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阿九正眯着眼在屋裡歇午覺,就聽到桃花喜悅的聲音,他猛地就睜開眼睛從軟榻上起來。
桃花衝了進來,風塵僕僕,小臉瘦了一圈,眼睛又大又有神,“公子,我回來了。”她歡喜地望着阿九。
阿九的嘴角也翹了起來,開口聲音卻是沙啞的,“桃花,小心肝,快過來給公子抱抱。”
桃花咧着嘴,像乳燕投林一般撲進阿九的懷抱,“公子,你想我了吧?我可想可想你了!吃飯想,趕路想,睡覺也想。”
“想我怎麼不早點回來?死丫頭,你老實交代,跑哪玩去了?”阿九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在桃花的屁股上拍了兩巴掌,翻臉如翻書。 ωωω тTk án CΟ
“人家去送英雄帖了,自然回來的要晚一些啦!”桃花解釋道。
“你不是晚一些,你是晚很多些。送英雄帖能耽誤到現在嗎?連深山旮旯的五毒教都到了,你呢?你哪去了?說實話公子我不打你,不說是吧?翅膀硬了能自個飛了是吧?不高興公子我跟在身邊嘮叨了是吧?”阿九瞪着桃花,數落着她,“千交代萬交代讓你早回來,你聽了嗎?外面那麼危險,你是個姑娘家,公子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容易嗎?說吧,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隨着一撥撥的人到漠北,仍是不見桃花的影子,阿九急得上火,要不是怕跟她走岔了路,他早就自己出去尋她了。
桃花見阿九生氣了,她一點也不害怕,心裡反倒暖暖的,被人惦記關心着的感覺可真好!於是桃花討好地湊近阿九,神秘兮兮地道:“公子,我是給您弄禮物去了。”
回去的時候桃花不是帶了兩大包袱貴重東西嗎?她瞧着大家得到她的禮物都非常高興,也不知她那是什麼眼神,除了慧智外有一個高興的嗎?回來的路上她就想了:我出來這麼一趟不給公子帶點禮物回去也說不過去。她一摸荷包,那裡頭除了碎銀子還有兩張大額銀票。可這是公子的,用公子的銀子給公子買禮物,桃花用腳趾頭想也覺得不妥。
於是桃花眼神一閃,想起來時弄到的金銀珠寶,無疑,打劫土匪窩是個來錢快的捷徑。於是她就去找土匪窩去了,可不就耽誤了行程了嗎?
“禮物?你給我弄了什麼禮物?”阿九挺意外的。
桃花可得意了,“都在外頭院子裡呢,公子你自個看看去唄。”
阿九瞧着桃花那得瑟的小模樣,擡腳往外走,心道:就瞧瞧那個死丫頭能整出什麼花兒來。
院子裡擺了三兩大車,全都用油氈布蓋得嚴嚴實實,阿九揭開油氈布,嘿,碼得整整齊齊的長矛映入眼簾,那尖銳的矛頭在太陽光下閃着寒光。再看另外兩車上,放着的也都是長矛和少量的刀劍。
阿九眉梢一揚,着實意外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看向桃花。
桃花走過來,臉上的表情更得意了,“怎麼樣公子?這禮物您喜歡吧?”
阿九點頭,“喜歡。”繼而佯作漫不經心地問:“這三大車長矛得花不少銀子吧?把公子替你準備的銀票都花了?”
桃花就更加得意了,“沒花咱一文銅板。”她出手能花到自己家的銀子嗎?
“哦?那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桃花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從土匪窩弄來的唄!”
“你去端土匪窩了!”不用問阿九就知道,這丫頭一向就有這個偉大志向,以前有他壓着,這回他沒跟着,她還不可勁地放飛自我?
桃花連連點頭,“是呀,是呀,公子我跟您說——”巴拉巴拉炫耀起她的輝煌戰績。
回來的路上,桃花起了意之後,就一路走一路跟人打聽哪裡有土匪,還真讓她尋到了一處。藝高人膽大,桃花一個人就殺上了那座山頭。本來是想弄點值錢的東西的,最好是前朝,前前朝的字畫孤本什麼的,瞧着破舊,其實可值銀子了,公子一定能喜歡。
可惜桃花這回的運氣太差,除了金銀跟珠寶首飾外,連張紙片子都沒找到。失望之餘桃花卻意外發現他們山上有鐵匠,正在鍛造大刀。桃花一問才知,原來他們山上有個小鐵礦,他們使用的兵器全是自個鍛造的。
桃花可高興了,她想到她家公子四處費勁搗弄兵器,要是能給公子帶回一批兵器,不是比送什麼都強嗎?
