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狂肆過後,室內重歸寧靜,佟錦周身綿軟地倚在蘭青身邊,略帶不解地問。
“嗯。”蘭青的指尖反覆地輕繞着佟錦的髮梢,解釋道:“老師當年心懷極怒之情參悟心法,將靈力去溫留戾,最關鍵的因素便是藉由怒意帶動靈力,爆發的怒意越強烈,可引導的靈力就會越多,釋放的威力也就越大。”
“哦……就是暴走狀態……”佟錦小聲嘀咕了一句。
“什麼?”蘭青問。
佟錦笑道:“我老家那裡流行玩打怪獸的遊戲,打到最後,怪獸會被徹底激怒,所爆發的威力會是平時的數倍,就叫暴走狀態。”
蘭青輕扯了一下她的頭髮,應該是沒太聽明白,在報復。
佟錦輕呼了一聲,揉揉痛處,又問道:“那衡初師兄肯定藉由回想權叔遇害一事,才能引發靈力匯聚了?”
蘭青點點頭,“衡初師兄極爲崇敬老師,老師被雲繼海所害,爲老師報仇,已成了他人生的最大目標。”
佟錦見識過衡初對權叔的付出,聽了這話仍是十分感嘆,忽又奇道:“那你呢?是不是想一想慎王,就很火大了?”
蘭青掃她一眼,脣角微翹,“想生氣還不簡單麼?想你就行了。”
因爲常有前科,聽了這話佟錦也不敢反駁,縮了縮脖子挨剿他胸前去磨蹭,算是先爭取個好態度。
不過以怒爲引,聽起來簡單,實施起來卻沒那麼容易,說想到佟錦生氣自然是說笑的,關乎佟錦,無論哪件事,蘭青現在回想起來都是愛大於怒,根本無法成爲觸發功法的契機;對慎王之怒說起來也十分複雜,慎王曾意圖對佟錦不軌現在還想強行搶奪,這自然讓蘭青憤怒,可更多的,卻是對慎王的防範與權叔對雲繼海的那種恨意是根本無法相比的;而云繼海,他的所作所爲固然可恨,真正的幕後主使人卻是永興帝,永興帝奪走蘭青的一切,可他也曾賜予過蘭青一切,想要蘭青專心地恨他怒他,實在太難。
因爲這樣或那樣的種種原因蘭青的修習進度一真不快,以致一個月匆匆過去,而修習心法的進展仍只處於摸着門坎的階段。
“你所經歷的,只屬‘小怒,。”權叔雖有些失望,卻也不急躁,“你還年輕,經歷得少,自然很難抓住那種感覺。無妨你先從低處練起,待熟悉了運功方式,再想他法彙集怒意壯大靈力。
蘭青立時恭謹應下權叔笑着擺擺手,“你就快趕上衡初了,一樣的古板,現下只有你我師徒二人,放輕鬆點,這點你和衡初都得和錦娘學學。”
提起佟錦,蘭青無聲地笑了一下。知道了權叔的真正身份後,佟錦起初也是懷着仰望態度的,可過了沒幾天,她就覺得權叔雖然多了個“武尊”的身份但看來看去也還是原來的王花匠,跟着又想起他們沒成親那會,她親手繡的一方帕子機緣巧合之下就是落在了“王花匠”手裡,便向權叔問起此事,權叔卻道那帕子早不知丟到哪去了,從此佟錦就時不時地說起這事說權叔不珍重他人心血,間接破壞了她和蘭青的夫妻感情。
“先上去吃飯吧。”權叔捻捻爲數不多的幾根鬍子,“今天是錦娘做飯,她做飯可比衡初好吃多了……”
爲了不成爲一個閒人,佟錦主動承擔了一些家務,衡初也沒有完全甩手,兩個人各自分擔了一些,做飯則是每人一天,今天便輪到佟錦。
蘭青和權叔從練功室裡出來的時候,已是晌午時分,可因爲衡初外出買菜的時候遇事耽誤了些時間回來得晚,是而佟錦現在還在準備午飯。
“要我幫忙嗎?”蘭青走進廚房,朝着佟錦的背影問。
佟錦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去專心切菜,“你別動手,就快好了……況且你會做什麼呀……”
蘭青走到她身後,看她手腳麻利地將幾樣蔬菜分別切好,絲細塊勻,很有水準。
“真的是你切的?”若非親眼所見,蘭青還真不相信,以前他一直以爲是衡初在幫手。
“當然啊。”佟錦手上不停,失笑道:“我以前自己住,爲了不待薄自己,廚藝自然不能荒廢。”
以前的事,佟錦前前後後的也和蘭青說過不少,蘭青知道她自幼喪父,又因爲內心敏感而很難與繼父一家融洽相待,便早早地搬出去,每每打“電話”回家,也都是報喜不報憂,以致於很長一段時間內,她母親根本不知道她那段時間裡生過一場重病、被人陷害導致降職、甚至公司裡一個和她有可能發展戀情的男人在她受了降職處分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這些事她從來不說,都是獨自默默承擔,與現在般無
