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蘭青上次的提議過後,轉眼又過了半月有餘,如今已是七月上旬。
各個節日中,大家看重的總是那幾個重要的節日,終錦初時因遠離家人,對這些節日不太感冒,後又與蘭青友一起,所以最看重的,反而是七夕。
不過之前由於各種原因,終錦與蘭青的七夕要麼過得異樣忙碌,要麼就是兩地離分,如今寶寶都一歲半了,他們也沒過上一個像樣的七夕。
不過今年,卻是例外。
蘭青如今算得上功成名就,終錦的生活也十分安逸,不用逃命,無人迫害,再不珍惜時間,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所以終錦早早就計劃了這次出遊,蘭青也自覺這段時間對終錦關心得不夠,自然也是大力支持,不管什麼事,到了七夕這天統統都得讓路。
蘭青的表現還是很得終錦肯定的,要不是最近煩心事太多,她應該會更高興一點。
七夕當日,終錦早早將寶寶送到了平安王府,中飯只是簡單用過,便讓曼音替自己挑選首飾,至於靜雲,早讓終錦打發出去,與蘭石共度佳節了。
曼音如今是越發沉穩了,雖還不到二十歲,卻是終錦身邊最爲得力的人,整個王府也沒人敢小看於她,就連在終錦面前,她也是一慣的沉穩,可今日不知爲何,總是分心。
眼見着曼音把不用的鐲子再一次放到頭飾的格子裡,終錦停了頭手的動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察覺到終錦的目光,曼音也看到了自己頻頻犯錯之處,臉上一紅,連忙把鐲子放回原處。
終錦笑道:“今日你有什麼安排?”
曼音搖搖頭,眼中失落一劃而過,“我自是服侍王妃。”
“我可不用你服侍,今天我與王爺二人約會,你不用跟來。
”終錦瞄着曼音心不在焉的神情,再忍不住,失笑道:“怎麼?張宏沒來約你麼?”
曼音一張俏然驟然變得通紅一片。
說起張宏,既然是“訂”下曼音的人,終錦自然不能不去關注,想當年終錦初見張宏,他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如今幾年過去,已然是個大小夥子了。因有着終錦這層關係,劉長空待張宏極好,也極爲嚴厲,張宏也很識大體,將劉長空當做老師一樣敬重。從去年開始,他跟着劉長空天南海北的跑,眼界拓寬了不少,心性也漸漸磨練出來,用劉長空的話說,還不成氣候,但假以時日,可堪重任。
劉長空在終錦回京前便以在京城闖出一番名號,現在又有了忠勇王府這個鐵打的靠山,短短時日,已能與京中第一梯隊的大豪商當面對話了,能讓他說出這番話,可見張宏也不是一般的努力,而這些努力,倒有大半是爲了曼音。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劉長空在一起待得久了,本來挺精挺靈,還稍嫌油滑的一個孩子,如今硬是變成了劉長空第二,沉穩冇是有了,但在終錦看來未免無趣,尤其他離京的次數多了,與曼音的聯絡日漸減少,這些也都被終錦看在眼中。
只是,終錦再關心曼音,也不願過多地插手她的私事,所以這些事她多半隻是旁觀,卻鮮少與曼音討論。
其實曼音也是個正常的姑娘,又從小缺愛,哪會不盼望有個正常的家庭?只是她比張宏大上幾歲,心裡難免有些多想,怕張宏是一時衝動,過兩年要是反悔,他們卻是連姐弟都做不成了。基於這樣的顧慮,她纔沒有立時答應張宏,可是,雖然她對張宏表現得不是那麼上心,但既然已經暗許了他的承諾,便是心裡也存了這個人,時間一長,便再也抹不掉了。
曼音雖然不像靜雲那樣事事都與終錦分享,可心裡明白得很,自從確定了心意後,她對張宏明顯比以往主動得多,還時常到商鋪去探望,對此張宏受寵若驚,兩人的感情自然也有了長足的進步。可前幾日,張宏由外地回京她去相迎,幾月不見,張宏的談吐氣度與以往大有不同,人也變得更加沉穩,與一些大老闆在一起,絲毫沒有怯場之意,席間又聽一位商鋪老闆有意將女兒許下,雖被張宏玩笑般應對過去,可在曼音心中,卻不是沒有震動的。
以前她是終錦的侍女,張宏是商鋪的學徒,相較起來,還是張宏高攀了她,那時的她可以不在乎,甚至願意以自身之力保護這個自小就呵護的“弟弟。”可那日一見,卻讓她生出了“無用”之感。
張宏如今已能獨擋一面,可她還是當初的那個侍女,面對滿席貴客,張宏的從容淡定都讓曼音明白,改變的不只是身冇份,還有眼界,還有心態。
如果說她當初還有幾分相信張宏是真心待她、真心想娶她爲妻的話,如今這心思卻是又淡了幾分。
不是她不信,而是她不願張宏是在無奈之下,才完成他的承諾,如今的她已不足與張宏匹配,既然如此,又何必死守那個承諾,不僅自己難受,還連累了張宏?