說幹就幹,金銀珠寶桃花也不要了,就要兵器。可鍛造何種兵器呢?大刀長劍太麻煩,也費材料,最後一合計那就長矛吧。杆用竹子和木頭,矛頭才用鐵,這樣既省材料鍛造的速度又快。
於是桃花把土匪的幾個頭領的兒子全都拎來,一個賞了一顆據說會穿腸肚爛的毒藥,整個土匪窩就全聽她指揮了。她自己每天就把大當家的虎頭大椅子搬到樹蔭下當監工就行了。
三個鐵匠不分晝夜地忙着鍛造矛頭,所有的土匪都不分晝夜地砍樹砍竹子造長矛的杆。有怨言嗎?有!有反抗的嗎?也有!全被桃花武力鎮壓了。
三天後,被桃花虐得死去活來的土匪們強撐着瞌睡的眼睛揮手送走了桃花這個女大王,回到各自的牀上就睡死過去,艾瑪,不讓睡覺,還得幹活,幹不夠足夠的數量連飯都吃不上,這折磨也就比死強上一點點。
哦,至於那所謂的毒藥,不過是個像藥丸的小零食,這唬人的把戲她光聽公子說說就無師自通會用了。
“這麼說自個一個人就挑了個三百人的土匪窩?”聽完桃花的光輝事蹟,阿九看向她問道。
“是呀!公子,您看桃花是不是很厲害呢?”桃花邀功。
“是很厲害。”阿九點頭,下一刻卻變了臉色,“厲害你個頭!能的你,敢一個人就往土匪窩裡闖,你長腦子了嗎?也就是你運氣好,這回碰到的土匪血性不足,要是碰上那等兇悍的亡命之徒,你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啊?我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
阿九真的是又氣又怕,還特別後悔。桃花跟在他身邊一直順風順水,有他頂在前頭,她從來沒有真正落到險處,就連在江城跟林家的那次他們最終也安全地出來了。所以桃花被他縱得膽子奇大,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知道桃花的底子,武功是不錯,在江湖上也能排個上游,可真正遇到窮兇極惡之徒她還真不是人家的對手。她這副不知怕的性子肯定要出事的,一想到這裡,阿九的心就塞得滿滿的,還鈍鈍地疼。
“你做事情之前就不用你那進了水的腦子想一想?你若是出了事情我連去救你都找不着地兒,你就沒想過公子我會傷心難過嗎?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我打死你個不聽話的丫頭,說,你以後還敢不敢了?還敢不敢了?”阿九紅着眼睛逼問着桃花。
桃花本來十分委屈的,她辛辛苦苦給公子拉回來三車禮物,公子不誇她就算了,還罵她打她。她的倔強性子也上來了,噙着眼淚梗着脖子站着不動任阿九打。可現在一聽她家公子的話,又瞧見公子連眼圈都紅了,聲音裡還帶着一絲顫音,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就流了下來,抱着阿九的胳膊哇哇大哭,“公子,我不敢了,公子,我再也不敢了,我聽話,我以後都聽話了。”
嗚嗚嗚,公子都是爲她好的,公子其實可疼可疼她了以前從來沒打過她一下的。桃花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蹭了阿九一身。還邊哭邊說:“公子您不要生桃花的氣,桃花再也不敢了不聽話了。”
阿九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眼底的情緒斂得一乾二淨,他抱着桃花,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目光柔和而寵溺,哄道:“好了,桃花乖,不哭了啊!乖,以後這樣危險的事情不要再做了,公子會擔心的。乖了,哭得跟花貓似的,把眼淚擦擦,不哭了哈。”
桃花把頭埋進阿九懷裡,哽咽着點頭,口齒不清地說着,“桃花以後聽話,公子您別不要我。”
阿九心猛地就疼了,原來在桃花心裡她是這麼沒有安全感呀!所以她纔會想着要討好他?她很怕他不要她了嗎?
阿九這才猛然意識到,桃花與他不同,他是帶着記憶投生,生來他就是個理智成年人的思想。桃花卻不一樣,她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也許她還隱約知道自己是被家人不待見的,所以她很怕他也不要她了吧?自己身世大白成爲九王爺,有了血緣上的皇兄和母后,這讓桃花也很不安吧?
