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被郝風樓押進了自己的臥房。
這裡本是清靜之所,鴻臚寺爲了接待外藩使節,對他們的住處自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窗外樹影婆娑,平時只有幽靜之中偶爾傳出幾聲鳥鳴,充滿了詩情畫意。
茶也斟了上來。
這是郝風樓喜歡的碧螺春,雖不是貢品,口味卻也不差。
郝風樓端起茶,在這恬然之中,優雅地端起茶盞,輕吟着茶水,眼眸半張,忍不住舒服得要呻吟,呢喃道:“好茶,這樣的好茶,在安南想來阮大人是吃不到的,阮大人在這裡的日子也不多了,何不細細品嚐,也不枉白走一遭。”
一年多的磨礪,郝風樓漸漸變得內斂起來,人確實是會變的,或許從前的他有諸多不成熟的地方,就算現在,他的心固然依舊躁動不已,他是個俗人,熱衷名義,愛好享受,可即便如此,至少表面上的郝風樓卻變得內斂起來,一舉一動都帶着幾分淡然。
阮玉不安的看着郝風樓:“這裡的茶再好,在我看來,也不及安南的茶飲。”
郝風樓抿嘴一笑道:“是嗎?其實這茶是給你壓驚的。”
話音剛落,靜謐的氣氛被打破,緊接着,外頭傳出慘呼聲,阮玉色變,他身子不禁顫抖,狠狠地看向郝風樓,道:“天朝就是這樣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郝風樓又笑了:“阮大人真當自己是客人?大人難道不知道大禍就在眼前?眼前這些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安南不過是蕞爾小國,在我大明跟前不過是小小蜉蝣而已,洪武十三年,你們的官軍出境劫掠,大明沒有理會,此後,你們侵佔我大明疆土,大明也給予了寬容,而現在已經不同了。外頭這七十餘人的腦袋其實不值一提,事到如今,刀兵相見,天兵一到,即是血流成河,阮大人似乎只在乎這七十多個隨從的性命,卻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並不擔心?”
郝風樓將茶一口飲盡,搖搖頭,繼續道:“你們還是太不聰明,並不知道你們惹到的是誰。現在是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阮大人。相信不久之後,我們還能相見,只是到時你到了南京,只怕已成了階下囚了。你道陛下爲何現在留你的性命?你真以爲你所謂的國書能救你的性命?大錯特錯,這只是因爲陛下不願處死你,他要讓你看到,你所謂的安南王最後會像死狗一般任人凌辱,你的親族你的兄弟姐妹都會在戰火中哀嚎,知道貓戲老鼠嗎?貓並不會一口將老鼠吃掉,而是要慢慢的捉弄一番,玩得累了再一口吞進肚子。阮大人很不幸,因爲你是老鼠。再見了。”
郝風樓說完這些,便起身離去,沒有再看身後的阮玉一眼。
出去的時候,殷紅的血留了一地,許多的屍首堆積起來。曾建正指揮着人清理。
郝風樓皺眉,掏出手絹,捂住自己的口鼻,匆匆出去。
周芳追上來:“大人,接下來如何處置?”
郝風樓道:“弟兄們也辛苦,讓他們回去吧,讓鴻臚寺的這羣混賬來善後,難道這種髒活還要錦衣衛來做?好啦,我要回去覆命了,再見。對了,那邊有個院子,是寧王的下榻之處,你們沒事的時候到他門口晃晃,大叫幾聲,殺亂黨,嗯,聲音大一點,丟兩個人頭進院子裡去,丟了得趕緊跑,不要讓人抓了現行,眼疾手快知道不知道?咱們是錦衣衛,被人抓了現行,敢自稱是天子親軍嗎?上次胡坊百戶的一個小旗,讓他去五城兵馬司丟糞,他倒是好,丟了糞後他竟不跑,還非要擺出一副大爺敢作敢當的樣子,我的天,世上怎會有這樣的蠢貨?若不是推說這傢伙是死了爹,悲傷過度,人都別想撈回來,好啦,好好辦差去。”
周芳捱了一陣訓斥,連忙道:“大人放心,這一次一定辦妥當。”
郝風樓微微一笑,揚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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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已經擺駕回宮,整件事讓他鬆了一口氣,查不出兇手必定爲人恥笑,而現在一切迎刃而解,有了一個交代,也不至於被人取笑。
