得就將目光重新轉向了越影這邊。
確切地說,越影根本不用操心,需要操心的是應該是嘉王世子李崇明。
他看見背後中刀的徐黑塔仍在地上拼命掙扎,而那兩個抓住李崇明的親兵已經從最初被人反襲的震驚中回過了神。其中一人已經抽出了鋼刀,正往李崇明的脖子上架,彷彿希望藉此要挾越影又或者其他人住手。
那一瞬間,他幾乎不假思索一把揪下腰中玉佩,直接塞到了小金手裡:“快,救人!”
小金有些莫名其妙地接過玉佩,才聽到救人二字,她就看到了李崇明被人挾持的一幕。心思單純的她沒想那麼多,劈手就將手中那價值不菲的玉佩當成暗器擲了出去。
當玉佩準確無誤地砸中那個正要把鋼刀往李崇明脖子上架的亂兵頸側,人應聲便一頭栽倒的時候,她甚至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雀躍的歡呼:“中了!”
可緊跟着,另一個人也顧不得那個倒黴的同伴,立時從人手中搶過刀,玩命似的往李崇明脖子上割去。他甚至沒法去管,這冒失的一刀會不會把這弱雞似的天潢貴胄給砍死,他只知道,只要把李崇明重新納入掌控,也許他就還有那麼萬分之一的活命機會。
然而,他那刀卻只是重重揮舞了下去,下一刻就只覺得脖子突然爲之一輕,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彷彿是飛了起來,只是越飛越高的同時,他卻駭然看到自己無頭的身體正在漸漸倒地。當醒悟到自己竟是被人一刀斬首的瞬間,他方纔生出了一種極致的恐懼。
只不過,這已經是他最後一點意識了。
而越千秋清清楚楚地看到,將此人梟首的,正是越影隨隨便便出手奪下一把鋼刀之後,如同小金擲暗器一般脫手擲出去的那一道刀光。只不過,因爲越影此時自己也被一羣發狠的亂兵團團圍住,似乎沒有辦法攔下那無頭屍身去勢未止朝着李崇明脖子砍去的那一刀。
他不想認爲影叔是可以攔下,卻放任了那一刀,可就算他再有些不忍心,虛張聲勢的他自己也沒有辦法去攔下這一刀。於是,他只能抱着唯一一絲希望叫了一聲小金。下一刻,就只見那個今天表現相當神奇的小丫頭叱喝一聲拔地而起,朝李崇明的方向飛撲而去。
然而,即便她動作非常快,可眼看卻已經是來不及了。危急時刻,小丫頭竟是突然凌空蹬了一腳,下一刻,就只見她那隻繡着小蝴蝶的繡花鞋竟是飛了出去,幾乎是在那把刀碰到李崇明喉嚨的時候,從側面狠狠撞擊了一下刀面。
隨着那把刀斜裡飛了出去,叮噹一聲落地,李崇明踉蹌坐倒在地,脖子上赫然一道嫣紅的血痕,那血痕迅速暈染出了大片血跡。直到落地的小金衝上去,毫不猶豫地拿出絹帕爲他止血包紮,渾身痙攣的他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而越千秋同樣舒了一口氣,見兩邊戰場都已經勝券在握,更遠的地方似乎也漸漸有廝殺聲傳來,但料想不會有什麼糟糕的結果,他就揉着手腕,繞過正在打發最後幾個亂兵的越影,來到了徐黑塔面前。剛剛隔着一段距離看不分明,此時走近他才發現,李崇明那一下非常狠。
那把不知道事先被藏在哪的利刃深深插入了徐黑塔的背部,看那方位,似乎是刺入了肺,因此他就只見徐黑塔雖說在掙扎,嘴脣不停地在動,卻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當人竭盡全力仰頭看向自己時,他分明能看出,剛剛那雙暴戾滿滿的眼珠裡,眼下只有滿滿的恐慌。
他瞅了一眼三五步遠處面如白紙,眼神渙散的李崇明,蹲下身來看着徐黑塔說:“下輩子投胎,記得做一個好人!還有,下次別眼神那麼糟糕了,把狼當成小白兔,背後挨一刀,那叫做活該。不要認爲有些人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就溫和無害,該狠的時候,他比誰都狠!”