原來愛說愛笑的桃花內心深處是這樣的敏感不安,這個傻丫頭啊!他的傻桃花啊!阿九把桃花緊緊抱住,對她說:“公子怎麼會不要你呢?只要你願意公子養你一輩子,咱們以前在山上怎麼樣,以後還是怎麼樣,哪怕回了京城進了皇宮,桃花永遠是公子最親的人,比聖上和太后都親,只比大和尚差一點點。”阿九用指甲蓋比劃了一下。
“真的?沒騙我?”桃花擡起頭。
“當然是真的了,你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公子我都還沒享上你的福,你想到哪裡去?哪裡都不許去,就老實呆公子身邊。”阿九敲了一下笨丫頭。
“嗯嗯。”桃花不住點頭,還保證道:“桃花聽話,讓公子享福。”
“那趕緊去洗洗你的花貓臉吧。”阿九笑着捏了桃花的鼻子一下,自己也回內室換了身衣裳,這才慢條斯理地去開院門。
阿九和桃花的這番動靜自然驚動了其他人,連寧非都跑過來問怎麼了。阿九面無表情地把院門就閂上了,“家務事。”
院門外的衆人面面相覷,居然無一人再去敲門,沒聽到人家說家務事嗎?至於爬牆頭圍觀,呵呵,公子九,九王爺的熱鬧是誰都能看的嗎?別熱鬧沒看成反倒把人給搭進去了。可一個個的又十分好奇,捨不得離開,就全留在院門外暗戳戳地支着耳朵聽了。
阿九打開院門看到的就是一雙雙八卦的眼睛,他扯動了一下嘴角雲淡風輕地道:“家裡熊孩子不聽話,就教育了一番,驚擾了衆位,抱歉哈!”
衆人沒想到阿九會突然開門,臉上十分尷尬,訕訕地道:“不驚擾,不驚擾,啊!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啊!”
“啊!我也想起來了,我也有事情,我也走了。”
“我也是,我也是,將軍您不是找我有事的嗎?走走走,咱們去您那裡說。阿九公子留步,不用送了。”
這個機靈的順帶着把寧非也拐帶走了,這馬屁拍的!讓衆人不恥的同時也深深鄙夷,想讓人家阿九公子送你?多大的臉!
瞬間,院門外的人溜了個乾淨,阿九翻翻白眼又把院門關上,真是一羣吃飽了撐的,大戰在即,都沒事幹了?不靠譜,太不靠譜!
這一回寧非也是下了血本了,軍中所有的斥候都派了出去,務必保證匈奴大軍一露頭他們能第一時間知道,掌握先機。城牆加固了又加固,正面迎敵的那一段還推倒了重新砌,挖了深深的地基,牆砌得厚厚高高的。城牆外的空地上也設下一道道障礙,光是壕溝就挖了五道,壕溝底下放置的是削得尖尖的竹刺,只要掉進去保證會把人穿個透心涼。
庫房裡的物資也全都清了出去,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修一修改一改再用,務必保證每個邊軍的裝備儘可能地精良。伙食也空前的好,一天三頓有兩頓能見到肉,都是那種肥肥厚厚的大肉片子。當然,訓練也是加大了強度的,從早到晚,人人發了瘋一般對着校場上立着的木頭人奮力地出刀刺殺。
每一個邊軍心裡都清楚地知道,此一戰,不成功便成仁,勝了,他們能活下來,家中的妻兒爹孃能活下來,身後的百姓能活下來。敗了,他們就是炮灰,城會破,妻兒爹孃會死,百姓會流離失所。
斥候飛馬來報,匈奴大軍浩浩蕩蕩地挺近了,是草原上七個部落的聯合,足有近二十萬人。這個消息讓每個人的心頭都十分沉重,邊城有多少兵,加上從鄰近借來的和江湖中人,也就十一萬而已,就算是把邊城的百姓算上也沒有二十萬啊!
“阿九,爹,邊城就交給你們了!”身穿盔甲的寧非臉色是從沒有過的鄭重,他領着一萬人去山谷設伏,他都想好了,他只帶五千人在谷外,剩下的五千藏在山谷裡。爲了把戲演像,他少不得要受些傷,他這一萬人至少也得拖住匈奴三萬人馬。
“好,你放心吧!我在,邊城就在!”阿九擲地有聲地作出了承諾,人生而在世,總有些事情是難以避免的,總有些事情是必須卻又甘願去做的!哪怕付出的是生命!
其實阿九想說的是,他一點也不怕死!
“多謝!”寧非捶了阿九的肩膀一下,他覺得他這輩子能有阿九這樣可託生死的朋友也沒什麼遺憾了。
然後他轉頭看向他那才認的親爹,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卻一句話也沒說。
徐其昌明白兒子的意思,不能活着回來說再多的話也是枉然!他攥了攥拳頭,望着比他還要高一些的兒子,道:“寧非,兒子,活着回來!你娘還在京城等着你回去。”徐其昌想到自己的妻子,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如何也得把兒子平安帶回去,不然錦娘這輩子怕是不能原諒他了。
寧非笑,“爹,兒子盡力。”
徐其昌猛地打了他一下,斥道:“什麼盡力?是一定!一定活着回來!”是說給兒子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是,兒子一定活着回來。”寧非一怔,又笑了,破皮無賴的模樣,“禍害活千年,爹放心吧!兒子這個禍害還得去禍害京城呢。”
“列隊,出發!”寧非一馬當先出了城門,太陽光下盔甲反射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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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妞兒們,七夕快樂——和和只能在家帶孩子。
一邊是脈脈溫情,一邊是慚愧的戰爭,恰是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