自跟了終錦,曼音就再沒有妄自菲薄過,相反她還很自信,她明白自己是有優點的好姑娘,但自知之明,也是要有的。
況且張宏要娶她,無非是因爲當年之恩,既然如此,她便只讓他報恩,至於旁事,不提也罷。
所以終錦其實猜得不對,曼音頻頻走神,並非因爲張宏沒有約她,而是因爲她已決定,今日相會時,便與張宏說個明白。
終錦心思再細密也猜不到其中這重重關節,尤其她現在的心思也不集中,更加無法察覺曼音心底的失落與沉重。
爲了今晚之約,蘭青特別提早回了王府,見佟錦精心裝扮,自己也不敢怠慢,重新換了一套衣裳出來,兩個人也不在府中用膳,什麼人也沒帶,只他們兩個出了王府。
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並肩漫步之時終錦的心思總是無法安定下來。
爲了今日之約,她已準備許久最美的衣裳,最好的首飾,都是爲今日而備。身邊的人也是精心梳洗,天青暗嵌銀線的料子是她最喜歡的,在他身上也更能突顯他氣質如華,他的優秀早已無需贅言,可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是不知足嗎?終錦近來一直在自我反省,得人尊敬的身冇份地位、優秀至極的丈夫、可愛乖巧的兒子,幾乎女人所追求的一切,她都擁有了。而他的淡漠、清傲在她面前都化成柔情與依順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可她就是不開心,回想這段日子,她更懷念浪跡天涯的那段時光。
“太冇子妃託人傳訊,要我替她謝謝你。”
突來的話語打斷了終錦的思緒。
終錦連忙打起精神,可心頭的失意卻更凝重,“謝我做什麼,我這是親手送她入了一個更大的牢籠。”
孔夢雲之事終錦終還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點頭同意了蘭青的建議,而在兩日前孔夢雲被太后召入宮中侍疾,太冇子府那邊也順利放行並未過多爲難。
蘭青笑笑,握住她的手,“我們誰不是活在牢籠之中?如今太冇子妃能與女兒團聚,縱然委屈一些,相信她也是滿足的。況且她在宮中,也更方便你去探她。”
終錦點點頭這也算是無奈之中的最大安慰。
“其實……,她該感謝水明月纔是冇。”終錦明白誰纔是促成此事的最大推手,雖然心有芥蒂卻也不願搶了她的功勞。
蘭青卻只是輕輕一笑,並未答話。
兩個人手牽着手並肩前行看起來親密無間,但很長一段時間,竟無一人開口說話。
長時間的沉默讓終錦心裡有些發慌,被他握着手也不自在了起來。
“哎……”
“我……。”
竟是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蘭青笑眼微彎,看得出對她的放縱和寵愛。
終錦搖搖頭,“你先說吧。”她哪有什麼話說?無非是憋得難受,沒話找話罷了。
蘭青便道:“我之前送你的東西,你都不喜歡麼?我記得有一支步搖,好像從沒見你戴過。”
終錦無意識地摸了摸髮髻,今天發間所戴都是她精挑細選的,而蘭青前段時間送她的一些東西,卻是都被她束之高閣了。
那些禮物,都是蘭青爲了哄她而送的,終錦卻收得意興闌珊,這樣的心態下,自然難以重視,因爲她沒有感覺到蘭青的誠意,她覺得那不是心意,而是“流程”。
你高興了,我們就一起樂一樂,你不高興了,我就隨便買點什麼,哄你開心。這就是流程,無關對方的心情,只是因爲你不高興了,所以纔要買東西,不必浪費腦筋再去花樣百出地哄你開心。
是這樣嗎?終錦不敢確定,也不願確定。而今天同遊,她的感覺卻是要更明白一點,雖然他們牽着手,但她很難感覺到他的心,兩叮,人,除了手是牽在一起的,再無任何溝通之處。
怎會這樣呢?重歸平淡,jī情不再,這是任何夫妻都會遇到的事情,終錦也一早明白這個道理,可有一天真的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她又感到萬分的難過,和不解。
他們走得不快,行至鬧市街頭時,天色已有些暗了。因今日節慶之故,街上異常熱鬧,花燈早在昨日便已掛出,街旁更是攤位林立,雖要等到夜裡纔會燃放煙花,但已有許多人提前出來遊逛了。
終錦很久沒逛過這麼熱鬧的街市了,雖然心裡有事,但也不願辜負這難得的機會,不由得這裡瞅瞅,那裡看看,蘭青就跟着她,寸步不離。
逛罷了一個首飾攤位,終錦再次前行,蘭青也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終錦任他拉着,心中稍暖。
比起大手筆的送禮物,她更喜這樣的小動作。
他一定也是難以處理吧?她不禁想着,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必然也和她一樣難以應對,她失神難過,他也未必好到哪去,只是男人粗心大意,不知該怎麼討她高興,所以才學人去買那些東西……,是這樣的吧?
僅因一個小小的動作,終錦無意識間便開始爲蘭青開脫,想了理由無數,最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這輩子,真是註定栽到這個男人手上了。
見了她的笑容,蘭青似乎鬆了口氣,笑問道:“在笑計麼?”
終錦搖搖頭,心裡卻已打定了主意,等回了家,就把心裡的想法都和他說了吧,嗯……,基於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她不介意用一些特別的辦法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正想着,蘭青的腳步一頓。
終錦也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行人,略略一愣。
“我們去打個招呼吧。”蘭青低聲說道。
終錦點點頭,雖然不想見同,但當街遇到了,又有長輩在場,不打個招呼說什麼也過意不去。
他們朝那行人走去的時候,那行人中也有兩人迎着他們過來,遠遠地,那邊一個俊雅青年便朝蘭青拱手笑道:“蘭兄這麼早就出來了?”
蘭青同樣拱手還禮,“水兄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