想起這些事,蘭青心中便忍不住地微微揪着,佟錦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如何他都是聽由轉述,可她在現在的世界裡,是怎樣一步步地走到現在,他全都清清楚楚。人生多變,若沒有一往直前的勇氣與決心、若沒有承擔所有後果的覺悟與擔當,一個要看下人眼色生存的失勢小姐,如何能成爲人上之人?包括擁有他,她又何嘗不是受盡了他的冷言冷語怒目相向?可她從未抱怨過這一路走來歷盡了多少艱辛,展現出來的只是她的強大,便讓人產生一種,她一直很好的錯覺。
這是一種錯覺,佟錦心裡自成天地,有甜有苦,她習慣將甜的展露出來,獨留苦處,這就是佟錦。她不願別人來同情她,更不屑展露自己的無助,對她來說,一件事的結局無非兩種,不是輸,就是贏,只要輸得起,又何必去爭取旁人那不知是真情或是假意的幾句安慰?這些蘭青全都知道,他有時甚至覺得她有些偏激,可他也知道這全是因爲她自小的經歷,讓她難以產生足夠的安全感所致。他更知道,她可以將以前的一些事透露給他,已是對他十分信任了,可這對蘭青來說,遠遠不夠。
他要的不是“以前”,而是現在、將來。
“這有什麼難的?”蘭青自她手中接過刀,掂量了一下,而後學着她的樣子,將手下的蔬菜分別切開。
佟錦最喜歡看他專心致志的樣子,只是沒想到他拿着菜刀也是一副要做大事的專注神情,不由失笑,“倒還有模有樣的。”
蘭青不自覺地揚了揚頭,驕傲了。
肉沫茄子、素炒薯絲、涼瓜煎蛋,冬筍蘑菇湯,簡單的三菜一湯,竟然很快完成。蘭青成功地詮釋了什麼叫天份,除了一開始拿着菜刀猶豫了那麼一下子之外,一點也沒有初進廚房的手忙腳亂。
“你可以啊……”佟錦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廚時的表現,表示敬佩。
蘭青拉着她沾了油的手一起浸在水盆裡,又拿了皁角,四隻手滑溜溜地相互交纏,玩了好一陣子。
“這樣的事,只要夠專心,是不會出大錯的。”蘭青玩得很是上癮,完全忘了外面還有兩個老頭眼巴巴地在等午飯。
飯間,佟錦問起今日的進展,蘭青有些苦惱地搖搖頭,“還是不夠。”
“不是不夠。”權叔的筷子一直很忙碌,“是他太過冷靜,對事情的認知過於精確,便很難體會到那種單純失控的感覺。”
“單純……失控……”佟錦腦中不由得浮現,密閉的車箱內,他崩潰流淚的模樣。那應該不是怒意,可,至今想起也讓佟錦難以釋懷,心疼得要命。
佟錦的突然沉默引得蘭青側目,他淡淡瞥來,“你的那些主意就別想了,都是餿的。”
迄今爲止,他做過最失控的幾件事都是爲了她,可他也絕不希望再這樣下去,因爲每每如此,他們之間必然經歷極爲難過的考驗。
佟錦倒是真考慮過從這方面下手,比如說,她要是失蹤兩天假裝被慎王捉走什麼的……可看蘭青瞭然的目光,她這想法很快瓦解,她現的套路,蘭青太清楚了。
權叔還是那句話,“不用急,若是那麼容易就能成功,這世間禹手便要滿天飛了。”
話雖幺。此,可誰又能不急?最急的就是佟錦,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佟錦現在就是那個“死太監”。
以身犯險或者假裝以身犯險的事不能做,但還可以有別的啊,世間讓人生氣的事實在太多了,比如吃飯吃着砂子,走路踩到狗屎,雖然都是小事,但可以以量取勝啊!要是有人從起牀就開始倒黴,整天喝涼水都塞牙縫,心情能好纔怪!
“佟錦,我警告你不準再往我的食物裡放姜!”蘭青站在廚房前陰沉着臉。
“我沒放啊,知道你討厭姜味嘛,怎麼會放。”佟錦背對着他忙個不停。
蘭青咬着牙,“姜、汁、也、不、行!”
佟錦忙着磨薑汁的手抖了下,“沒有沒有。”她硬扛,“我怎麼會做那種事。”
蘭青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提昨天他所有的衣服裡都塞了姜塊,和今天早上埋伏在房門口的狗屎那事,畢竟,人家也是爲了他好,半夜蒙面出門找狗屎這樣的事,也是十分辛苦的。
可這隻會讓他暴躁好不好?和憤怒……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啊!