朱棣進了暖閣,暖閣裡,太子和漢王二人俱在,除此之外,還有趕來奉詔的解縉人等。
朱棣坐在椅上,手指頭在御案上一下下的敲擊,似是想起了什麼,沉吟道:“郝風樓這個人倒是個幹才。”
朱高熾面無表情,臉色平淡,不爲所動,這次本是想攀咬漢王,結果如意算盤落空,不過他也沒什麼遺憾,如今他是太子,時間站在他這一邊,他深知凡事不可操之過急的道理。
朱高煦卻是眼前一亮,附和道:“父皇所言甚是。”
解縉笑吟吟的站在一邊,眼眸微微拱起,補上一句:“漢王說的極是,此子確是神鬼莫測。”
朱棣沉默,深看解縉一眼。
解縉這句話端的是厲害,表面上是誇獎,可是怎麼聽,似乎都很是刺耳,神鬼莫測,誇得固然是能力,可是另一層意思,卻是心機深重,難以掌控。
朱棣莞爾一笑道:“解愛卿似乎話裡有話。”
解縉道:“微臣只是想,郝風樓年紀尚輕已是如此了得,實乃朝廷之福,只是他畢竟是快璞玉,尚需雕琢,玉不琢而不成器,眼下南征安南已成定局,何不如陛下遣他從軍,好生磨礪一番,將來必定能委託重任。”
解縉的心思實在可怕,安南山高水遠,郝風樓在京師的根基畢竟不穩,這種剛剛竄上來的新人,即便是一時得到了聖寵,可是一旦遠走安南,一年、兩年也未必能回來,到了那時,也早已從陛下的記憶中淡去。
更可怕的是,郝風樓的長項自然不是行軍佈陣,讓他從軍,豈能和那些耀眼的將軍們相比?在安南立不了功勞,荒廢了幾年,回來京師就什麼都不是了。
朱棣又是莞爾一笑,道:“你說的有道理,玉不琢不成器。”他頓了一下,才又道:“不過朕沒有讓他徵安南的打算,安南,朕會安排他去,可不是現在,現在時候還早呢,朕既然用人,自然是要恰到好處,此次立了功勞,尋出兇徒,實乃錦衣衛楷模,理應給予賞賜,只是這賞賜如何,朕還要再想想。你們退下罷。”
解縉心裡嘆了口氣,起身道:“微臣告辭。”
太子和漢王也起身道:“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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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風樓到了午門,此時有人自宮中出來,出來的正是寧王世子,他被郝風樓踹了一腳,臉面丟盡,本想入宮狀告,結果陛下只推說身體不適,不願見他。
滿腔怒火的朱盤烒憤然出來,與郝風樓這冤家迎面撞在了一起。
“郝風樓!”朱盤烒捏起了拳頭,只是可惜,他這拳頭帶着缺憾,少了一支手指,顯得有些可笑。
郝風樓臉色平淡,走近幾步,向朱盤烒抱拳道:“卑下拜見世子,方纔多有得罪。不過卑下也是萬不得已,還請殿下恕罪。”
郝風樓越是如此,朱盤烒就越是憤恨,他咬着牙,壓根就沒有將郝風樓的話理解爲客套,卻彷彿是揭他的傷疤,他天潢貴胄,何等清貴,斷指倒也罷了,在東宮被郝風樓一腳踹飛,而現在,這個傢伙居然還虛情假意,說什麼恕罪,實在可笑。
朱盤烒冷笑道:“你死定了,本世子一定要剝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還要抽了你的筋,我活了這麼大,從未有人如此辱我,不報此仇,本世子誓不爲人,你等着瞧,等着瞧吧,這件事斷然不會善了,我要讓你知道惹到我的下場!”
郝風樓微笑道:“是嗎?”
朱盤烒見郝風樓並無一絲懼意,心裡更是怒火三丈,他憤恨地道:“等着吧,就這幾日,就這幾日,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他不願在這裡多耽擱,說完便要離開。
郝風樓站在原地,背對着他,突然道:“世子且慢!”
朱盤烒旋身,可惜郝風樓並沒有轉過身來,他只看到郝風樓的背影。
這個背影長身佇立,雙手慢悠悠的搭在了身後,整個人宛如一杆標槍。
郝風樓慢悠悠的道:“殿下,有一句話我要贈給你。”郝風樓頓了一下,才道:“不作死就不會死!你記住這句話,殿下,咱們後會有期。”
郝風樓不再理會朱盤烒,擡腿朝午門進去。
朱盤烒雙肩微微聳動,氣得發抖,他眯着眼,目中殺機重重,最後浮出一絲冷笑,自言自語道:“好,好得很,那麼就看咱們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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