說完這話,越千秋側頭看向李崇明,就只見這位嘉王世子那看上去無神的眼睛突然動了一下,彷彿是聽到了他的這番話。
雖說他眼下武藝基本上施展不出半分,但眼力還在,剛剛就發現,小金那繡花鞋恰到好處地撞開了刀面,如果不是李崇明彷彿驚慌失措一般自己把脖子往上頭湊近了一點,根本就不至於弄得眼下這般脖子血跡淋漓的慘狀。
而徐黑塔死死盯着走神的越千秋,喉嚨再次動了動,可最終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眼神從最初的驚恐變成憤怒,最終又從憤怒變成了絕望。那兩隻手死命地向前抓,似乎想要抓住越千秋,又或者別的救命稻草,可最終還是頹然垂落了下來。
看着這個至死不曾瞑目的傢伙,越千秋沒有去給人攏上眼皮子,畢竟剛剛還是死敵,他也沒興趣做這裝仁慈的工作。他沒有去李崇明身邊再說幾句刺人心窩的話,在轉過身看向越影后,見人已經站在了一地死傷之中,他就忍不住嘖了一聲。
他這聲音雖說不大,但越影何等耳力?他聽到了這怪聲,側頭見越千秋時,卻見人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就反手丟下了兵器,拍拍雙手後朝越千秋走了過來。這麼多年來,他雖說擅長用各種兵器,但平日大多都是徒手,需要的時候就空手入白刃奪取別人的兵器。
那雙手彷彿有一種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每每都讓他的戰鬥結束得極快。
然而,此刻那雙經歷劇戰之後卻依舊瑩白如玉的手,卻引來了越千秋一陣死盯。直到越影上前之後沒好氣地拿着手在他面前使勁晃了晃,他纔回了魂。
“影叔,皇上和英小胖呢?和太子衛率府的衆人在一起?眼下安全嗎?”
越影直到越千秋那最後安全嗎三個字說出口,這才淡淡地說:“皇上那邊早有佈置,所以通知了太子衛率府的人悄悄離開,這會兒他們應該正反過來拿下那徐老賊。本來是要叫上你的,可因爲徐家父子那邊恨你入骨,就留着你釣了某些人出來。”
“那也太過分了!”剛剛笨手笨腳給李崇明在脖子上纏了一圈布條,小金就聽到了這話,忍不住大聲嚷嚷道,“剛剛那麼危險,越九公子他身體還沒恢復呢,還在人前胡說八道,靠着一點巧勁死撐,萬一出了問題怎麼辦?”
“有影叔在呢,出不了問題。”越千秋無所謂似的聳了聳肩,笑吟吟地說,“再者,照影叔這麼說,皇上和英小胖現如今還在院子裡頭,區別只在於我這邊正好被亂兵一前一後堵在了這,他們則是被亂軍看守在了裡頭,我沒說錯吧?”
越影沒有回答,而不遠處正在將那些弓箭手一個個綁上的劉方圓扭轉頭去想要說話,卻被戴展寧嚴厲阻止。於是,從小到大就沒改過沖動的劉公子忍不住眼巴巴盯着那邊廂的院門,心裡異常希望越千秋沒猜錯,皇帝和太子也同樣在這。
否則,丟下越千秋在這頂雷,那就太過分了!
很快,劉方圓就盼到了他希望的聲音:“千秋,你對朕和四郎還真是有信心。”
隨着這話,院門口,陳五兩和小胖子一左一右攙扶着皇帝出現在了衆人面前。而看到這一幕,越千秋就嘿然笑道:“我一向對皇上還算有信心,否則也不會就這麼大剌剌地面對這麼多叛軍。畢竟,我就帶了一袋雲子,小金就算暗器準頭再好,也不夠她以一當百。”
皇帝頓時笑了起來,卻是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察覺有問題的?”
“有人來說太子病了,卻不等我問話就跑了的時候。”越千秋一面說,一面瞅了小胖子一眼,見人不好意思地躲避着自己的目光,他就好整以暇地說,“誰都知道,皇上一貫對我多有縱容,就算是陳公公,也不會不理我,那傳話人撂下話就走,不是擺明了做賊心虛?”
“哈哈哈哈!”皇帝頓時縱聲大笑,等笑過之後,他才低頭看了呆呆愣愣,彷彿被今天一系列事件嚇傻了的李崇明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徐勃風光了一輩子,到老卻看錯了兩個人。一個是看錯了他以爲只是一條狗的義子,另一個就是千秋你了。”
“想當初你才那麼一丁點大又不會武藝的時候,何嘗怕過誰?現如今你不過是暫時不能動武,某些人就小看了你,還真是狂妄!”說到這裡,他就意味深長地說,“哪怕你知道朕和四郎沒事,猜到了身邊還有人保護,可在那樣的險境裡,你做得很好。”
除了你,沒有人會在那種時候,還試圖保全一個素來不睦的李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